“现在不是发怨气的时候,是要动动脑筋,想想怎样应战,转败为胜才行。你们现在就听我的,你们首要的任务是以攻为守,把湛分局长怀疑违反运输纪律的事一锅端出来,把全部责任推到范明亮身上。你们还记不记得,在有一次多种经营工作会议上,范书记发表书面讲话,他说站长要集中精力抓好运输生产,党委书记要集中精力抓好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要利用车站运输码头的优势,广开门路,拓宽渠道,不拘一格的发展多种经营,为干部职工谋利益。你们把他的这篇讲话稿找出来,做为理论依据。违反运输纪律,化整为零,换票运输,无票运输的收入又都是上在多经的账户上。范明亮不是自告奋勇由他这个党委书记亲自兼管多经工作吗?就从这里开刀,叫他两手都要抓,抓两手屎巴巴。还有,在具体细节上还要作点文章,把他在多经方面签字拿奖金的清单整理出来,再做些假账假清单,叫他真假难辨,有千张口也说不清楚,看他这个多经主管领导如何推脱责任。听明白了没有?只要把范明亮搞倒了,你们也就平安无事了,这叫危机转移。因为湛分局长本来是想重用范明亮,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力,站长书记一肩挑,用牺牲你们的职务和权力,去加强范明亮的职位和权力。你们就给他来个以毒攻毒,转守为攻,这叫战略转移。这样,上面就会集中力量去查范明亮的问题,你们撤职处理决定就会往后一拖再拖,拖它个不了了之。退一万步说,你们最多与范明亮鱼死网破,就是死也拉个垫背的嘛,你们看这主意怎么样?比你们发泄怨气好多了吧。”
“哎呀,陶哥,你真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呀。”吴小钢醒悟而奉承地说。
“我是稻草吗?”
“不不不,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不,我不是观音菩萨,我是官场阎王殿的阎王,我叫谁死谁就得死。”
“对对对,陶哥是官阎王,管官员生死存亡的阎王爷。”
“第一个被勾销的就是范明亮!”
哈哈哈……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在陶再生的授意下,中南车站终于东窗起火了。吴小钢、何良纯向分局纪委写了不当替死鬼的“申诉信”。
陶再生从中南车站回分局机关,首先向湛分局长汇报:“湛分局长,我本来是去替你做扫尾工作的,没想到,正副站长对撤职不服,狗急跳墙,表面上是向分局纪委写了申诉信,实际上是状告范明亮违反运输纪律,有严重的经济犯罪行为。很明显,他们的矛头不仅仅是指向范明亮,而是冲着你湛分局长来的。我已经将吴中钢、何良纯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只可惜我去晚了一点,他们早就将告状信送到了分局纪委,无法再收回了。我要是早去两天,决不会让他们节外生枝。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湛分局长问。
“依我看,一个问题两个方面,关键问题在范明亮身上。如果范明亮确实没问题,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如果范明亮真有问题。麻烦就大了,在中南车站正副站长的撤职问题上你就下不了台阶。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纪委查案需要时间。站长兼党委书记范明亮因查他的问题而不敢大胆开展工作。原正副站长虽然口头被撤职,但没有正式的复职命令他们是不会开展工作的。中南车站的工作就会这样瘫痪下来,你分局长的工作就被动了。你的本意是加强中南车站的工作,让好干部去挑重担,结果是适得其反,没想到问题走向了反面。”
“你认为下一步将怎样处理这件事?”湛分局长又问。
