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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刘邦背约

楚汉之争,最终以楚王自刎乌江,刘邦垂拱称帝而告终。在这场战争中,刘邦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面对曾经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韩信,他封他为楚王,让其回到自己的故乡。韩信这下可算是衣锦还乡了,满载荣誉的韩信自然受到了极大的礼遇。看到熟悉的山水、乡亲,韩信心中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公元前203年二月,张良奉汉王之命,立韩信为齐王,项羽派武涉前去游说韩信,被韩信所拒绝。其后不久,韩信就从齐国向楚地发起了相当规模的进攻,因为韩信从齐国派灌婴向楚地进兵,袭占了项羽的许多地方,包括他的根据地彭城在内,项羽知道形势危急,就派人向刘邦讲和。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一分为二:凡是鸿沟以西的地方,都归汉王刘邦,凡是鸿沟以东的地方,都归楚霸王项羽。显然,这是一个对楚方不利的停战和约。其一,鸿沟地处荥阻东南,和议达成,就意味着项羽要把苦战夺得的荥阳拱手送还汉王;其二,项羽送还刘太公与吕氏,刘邦不必再顾忌身陷楚营的老父与妻子,可以任意行事。

刘邦和项羽在广武山又对峙了几个月。项羽想到自己的军旅生涯:二十四岁跟随叔叔项梁在江东起兵,做了副将军;二十七岁做了各路诸侯的上将军,分封天下:如今已经三十岁了。六年的军旅生涯不但枯燥,而且充满了凶险。要知道,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岁正是人生中最美丽、最浪漫的季节。这个浪漫的季节正是适合谈情说爱的时候,可是我项羽却把人生中最好的季节都用来打打杀杀了。

项羽越想越感到疲惫,他是真的厌倦了打打杀杀的岁月。就在项羽对军旅生涯感到十分厌倦的时候,龙且在与韩信作战中兵败被杀的消息传来了。项羽听到这个消息后,对军旅生涯更加厌倦了。此时,整个楚国中真的再也没有可以为他带兵打仗的人了。项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刘邦从栎阳回来后,也开始想念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因为他在栎阳看到自己的儿子刘盈已经长大了,而且还得到了栎阳老百姓的拥戴。哪个做父亲的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有所成就呢?刘邦此时此刻多想和父亲、妻子和孩子在一起聚一聚,聊聊太子的成就啊!可是,自从彭城之战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三年当中刘邦的父亲和妻子一直在项羽的营中。三年中,刘邦和父亲太公的唯一见面还是项羽要烹杀太公的时候。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刘邦想:“我已经拥有了半个天下了。可是拥有了半个天下又有什么作用呢?与父亲妻儿不能团聚,我就是拥有整个天下又能怎么样呢?”刘邦越想越思念父亲和妻子了。

第二天,刘邦派陆贾(汉初杰出的思想家)为使者,去向项羽请和。结果,项羽把陆贾奚落了一通,拒绝了刘邦的请和。

刘邦见项羽没有答应自己的请和,就猜测到项羽肯定是霸王脾气又犯了。不过,刘邦毕竟老谋深算,他立刻又派侯公去劝说项羽与自己中分天下。侯公见到项羽,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利害关系。他说:“大王,中分天下对您是十分有利的。现在汉王的兵力强大,后勤补给充足。大王您的士兵由于多次跟着您往返东西两地,已经十分疲惫了。还有彭越在梁地出没,时常切断您的后勤补给,相信您军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而且,现在韩信已经平定了齐国,也在东方和楚国开战了。大王军中能和韩信一战的也只有您自己了,但是一旦您往东和韩信大战,汉王必定会从后方追击您。到时候,您东西不能两顾,必定会大败啊!”

