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夫人主修的宅女元阴经,专修元阴,正好解决张琳的问题。实际上张琳的问题是与高廉的距离太大,杯水难灭车薪。自家再怎么追赶,那点元阴也是不够。便问司夫人如何解决,司夫人笑道:“杯水不够,就多来几杯好了。”张琳想到要再为高廉纳妾,自家心上又是酸酸的难受。司夫人笑道:“妹妹,既入大道之门,便不同于俗家小儿女,如何还将这些儿女私情记在心上。随你功夫日深,自然不会有这等烦恼。到时只怕你还自笑自家。我只怕男人来缠,修炼时间不够,如何会有争风吃醋的时间。”
张琳上山的日子,高廉便在高玉家小住,闲暇时不忘记读书做功课。那武夷山平日里文人墨客不少,有高家司家引荐,也得了不少指导。自从高廉所做文章被高玉看到后,因为高廉的书法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风味,高玉大为喜欢,便求高廉写了一个大大的禅字,自家请人裱糊起来,在书房中挂了几日,便不见了。以后高廉工笔写完的的文章,词句,只要被高玉看到便会丢失,让高廉再也找不到。平日里,三五不时的请高廉书写诗词,经文,每一次得到后都会兴高采烈的离开。
武夷山有名的风景乃是九曲溪,有溪水绕山行,山挟溪水转之名。武夷山有三十六峰,九十九岩,三弯九曲的九曲溪贯穿其中,座座兀立的奇峰,一湾清幽明丽的溪水,岩壁秀润光洁,宛如玉石雕就,峰岩交错,溪流纵横。溪水两岸,奇峰林立,怪石斗巧,山在近前,洞生崖壁。汤汤九曲,河道弯套弯,浅滩接深潭,时而波平浪静,时而急流飞舸,人坐竹筏上,大有“轻舟似箭,瞬过千山”的感觉。
武夷山第一峰天游峰每当雨后乍晴,晨曦初露之时,白茫茫的烟云,弥山漫谷,风吹云荡,起伏不定,少有云开雾散之时。这一日高廉,高玉,司行方三人带了伴当,携了酒盒菜蔬,风炉器皿等物到天游峰观看云海,高廉请酒,高玉司行方请茶。三人在峰顶上开怀畅饮,引吭高歌。
高廉的清溪流泉让高玉,司行方喝了个痛快,无奈酒只带了三坛,半醉之间,酒已喝尽。三人酒后喝茶,喝的正是武夷山名产玉露团茶,高玉烧火,司行方动手点茶,高廉喝来,与平常的茶叶好不到哪里,不禁不满道:“亏得你两个是茶叶世家,再好的茶叶也被你两个糟蹋了。”司行方气道:“过几****来看我的手段。”高玉笑道:“何必过几日,今日不下山,随我到天心峰一游如何,峰下永乐庵正可以借住一宿。”
打发了伴当回去,高廉三人都是身强力壮之辈,翻山越岭如走平地,午后时分已到庵前。那庵在九龙窠边,背靠高岩峭壁。高廉向上望去,见峭壁上有茶树高十丈。风吹叶坠,高廉拾起一看,叶大如掌,叶片红绿相间,煞是好看。高玉自去敲门,应门的却是一个老和尚,见是高玉,双掌合什道:“原来是护法高檀越,是要拜访庵主么?请进,请进”。
高玉回道:“天色将晚,欲在借住一宿,吃些斋饭,却不必打扰庵主了。”这高玉想是常来常往,进出甚是熟悉,领了高廉,司行方自去客房。这庵中因常有游客借宿,备有客房,安顿高廉几人甚是容易。不多时送上斋饭,三人吃了,各自安歇,高玉出门自去了,司行方回房安歇。高廉想起一事,出了房门,见左右无人,喝声起,一片白云托了双脚,只奔有茶树的峭壁而上,见那岩顶有细泉浸润流滴,不见人迹。高廉挥袖间,那茶树上的叶片纷纷飞落,如蝴蝶般飘舞飞入高廉袖中。
第二日,辞了庵主,出门后高玉神神秘秘的道:“跟我来,今日便让你们喝个好茶”。转到庵后,一条小路穿进一片茂密的竹林中,一阵风来,竹林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碰撞声。三人沿小路来到竹林中,一条小小的竹桥横过小溪,桥下那清凉的泉水静静的流淌。过了小桥,小路一转,一座四合小院出现在眼路边。院门虚掩,高玉也不进去,只在门前立候。不多时只见前方小路上一个小尼姑挑着一担水走来。但见她清秀绝俗,容色照人,还只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婀娜,虽裹在一袭宽大缁衣之中,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
那尼姑也不与高玉答话,推门自进去了。高玉向二人打个眼色,跟着进了门。进得门来,见那小尼姑提着水向东厢房去了,高廉三人也跟着进去。迎面的墙上挂着裱糊好的大大的禅字,正是高廉所写,下面的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整整齐齐的一摞却都是高廉丢失的文稿,文稿边散落的纸张上写满了字,显然是在模仿高廉的字体。
地当中有小小火炉,旁边是一条小几,小几下整齐的摆着竹炭,小尼姑将两桶水分开摆放,一捅倒入木盆中,一捅摆在小几旁。又去柜中取了茶盏汤瓶茶碾茶筅等物放到小几上,将小几旁桶中的山泉倒入肚圆颈细高的汤瓶中。这才在炉中点起火来,放入几块碳后,在木盆中洗了手,将汤瓶放在火炉上。
然后在茶盒中拿出一块精雕细压的团茶,用白纸裹住,玉手轻压,将团茶压碎。