“当然,我知道你湛分局长胸有成竹。依我说嘛,你要快刀斩乱麻,亲自组织工作组,会同纪委共同查案,迅速查清中南车站的问题,在查清问题的基础上你才好说话。”
“好吧,让我静静地考虑一下。你先去忙吧,还有什么问题你再及时反馈给我。”
陶再生轻手轻脚地走了,湛分局长捧着脑袋静静地思考着。他万万没想到如此节外生枝,后悔自己当初太急躁。原认为撤换两个腐败干部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如此麻烦。中南车站正副站长撤职之事还没了结,又冒出个范明亮事件。他相信范明亮是个好干部,不会有问题。但是有没有问题,不是凭他湛分局长一句话说得干净,而是凭纪委调查结果定论。助理陶再生建议他湛分局长与纪委联合查案,快速解决问题,确实有道理。要不然,久拖不决,只会越来越被动,而党委书记罕大勍就会越来越得势,吴小钢、何良纯就会更加狂妄。湛分局长又想,查案是纪委的职责,行政方面只是工作职责,不能公开直接参与纪委查案,只能从技术业务等方面做协助工作。从分局行政方面考虑,只能组织一个工作小组进驻中南车站,他考虑来考虑去,确定了工作组的人选,自己亲自任工作组组长,陶再生任副组长并临时兼任中南车站站长,还有运输分处等部门的人员任组员。
工作组人选确定后,湛分局长临时召集工作组成员开会,布置了驻站任务,与分局纪委查案组一并进驻中南车站。
查案一开始,分局党委副书记兼分局纪委书记山峰就诚恳地对湛分局长说:“关于查案方面的工作,请湛分局长最好是回避为好。”
湛分局长一听,心中腾起一团无名火,脸上略有表露,但他立即又镇静下来。回避对他湛分局长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不在漩涡内,任凭风浪起。湛分局长再一想干脆回就回个彻底,将工作组长的工作也全权交给了陶再生。
纪委书记山峰带领查案工作组进驻中南车站,经过三个月的内查外调,问题基本查清。纪委书记山峰在分局党委会上通报了中南车站违反运输纪律,谋取小集团利益的问题。他说:
“范明亮从分局机关调任中南车站党委书记开始,就在中南站宣传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一起抓,两手都要硬。他的观点是党群干部不能光唱马列主义精神文明高调,物质文明才是基础,才是文明的真正目的,没有物质文明就没有精神文明,因此精神文明必须有物质文明做基础。他号召所有党群干部都必须兼管一项带物质性质的工作,这样才有实际意义。在他的号召下,中南车站的每个党群干部都分管了一项行政方面或者经济方面的具体工作。他自己亲自兼管多经工作,也就是说他是身兼中南车站党委书记和多种经营主管副站长两职的领导干部,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这是其一。其二,中南车站违反运输纪律,非法谋取的收入都是记在多经系统的账户上。其三,范明亮与主管货运的副站长李德才一唱一和,采取化整为零,换票运输,无票运输等手段,指使货运人员与沿海走私船队相勾结,为走私货物提供运输方便,从中谋取利益。经查证,中南车站先后向沿海港口发送换票、无票运输8500车,收入6850万余元,进入中南车站多经账户。并巧立名目,强行收取在中南车站中转的车辆中转费,每车500元,共计750车,收37.5万元,也进入中南车站多经账户。这些收入大部分作为站领导的活动经费和巧立名目的奖金发放了,范明亮一人就独得300万余元。中南车站的问题是严重的,为维护运输纪律的严肃性,建议撤销范明亮一切职务;对直接与沿海走私分子相勾结的副站长李德才等人撤销职务,移交公检法机关立案查处。
分局党委书记罕大劾听得开心,心里在想,这下看你分局长怎么收场。呈英雄也有变狗熊的时候,要他小字辈知道,呈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分局长湛昶轻则越听越有疑虑,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中南车站其他人就没有问题吗?”