项羽见侯公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但是自己却不能够承认。于是,项羽说:我自从江东起兵至今,大小经历七十余战,从未输过。我料他刘邦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想刘邦向我请和,也不过就是要接回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刘邦一定害怕我不善待太公。当年,我曾和刘邦在楚怀王面前约为兄弟,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会不善待太公呢!太公如今年龄大了,我也该让他们父子团聚,享受天伦之乐了。我答应刘邦的请求,明天就派人把太公和刘邦的妻子吕氏送回去。

出于担忧汉王毁约,项羽提出汉王必须派出一位亲信将领来楚军作为人质,才能归还刘太公与吕氏。项羽的这个条件提出以后,刘邦很费脑筋,派谁去做人质实在难以决定。这时,早年间跟随刘邦起兵于沛县的周缲,自告奋勇,前往楚营充当人质。

周缲多年来追随刘邦,鞍前马后,不离左右。无论刘邦如何身处险境,他都寸步不离,他与刘邦的亲密关系,不仅汉军里人人皆知,就是楚军也有耳闻。周缲只身来到楚营,项羽当面问他:“你来此处换回刘太公与吕氏,万一汉王毁约进兵,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周缲听后淡淡一笑,昂然说:“我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我也已经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汉王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项王何须多言?”

项羽不得不暗自感叹:前有以身代死的纪信,现在又有一个知险而进的周缲,看来刘邦本人虽无武勇,但确实能笼络人心让人们甘愿为他拼死卖命。平心而论,在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刘邦啊!也许,汉王能成为我的劲敌,原因就在此处?真是造化弄人啊!

侯公回到汉营把项羽已经答应中分天下的消息告诉了刘邦,刘邦大喜: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随后,刘邦和项羽约定,楚汉两国以鸿沟为界,鸿沟以西是汉的领土,鸿沟以东是楚的领土。项羽也派人把刘邦的父亲太公和妻子吕氏送了回去。两军见项羽和刘邦已经达成和平协定,以为以后再也不用打仗了,都高呼“万岁”。

项羽是个多情重诺的人,他见楚汉双方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就领兵往东向彭城进发了。但是刘邦会遵守承诺吗?

刘邦同项羽讲和以鸿沟划界之后,项羽和刘邦双方罢战,各自领兵退回。当项羽东归后,刘邦也想西归。刘邦目送楚军渐渐远去,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不管将来如何,目前却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见项羽东归后,刘邦也想和自己的家人带着汉兵回到关中。此时,张良和陈平来到刘邦的帐中,问他道:“大王,我们听说您要领兵回到关中。不知可有此事?”

刘邦听到张良和陈平这样说,感到很奇怪,他反问道:“我已经拥有了大半个天下,现在想和家人一起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有什么不妥吗?”

张良说:“大王,如今汉已经拥有了大半个天下,而且赵国张耳、齐国韩信和彭越等天下的诸侯都已归顺您。但是项羽却兵乏粮少,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将领了。这正是上天要灭亡楚国啊!不如趁机消灭项羽,占领楚国的领土。如果您现在不背约,不从背后攻打项羽,那是养虎为患啊!将来项羽的元气恢复了,到底谁会拥有天下,还说不定呢!”

刘邦见张良和陈平说得很有道理,便沉默不语,思考了很久。他权衡利弊以后,决定接受他们的建议,带兵攻打项羽。

公元前202年,刘邦带着军队追赶项羽,来到阳夏南面的时候,汉军停了下来。刘邦想联合韩信和彭越共同攻击项羽。

此时,项羽的军队由于两年多的征战,已经十分疲惫了。所以项羽带着军队边走边停,以便士兵们能够沿途休息。项羽认为自己既然和刘邦中分天下了。以后便再也不会有战事了。只要一到彭城,他就要遣散军队。让士兵们都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这天,项羽的军队刚好在固陵(今河南省淮阳县西北)休息,士兵们一个个都充满了期待,似乎日思夜想的家乡就在眼前,他们欢天喜地地互相谈论着自己的家乡。

然而就在这时,哨兵匆匆忙忙地冲到项羽的营帐中,气喘吁吁地对项羽说:“大王,刘邦带领大军往固陵来了。”

项羽闻听刘邦带领大军往固陵泉,大惊道:“刘邦怎么不遵守约定呢!难道我项羽注定要一生戎马?”说完,项羽下令马上集合部队。士兵们听到集合的命令,都感到莫名其妙。他们想:“项王和刘邦不是已经中分天下了吗?怎么还要集合部队?又要和谁打仗?”

