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你误会了,如果要是我的老婆我就不必给你白太太打电话了。”
“你打电话给我,是夸奖我老公白金水宝刀未老,还很有魅力,是吗?”
“怎么认为那是你的事了,我不过是替你着想而已。”
“替我着想?那你是谁?”
“我是谁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你要知道去神秘地方的那个女人是谁。如果你实在搞不清是谁的话,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的,再见。”不等白太太再说什么,吕品就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白太太吴莨菪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心里却打翻了酸醋瓶,气得两眼冒金星。嘴里反复念叨着神秘的电话,神秘的女人,神秘的女人,神秘的电话……
吴莨菪比白金水小1O岁,人长得不很漂亮,倒也大众化。对得起观众,跟白金水站在一起却也半斤配八两,谁也别说谁。吴莨菪在中南站时是行李房的信件收发员,白金水调分局后,吴莨菪摇身一变成为中南分局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
白金水零点过了才回家,进门见房灯还亮着,吴莨菪端坐在床头上,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白金水觉得不同寻常,上前满脸堆笑,带亲切的口吻问: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回来晚的次数越来越多起来。”吴莨菪说得不冷不热,又不直接点破主题。
白金水似乎也嗅出一点味道,只是不敢正面提问,更不敢在此话题上进一步纠缠,话多必有失,说不定哪句茬接得不好,穿了天窗。便极力地转移话题:
“这次出门旅游,玩得很开心吧?”
“不,没有绿洲湾神奇,也没有绿洲别墅那么美丽,更没有开心的人和事。”吴莨菪突然画龙点睛,点到几个关键的字眼上,却又恰到好处,点到为此。
白金水猛然一惊。妻子怎么掐头去尾的点到绿洲别墅,开心事上?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但他又立即否认了那种可能性,因为那个神秘的绿洲除范明亮那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昨日才批评过范明亮,今天怎么就……不!范明亮跟随自己多年,他的为人再了解不过了,他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会。也许是妻子瞎蒙,蒙到那个神秘的字眼上,与实质性问题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吴莨菪本来想直截了当地再追问下去的,话到嘴边上又吞了回去。她想了想,丈夫是掌管十万大众的首席长官,给他留点面子。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义她不想一个电话就撕破脸皮,更何况这个电话也不明不白,自己又没有亲眼看到,又没抓住真凭实据。想到这儿,吴莨菪主动打圆场:“算了,我也不问,你也别说,什么事都没有,赶紧睡觉,天亮还要上班。”说完便蒙头睡下。
白金水就怕妻子追问,因为他不知道妻子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又不能主动去解释,早就想岔开这个话题,不料又被妻子绕回来了。见妻子主动收兵,而且收得很体面,也就二话没说,灭灯倒头便睡了。
白金水一大早就来到分局机关,人们平时在机关里就没见过他有过笑脸,一副卖牛肉的相,阴森可怕。今天更是乌云密布,就更叫人不寒而栗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那双短大肥粗的手捧着厚嘴肥腮,支撑着鸭蛋型的肥头大耳,嘴上叼着香烟一根接一根的烧着,生着闷气。此时,他最需要有人跟他说话,想奇迹般的有人帮他解开昨晚那个迷:妻子话中有话,弦外有音,妻子又是怎样得到的情报?