湛分局长问这句话是有目的,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使范明亮有问题,则站长吴小钢,副站长何良纯等人更有问题。为什么纪委查案组只字不提吴小钢、何良纯的问题而只象征性的说负有领导责任呢?他绝不相信此两人没有问题。尽管湛分局长早已掌握了关于吴小钢和何良纯的一些情况,但话还是从调查组的嘴里说出来要好些。调杏组不说,他就只好问了。
湛分局长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问吴小钢、何良纯有没有问题,但纪委书记山峰还是听出了味道。因此,山峰也不拐弯,直言不讳地说:“吴小钢、何良纯等人至今没有发现与本案有直接关系的问题,因为纪委本次查案仅限于违反运输纪律的问题。其他方面即使有问题,也属于民不告,则官不究的问题。如果吴小钢等人有违反运输纪律以外的问题,不属于本案调查范围,本人没有调查,不敢有发言权。”
山峰这样一说,反倒把湛分局长搞被动了,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会场一时无话。与山峰一起查案的纪委副书记兼监察部长顾凯煌,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他本来不想说的,因为他与山峰是正副书记,在本次查案内部统一意见时,他就与山峰有很大的意见分歧。他原以为山峰会在党委会说出两种不同意见的,让大家去分析处理,没想到山峰只字不提不同意见的问题,顾凯煌只好照实说了:“关于中南车站违反运输纪律的问题,是站长吴小钢和副站长何良纯书面反映到分局纪委来的。我和山峰书记前去调查,就违反运输纪律之事,确是真实的,山峰书记已介绍得很清楚了。但是在几个具体问题上,我有不同看法。其一,范明亮关于精神物质两个文明一起抓的问题,仅仅是一种理论宣传,他也想真正那样去做,但因遭到行政干部的极力反对,终未真正实施。他作为多经主管领导也是有名无实,真正的实权还是在正副站长吴小钢、何良纯手里。其二,如此违反运输纪律的事在中南车站可是有年头了,身为站长的吴小钢和主管运输的副站长何良纯不能说不知道。从多经系统大把大把拿奖金的时候,难道真的他们不知道这钱的来历?他们不但知道,而且还是违纪谋利的主要策划者。他们尽管用各种手段将罪责推给范明亮,但是他们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讲,也无法推脱责任。其三,据有关当事人交代,违反运输纪律的事在范明亮调任中南车站党委书记之前就开始了。这就说明中南车站违反运输纪律的事,其主谋是吴小钢、何良纯,而范明亮恰巧只负领导责任。不管怎么说,在处理中南车站违反运输纪律的事件时,必须同时考虑这些主客观因素。”
分局党委书记罕大勍见有两种意见,赶紧抢先说:“纪委山峰书记和顾凯煌副书记说出了两种意见。细一分析,两种意见大方向是一致的,没有根本的分歧界线。首先双方都认定违反运输纪律的事实清楚,只是在一些具体的细节上有不同看法。我认为这无关紧要,不影响大局。既然违反运输纪律的事实清楚,就要严肃处理。范明亮是站党委书记,是全站掌舵的领导,掌舵的领导对翻船事件必须负主要责任。我同意纪委山峰书记的意见,先撤销范明亮的职务,待违纪事件进一步查清后,再做最后处理。该移交公检法机关立案处理的移交,我看今天就这么决定了。”
党委会其他成员听书记说就这么决定了,也不好再说不同意见。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散了会。
陶再生对今天的会议结果很满意,但对中南站正副站长吴小钢、何良纯的复职一事没有明确的结论,他只好会后私下去找罕大勃,讨个令箭:“罕大书记,范明亮的问题解决了,吴小钢、何良纯的问题该怎么办?党委会可没有明确呀。”
“你呀,在官场上混还嫩了点,这叫不了了之,问题不解决的解决了,懂吗?”
“谢谢书记,我明白了。”陶再生并不是不知道不了了之的道理,他是要书记说出来比自己默默地去理解好。陶再生得到罕大勍的令箭,赶紧给中南车站吴小钢和何良纯打气:“吴站长……”
“陶助理,你别讽刺我了,吴站长不是早撤职了吗?”
“傻瓜,空口无凭,立字为据,你有撤职命令书吗?我是临时站长,主事还是你们来干吧。”
“陶助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去站长办公室,行使站长职权。”
“这就对了。”
散会后,湛分局长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手捧着脑袋静静地思考着。他知道大势已去,不可挽回。他也知道个人力量在集体领导面前是无能为力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节外生枝,如此不尽人意。他第一次深深地感到,一个企业的第一管理者推行自己的干部政策却如此的艰难,企业的第一管理者却管不住自己企业的干部。第二、第三、第四……都紧紧地牵着他第一管理者的鼻子。当糊涂官什么都不管,又失职,当好官什么都去管,却又什么都管不全。他第一次深深地感到当好官为什么这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