士兵们边猜疑边集合起来。项羽全身披带盔甲,站到阵前,对着士兵们大声道:“我们在广武已与刘邦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现在刘邦背约,偷偷地从我们背后追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项羽的几句话立刻把士兵们的斗志调动了起来。士兵们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答道:“刘邦背约,定要他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楚兵们此刻的心情极其激动,只要项羽站到阵前,振臂一呼,他们定会置生死于度外,跟随项羽去拼命的。况且,刘邦背约,从背后追赶而来,这让他们回到家乡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他们如何能不恨刘邦呢!所以每一个楚兵都想把刘邦碎尸万段。

因为刘邦首先提议的中分天下的协议,在项羽撤兵之后不久,就由刘邦君臣一手撕毁了。人们可以从道义上对刘邦的行为提出谴责与批评,但从军事战略的角度而言,无疑是一个高明的决策。有道是“兵不厌诈”,刘邦撕毁和约的行为虽然算不上是“耍诈”,但是项羽也早就该想到这一点。

刘邦和张良、陈平等人在决策毁约进兵时,都只字没有提到那位前往楚营作为人质的周缲。与其说这是一时的疏忽,不如说是故作糊涂,要争夺天下,连父亲的安危都可置于不顾的汉王,怎能因为一个忠诚的部将而束缚了自己的手脚?可怜对刘邦忠心耿耿的周缲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成了刘邦手头的一件工具。

项羽得知汉军尾追而来的消息,自然十分恼怒,但他不想株连无辜,何必再多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周缲呢?于是下令释放了周缲,周缲平安返回汉营,仍然不改对汉王的忠诚。后来,刘邦封他为蒯成侯。当然,这是后话了。

刘邦赶到固陵,远远地看见项羽已经带着士兵们摆开了阵势,心下大惊。他想:“项羽是怎么知道我要从背后偷袭的呢?”项羽见刘邦的军队越来越近,就纵马跑到他的阵前,对着刘邦大喊道:“刘邦,我们已经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了。你为什么背约来偷袭我?”

刘邦嬉皮笑脸地回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刘邦为了夺取天下,岂会在乎和你这个小子的约定?”项羽大怒道:“那我就让你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刘邦哈哈大笑道:“我会有来无回吗?项羽,你的末日已经到了。”

项羽闻听,大笑起来。他对着刘邦高喊道:“刘邦,看是我的末日到了,还是你的末日到了!”说完,就挥军向刘邦的阵中掩杀过去。楚军有项羽亲自指挥,个个都以一当十,向汉兵冲杀过去。汉兵早已领略过项羽军队的厉害。他们见项羽带兵冲杀过来,便纷纷抛下武器,回头逃去。

项羽指挥军队一路掩杀,一直赶到刘邦的军营前。刘邦带着军队逃入阳夏城中,紧闭城门不敢出来。项羽见刘邦逃走,以为他再也不敢追击自己,就又带着士兵往彭城进发了。

另一方面,刘邦下令各诸侯会合后,韩信和彭越却迟迟不来,眼下兵力不够,项羽又被刘邦不守信用的行为弄得怒发冲冠,刘邦一下子也不知所措。

这时,刘邦心急如火,求计于张良。他对张良说:“诸侯不来,怎么办呢?”张良回答道:“项羽即将覆亡,韩信、彭越二人还没有正式分封疆土,他们不来是不奇怪的,大王如果能够跟他们共分天下,就可以促使他们领兵前来会师,如果不能共分天下,事情就难说了,现在,如果能将睢阳以北直到谷城,都封给彭越,从陈县以东一直到大海,都封给韩信,那么,他们两人都将尽力作战,楚军就容易消灭了。”