虞虎彪却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抓住这个极好的机会,第一个来到白金水的面前,那张布满乌云阴森难堪的脸,一下子阴转晴。虞虎彪笑容可掬地说:
“白分局长,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我这里什么话都可以讲,你是负责办公室工作的,正反方面的信息你都要及时反馈给我,要不,我怎么了解情况呢。”白金水甩出了令箭牌。
虞虎彪得到令箭,心里暗自高兴,急忙说:
“既然分局长不介意,我可就斗胆直言了。昨日您批评范明亮我认为言重了点,他一时接受不了,想不通,打电话向什么人诉了半天苦,看样子很委屈的。其实他跟随你多年,话不要太重,点到为止,他自会检点,这叫响鼓不用重敲。重话偏激,容易走极端,适得其反,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虞虎彪真可谓一语数箭,一则给白金水昨晚妻子话外有音之谜,点明了解谜方向——范明亮打电话,很可能是向白金水妻子吴莨菪诉苦。或许是走极端,向吴莨菪透露绿洲别墅秘密,借吴莨菪之手报复白金水是非不分恶语伤人。二来又巧妙地向白金水参了范明亮一本,虞虎彪那番话表面上是向白金水进言,怪他言重了,好像明显的是帮范明亮讲话,说他受了委屈。实质上是向白金水状告范明亮不服,还找什么人诉苦。如果是向吴莨菪诉苦,白金水就会怀疑绿洲之秘就是范明亮诉苦诉出来的,而白金水有这种怀疑又不好直接向自己的下级问起这种自我脸上不光彩的事,只好在心灵上深刻地记下了范明亮这笔恶帐。这样一来,白金水与范明亮之间的裂痕就越来越大,鸿沟就会更加扩大加深。三又在关键的时候向白金水靠近了一步,进一步取得白金水的信任。
虞虎彪想,经过两个回合,轻而易举的就将范明亮逼到机关陷阱悬崖边,但还不致于置他死地,他还有悬崖勒马,振住乾坤的机会。虞虎彪考虑到要把范明亮从悬崖边推下陷阱再落石,叫他在仕途上永不得翻身,就必须一不做二不休。在白金水的痛处再撒把盐,向路局纪委写匿名信,状告白金水公款买绿洲别墅养情妇。
但这件事必须自己亲自出马,如再要吕品出面,一旦局纪委查下来,容易露馅,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岂不前功尽弃?必须做得天知地知,只有我知。而白金水只要知道有人向路局告他的刁状,必然会疯狂地反扑,置来者于死地。其刁状内容又是除范明亮外连鬼都不知道的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范明亮,再加上前两次的前科,范明亮仕途灵魂必死无疑也!
路局纪委收到这份用打字机打印的匿名信,又批转回到了中南分局纪委,最后落入白金水的手中,白金水未看完气得血压升高,青筋胀亮,嘴里骂着王八蛋!一巴掌砸在办公桌玻璃上,玻璃碎了,布满黑斑点的老手流下了乌红色的血滴。
听到响声,机关办公楼的人先后将头探出门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虞虎彪动作最快,他最先来到白金水的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他最清楚。他首先对探出头来的各类官员们说:“都去工作吧。没事,是我给白局长倒水时,不小心热水瓶砸坏了玻璃板,都怪我……”
虞虎彪手脚麻利地将单位暑期发的“创口贴”贴到了白金水的伤口上,吩咐秘书吕品去总务换一块新玻璃。然后把门关上,与白金水扯起了原由。白金水本来不想跟下级谈及自己的隐私问题,但苦于一下子摸不到事情的由头,想从虞虎彪这里得到点什么情况,所以首先主动开了腔:
“小虞啊,机关里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情况?”
“白分局长,你是指的哪方面,能说明确一点吗?”
白金水不好明讲,干脆将路局转回的匿名信推过去让虞虎彪看。虞虎彪手捧匿名信,眼珠子泛着白,像电视扫描似的在信上转了几圈。惊讶地说:“哎呀,谁吃了豹子胆,竟敢诬告白分局长,简直坏透顶了。”
虞虎彪用右手翻上去反挠着头,略有所思地接着说:
“依我看,这种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对白分局长的这些情况非常了解,不不不,这一条不成立,因为纯属诬告,捏造事实害人。那么第二条吗?必定是对白分局长极端不满的落后分子,否则不会下此毒手。”
虞虎彪很明确地说出两条,又故意否认一条,目的是引起白金水注意,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把信中写的内容下了个诬告的结论,让白金水听着舒服。
白金水心里在想,了解此类情况,当然要数范明亮,极端不满嘛,按理也谈不上,无非是训斥过他两次,就算是训错了,他也不会如此记恨走极端。虞虎彪看出了白金水的这种心思。进一步将白金水的思路往自己设置的陷阱里引,作进一步的分析说:
“有不满情绪的倒是有几个,一个是古书记在当副分局长时的秘书顾凯煌,他对级别未提上去,与爱人两地分居问题发过牢骚。他说‘人家一炼就成钢,大不了百炼成钢,可他炼了半辈子了还未成钢,爱人分居十多年了,就是调不来,领导太不关心身边的工作人员了。’不言而喻,这牢骚是冲着你发的,因为人劳财计都是您主管的,怨恨您不关心他。另一个是秘书蒯大瀚,他发的牢骚就更难听了。他说‘如今世道变了,女人的男人能调来,男人的女人却调不来。’还有一个是安全口搞了十多年的老秘书穗谡稽,他发的牢骚就更不堪入耳了,他说‘如今的女人个个都升官,是男人就靠边站。’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人仅仅是心怀不满,发发牢骚怨气而已,也就是说他们只具备心怀不满这一个条件。能够同时具备两个条件的人,我想只有您白分局长自己才能解开这个谜,这叫解铃还得系铃人嘛。白分局长,您要想解开这个谜,必须打破心里学上讲的功能固着障碍,不要被固定思维模式束缚,您认为是最可靠的人往往就是最危险的人,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吗?人心隔肚皮,谁能看穿呢?再者说,人是可以变化的,不能拿老眼光看新问题。白分局长,我是不是说多了,不过,我可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说错了您可千万别见怪呀。”
白金水想来想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的人还真的只有他范明亮了。白金水开始后悔自己训人训过了头,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走向极端。痛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喂了一只白眼狼,实在叫人遗憾。
他想起自己没少帮助过他,而且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又给他带进了分局机关。没想到这小子还不满足,在背后捅一刀。想到这儿,白金水怒火中烧,打电话又把范明亮叫到办公室,又是一顿恶训:“你小子翅膀硬了,出息了,在关公面前耍起大刀来了,你知道天高地厚么?”
“白分局长,你又怎么啦,我可是一直尊重您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
“放肆!我问你,电话是不是你打的,告状信是不是你写的。”
“什么电话,什么告状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他妈的装什么蒜,演什么戏,阎王面前还能走脱小鬼?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聪明,别人都比你傻。你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告诉你,我有人证物证,别他妈的嘴硬!”
“啊.我明白了,您又是像上两次那样,又被人骗了。人家用骗您的方法来打击我,实质上打击的是你自己,可你还不明白。按理说您应该保护我,相信我。您既然不相信我而相信别人,那您就去相信别人好了。不过,我要提醒您一句,俗话说得好,忠言逆耳利于行,甜言蜜语终是害,您就惦量惦量吧。我范明亮是个什么人,实践和历史会给我做证。您三番五次的讲述这些无稽之谈,连我都听腻了,不想听了,你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告辞!”范明亮说得不卑不亢,也不管白分局长说完没说完,起身扭头就走了。
白金水望着忿忿离去的范明亮背景,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小子,有性格。”不知道是赞许还是责骂?
虞虎彪箭中把心,内心自然得意。想到要使白金水开心,必须紧紧围绕他热心的女人话题,但又不能总炒现饭,现饭炒多了没味道,调不起白金水的胃口。要不断变更新内容,他想来想去只有自己的老婆偷情没有讲了。为了白分局长的开心,取得他的信任,打开他心灵上的机关,开创仕途新局面,豁出去了。别说是豁出老婆,就是豁出老娘又如何。想到这儿,虞虎彪大步流星地走进白金水的办公室,坐在白金水老板桌对面,愁眉苦脸的一言不发。白金水觉得有点反常,取下老花眼镜问道:“莫非你有心事?”
“白分局长,以往事情出在人家身上时,我能讲出很多道理。乃至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可事出在自己身上,怎么就那么别扭,没词了。”
“什么事,这么伤感神秘,能说说听听吗?”
“您白分局长又不是外人,在你面前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只是说来让您见笑了。”
“没那么严重,你就说吧。”
“我爱人偷情,叫我发现了,您说该如何处之?”
“哎呀,这就难说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俩口子的事最说不清楚。不过如今的事难说准。从理论上讲,中国人男女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一,也就是说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必是一个男人的老婆。每个男人的老婆都守着家不出门的话,那社会上的情人又从哪儿来呢?你不是说过吗:‘堂客(老婆)堂客拜堂的客,离开堂屋天晓得。’怎么革命革到自己头上,就革不下去了?”
白分局长也开心地笑了,全忘了前面的不快。
虞虎彪见白分局长笑了,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他想:白分局长如此容易上钩,往后就瞧我虞虎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