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腾的台铁罢工余波,还要延烧至明年春节。看在苦苦寻不到一份聊以糊口养家的失业人眼里,是什么滋味?
十年教改走得风风雨雨,九年一贯课程还在摇摇摆摆,现在又端出十二年国教“大钢饼”,怎么咀嚼呀?
“百年树人”的教育大计,靠专家、学者们群策群力都不可能做得十全十美,纵使计划书够得上九十分,实行时东跌西摔,回头来检验,能有及格的分数也差强人意了。何况,政治人物兴风作浪有之,打压倾轧有之,趁势作秀有之,搅得我们这些外行人心惊胆跳,也不禁要如小孩讶异的张大嘴:你们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想的?
格格不入
秋蝉鸣叫声响遍山林,一声急似一声,声声不辍。作为炎夏与寒冷之“渡桥”,身体和心情在此时有着与自然环境或抗衡、或矛盾、或妥协的种种状况。
如此的季节,我想起去世不久的萨依德。这位国际知名的重量级学者,与血癌奋斗了十二年,终于在二○○四年九月二十五日逝世于纽约,这一天,他任教的哥伦比亚大学为他降半旗,以示哀悼。
萨依德是世界具影响力的文学与文化评论家,也是巴勒斯坦人在西方世界最重要的发言人。他一生都处在外在世界与内心世界扞格的境地:他是阿拉伯人却为基督徒,身为巴勒斯坦人却持美国护照,他始终拿不定自己的母语是阿拉伯语或英语,“萨依德”这个阿拉伯姓上,却挂着“爱德华”的英国名字……,所以,无论身处何处,在语言、文化、社会、个性各方面,他都有着局外人的格格不入。
两年多前在台北国际书展上,吸引我买下《乡关何处》这本书的即是封面上萨依德的特写相片,紧抿的薄唇隐忍着多长久箝制难鸣之痛?一双深邃迷惘望向远方的眼睛,藏着怎样无止尽漂泊流浪的灵魂?彷佛撼动心深处某个痛点,我以肃静、理解和关怀的心情走入他的世界。
此书的原著书名为《人地不宜》,说是自传,实际上本书所叙述的主要是一九三五年至一九六二,他出生至三十岁前的生活世界。身为家中唯一的男孩,父亲严厉而沉默的教育,母亲甜蜜但捉模不定的宠爱,以及在学校里遭受的不平等待遇等,在在都形成他时而桀骜不驯,时而怯懦畏缩的个性,加上中东时局的纷扰,注定他们流亡的悲惨命运,也让他成为思想的“流亡者”。
和萨依德其他学术论著相比,《乡关何处》这本回忆录属于情辞感人的抒情文,但是纵令如此,此书仍有着须细看深思、不可承受之重。
身体的流离失所是不得已,继而形成的自我放逐和思想的流亡,又是何等悲壮?
想一想,我们的身体禁锢一处,灵魂(或思想)却能遨游天地之间,任意飘流或停格于山河、花木、禽兽……。也可以我们的身体浪迹天涯,四处漂泊,灵魂(或思想)却直奔一处,系系念念,不肯稍移。或是无论身处何处,灵魂(或思想)终究失落、错置,永远的不安定?
如萨依德写到最后,为自己下批注:“这是一种自由……我生命里有这么多不谐和音,已学会偏爱不要那么处处人地皆宜,宁取格格不入。”
一阵秋雨一阵寒,秋风拂面已有丝微湿寒与凄凉,眺望天际,云层渐低,暮色亦倍觉苍茫。在这热与冷、动与静交替,宁静与不安、清朗与沉淀纠葛之际,想着这位被喻为当代重要的良心知识分子,想着他如何从人地、自他、内外等格格不入中,培养出绝对的理性和客观?又是如何从冷峻的理性和客观,再蕴育出对有形、无形版图的热情与执着?
发现喜悦
电脑于我,只是打字、收发e-mail和查数据的工具,除此,其他功能都属高难度的层次了。
手边的笔记型电脑已使用两年多,开始出现老迈迟缓的现象,不久前因一些小病,请人诊治之后,右上角出现一支回形针,有人告诉我那是“小帮手”,并好心指点我可选择不同图案,于是我选了一只猫咪。
我打字时,这只和加菲猫同样颜色的猫咪就会悄悄冒出来,端坐在右上方,才没打几个字,一声“喵──”吓我一大跳,它还会叫呢!我盯着它看,发觉它的动作可真多:两颗小眼珠会绕圈圈打转,尾巴会上下摇摆;隔一阵子,会用舌头舔洗手脚、耳朵;久不理它,便伸伸懒腰,绻起身体打盹;会伸展前肢,作猛虎发威状;无聊时便扑捉飞来的小蜻蜓……。
跟我过去养的猫一般灵活灵现呢!我一边打字,一边跟它玩,开心极了!不知怎的,有一天它旁边出现讲话框,客气的问我,要它执行什么工作?光顾着和它玩,竟忘了它是“小帮手”,是有任务在身的。
它正经八百的看着我,等候我的指示,我也直直的瞧着它,如此僵持约三分钟,歉意越来越深,我怎能辜负它热情的挺身相助呢?