刘邦是最清楚轻重缓急的人,思前想后,同意张良的点子,并立即派使者前往告诉韩信和彭越:“请你们立即发兵,合力消灭楚军。楚军消灭之后,从陈县以东直到大海的领地,全封给齐王韩信,从睢阳以北到谷城之间的领地,全封给相国彭越。”

其实,刘邦与项羽的这场反击战争,早在韩信的预料之中,并且早有了主意,只是最近与刘邦产生了一些分歧。

北举燕、赵,东击齐国,最后在荥阳会师,消灭项羽,这本是韩信的既定战略。但是,在逐步实现的过程中,韩信和刘邦却因为两件事产生了矛盾。汉王事前不与韩信商量,事后也不通知,就派郦食其说降齐国,韩信很恼火,感觉自己不被重视,于是不理睬刘邦的决定,按原计划攻占了齐地。在这个问题上,韩信不高兴,刘邦当然更不高兴,这是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韩信请求刘邦封他为代理齐王。虽然张良奉命前来立他为真齐王,但韩信知道,这是张良、陈平的计策,并不是出于刘邦的真心。在这个问题上,刘邦不高兴,韩信当然更不高兴。刘邦畏忌韩信的才能,对他既要任用,又不放心,韩信想到这些事情,总是怒火中烧。

但是,韩信又对刘邦心里的真实想法了如指掌。其实,韩信一直都在关注着刘邦与项羽的战况,他对刘邦虽有防范之心,却也是赤胆忠心。刘邦与项羽在广武相持,楚军粮尽,韩信就派灌婴攻占项羽的后方,对战事的胜利起了很大作用。

现在眼看项羽就要被消灭,自己的计策即将全部实现,韩信心中十分高兴,日夜都在考虑如何与刘邦会师的问题。但是,突然有一天,探子报告:“汉王决定与项羽讲和,楚、汉中分天下,以鸿沟为界。”韩信大为震怒,心想这岂不是放虎归山,现在,关键时刻已经来到,消灭楚军已是指日可待,刘邦竟会用此下策,功败垂成,这是为什么?

韩信心急如焚,不过头脑里隐隐约约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是不是刘邦畏忌自己的才能,深恐消灭项羽以后,自己将转过身来,把矛头对准汉军?想到这里,韩信苦笑了。他本来是项羽身边的人,后来背楚归汉,不能不怀疑啊。尤其是魏豹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使刘邦变得多疑。最近项羽又派武涉前来,游说他反汉与楚,尽管遭到严词拒绝,监视他的曹参、灌婴等人,还能不知道汉王对此的反应?

如今,汉王放走项羽,是不是企图利用他来牵制自己?想到这里,韩信不再是苦笑,而是震怒了。“野禽殚,走犬烹,敌国破,谋臣亡”,韩信突然想起这句古话。越王勾践和文种的故事。这时也浮现在脑际。汉王的举动,对韩信说来,是一个大疑问,韩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奈啊!

韩信虽然身在兵营,但仍时刻关心着外面的动态,不久又收到探报,得知项羽引兵东归的时候,刘邦毁约追击,这才放下心来。后来打听到,这个计策原来是陈平和张良两人为刘邦谋划的。他知道,刘邦要他会师的命令快要来了,他想试探一下刘邦。

果然,刘邦命令韩信率军到同陵会师。韩信接到命令后,不加理睬。刘邦急了,就按照张良的计策,将陈县以东一直到大海的原来齐国的疆域,封给韩信。尽管又打听到,这是张良的主意,也非出于刘邦真心,不过韩信还是消释了心中的一些疑问和怒气,毕竟完成统一天下的意愿是他的梦想。

不久,韩信随即传令发兵。刘邦见诸路兵马如期而至,心中大喜,当下命韩信为总统帅,指挥各路大军,又命萧何、夏侯婴运输粮草,供应前方。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这一番曲折,汉王刘邦对韩信的疑忌更加重了一层,因为在关系楚汉兴亡的关键时刻,韩信一定要等到汉王明确划分封地范围之后,才亲自率兵参战,确实有乘势要挟之嫌。而这对于韩信而言,这绝非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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