我不知要它帮什么忙,也不知它能做什么。想一想,看看左右无人,便小心翼翼的打下:“请-问-你-会-捉-老-鼠吗?”然后按下Enter,期待它的回复,没动静,再单击,还是没动静。
猫咪没生气,依然保持有风度的微笑。无求的我也不生气,只要我打字时,它能在旁边陪我,我即心满意足了。
前些日子,收到一封要我上网领取电子卡片的信,按图索骥,果然有张写着我的名字的卡片等着我,像发现新大陆,我兴奋的告诉临座的师兄,他瞄一眼,不忍扫兴但又觉得有义务提醒我似的,小小声说:“这种卡片,大家都知道──”
许多事,大家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
不是现在才如此,只是越来越不以为意了。大学时一位据说深谙面相学的同学母亲,初次见到我,露出吃惊的表情,事后告诉她儿子:“你那同学怎么一脸的‘一无所求’?”应是这种无所求的个性,所以没有企图心,不会努力求知,力争上游。
过去难免会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懊恼,尤其日新月异的科技、知识扑面而来,更显自己的孤陋寡闻。不过年纪大,脸皮厚,也不以“无知”为耻了。
有位学者曾说他年纪大,记忆不好,看了书,过目即忘,但也有好处,就是每次重新翻阅,都有读新书的喜悦。我也无可救药的自我调侃:因为对许多事无知,才有童稚的好奇心,才会发现许多喜悦。
声音
我们生活在声音的世界里。车子的引擎声、喇叭声;物品撞击、敲打声;大自然的风声、雨声、雷声;鸟叫、鸡啼、狗吠……,最重要的还有人类制造、嘴里发出的声音。
一般人大多喜欢和适应悦耳、轻柔的和谐声,讨厌和排斥喧嚷、粗暴的噪音。不过也不尽然,许多年轻人偏爱震天价响的摇滚、重击音乐,而清脆宛转的鸟鸣声也非时时刻刻都受人欢迎。“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即是描写闺妇于梦中,正要到辽西与丈夫相会,却被黄莺吵醒的哀怨。
前些年,我们几个文化单位迁至三重文化广场。这栋大楼位于高速公路下交流道的路边,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大小车子急驶不断。所处的天空,则是国内班机进出松山机场的航道,平均三至五分钟就有一班飞机轰轰的从头顶飞过。
刚搬进去那两三天,每晚都在地底震动、轮胎摩地声、刺耳喇叭声交织的噪音笼罩下睁着眼到天亮。第四天之后,这些噪音依然存在,但耳膜好似穿上隔离衣,能听而不闻了。
同样的,山居里夜夜闻蛙鼓、蝉鸣,不论是欢喜聆听或嫌牠们聒噪,都不会有人因此而长期失眠。
规律、无意义的诸多音响,弥漫在我们周遭。
东阳是建仁寺方丈默雷禅师的弟子,他十二岁时,曾请默雷教他禅法,默雷教他先参“什么是只手之声?”
双手互击能产生声音,只手的声音是什么呢?东阳回去思索,当天晚上,他在寮房听到屋外传来艺妓美妙的歌声,第二天兴冲冲的跑去告诉师父,这就是只手之声,师父冷冷的回答:“那是歌声,不是只手之声。”
“是呀,华丽的歌声是人制造的,当然不对!”东阳心想。
于是他用心聆听自然界的声音。宁静的清晨,屋檐落下一颗水珠,“滴──”一声,晶莹敲在东阳心坎,他跟师父说:“水滴的声音就是只手之声!”师父仍是摇摇头。
东阳仔细参各种声音,风声、水声、蝉声……,默雷都说不是。如此过了一年,有一天东阳禅坐时,于寂静的定中,忽觉身心超越了一切。他将这种无声之声的感觉告诉师父,师父说这才是“只手之声”。
每个人对声音的感觉和领受各有不同,有人喜爱京戏,会专注得浑然妄我,有的人一听那“咿─咿─呀─呀”冗长的唱腔就想打瞌睡;有人听不厌麻雀吱喳、瀑布湍流和雨打芭蕉声,却无法忍受喋喋不休的讲话声;有人习惯人语,却不耐空气中流荡的乐音。
任何声响,无论悦耳或聒噪,喜欢或讨厌,皆是外来、缘生缘灭,何不谛听自己内在的声音,享受无声之声的美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