再将碎茶叶倒入茶碾,快速的碾茶,而后用勺挑上一定量的研细茶末放入茶盏。
此时汤瓶中水声如虫声卿卿万蝉鸣,此为一汤,小尼姑将瓶中沸水环绕着注入盏中,将汤瓶放回火上,微垂着头,用茶匙将茶末调成浓膏状。听得水声如千车稛载而至,此为二汤,再次向盏中注水,来回成一条直线,快注快停。水声如松风并涧水,此为三汤,提起汤瓶,将开水三次注入,随即轻盈均匀用茶筅击打茶汤,直至水与茶充分交融,茶汤表面浮起一层白色茶乳。
四汤时小尼姑注入的少量开水,舒缓击拂茶筅。
五汤,六汤,七汤小尼姑专注的看着茶盏中茶乳的厚薄、凝固程度。
手中的茶筅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如舞蹈一般,随着搅动的速度和方向的变化,茶乳一会儿像白云,一会儿像高山,一会儿像条鱼,一会儿像朵花,各种图案变幻无穷。看得三人都呆住了。
点好茶后,小尼姑将茶汤舀到三个乌黑的茶盏中,请三人品尝。高廉但见汤色清白,气味芬芳,一饮而尽,苦中回甘,心中泛起淡淡的不舍的感觉。方在回味,高玉已拉着两人出了院落,门在身后关了起来。
飘飘悠悠中,高廉赞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好个金刚般若波罗蜜。”高玉笑道:“廉弟果然与师姐仪琳是个知音,能从师姐的茶中品出金刚三昧,不枉师姐爱字如狂,片纸残贴视同瑰宝,昼夜临摹。”高廉笑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夜读书,却不好过青灯古佛,寂寞花落。”门后却传来清脆声音:“贫尼凡心已动,当坠红尘苦海,檀越莫忘此约,庇护贫尼一世。”如同梦幻中醒来,三人过桥,穿林,仿佛眨眼间回到永乐庵前。
高玉叹道:“领你们喝回茶,连人带茶丢个干净,甚是折本,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罚我”,一把拉住高廉,高玉恶狠狠的说道:“你得陪我三坛清溪流泉,不行,师姐那么漂亮,得十坛,这个干系,为兄帮你担了。”司行方笑道:“廉弟要读书做官,少不得宴饮应酬,有此一妾,点茶待客也不输人不是。”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打趣高廉。
三人下山,高廉递给司行方一个小布包:“这是我在山上采的野茶,却要炒制,下次我们喝这炒制新茶。”司行方记在心里,三人分手,各自归家。过了几日,轮到司行方做东,却是请了两人来到山中一座小小的道观前,也不进观,绕到观后,竹篱茅舍,溪水叮咚。司行方前去敲门,应门是一个白发道婆:“小姐在后园亭中相候,还请司公子自去。”
绕过茅舍,来到后园,但见竹亭中一个青衣少女跪坐在黄泥小炭炉前烧火。
炉上是一个黄铜的茶锅,里面满是清水,身旁的小竹几上摆着一个朱红的小陶茶罐,一把白玉壶,三盏银镶竹丝茶盅,三个金杏叶茶匙,一个黄橙橙葫芦劈开做的小瓢。
那少女看看锅中水花渐渐起来,用纤指夹了茶匙在茶罐中取了三人份的茶叶,那茶叶外形条索紧结,色泽绿褐鲜润,将茶叶放入了白玉壶中。
水沸如鱼目,微微有声,是为一沸茶,号婴儿沸,少女用瓢舀了水往白玉壶中注入。略停片刻,少女将里面的茶水倒入了三个茶盏之中,暖了暖杯子,然后将茶水倒掉。水再次煮沸,涌如连珠,声若松涛,是为二沸,少女舀了滚水高高的提起瓢来倾倒,滚汤的开水落入白玉壶之中,瓢中冲出一注水流,随着少女手臂的高低起伏,时快时慢,时粗时细,如同演奏一曲精妙绝伦的乐曲。在将白玉壶注满之后,壶内飘浮起了一些泡沫,少女用壶盖轻轻刮去泡沫,盖上壶盖后,提起白玉茶壶,慢慢的摇晃旋转,纤手在玉光的映衬下多了一丝艳红的色彩。
这一回方将白玉壶中的茶汤依次巡回的注入并列的茶杯之中,倒好后,那少女黑黑的双眼向三人看来,略微施礼,一双妙目如同会说话般将问候的心意传到三人心中。
司行方拱手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那少女也不说话,目光一闪,像是说:“茶好了,你们喝吧,我就不打搅了”,起身婷婷袅袅的自行去了。司行方睥睨的看了高玉高廉一眼:“你们两个今天可是托了我的福气,方能喝上这等琼浆玉液”,话尚未完,身旁二人早就取茶在手。
高廉见那茶汤色泽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有绿叶红镶边之美感。
微微一闻,香气馥郁有兰花香,香高而持久,“岩韵”明显。高廉一口喝了三分之一,但觉一股幽香气息,从口中直入喉根,让人满口生津,好似腋下生风,飘然若仙。不由赞了个好字,接连两口将杯中茶汤喝完。三人回味良久,此时铜锅中腾波鼓浪,是为三沸,号为百寿汤,司行方自行舀起滚水注入白玉壶中,略等了等,方将茶盏注满,却没了那少女的花样,香气也不如上一盏了,冲泡七、八次仍有余香。这一回是真的喝茶聊天了。
高玉方问道:“这种喝法却是新奇,这叶子却好似山心永乐庵边见过?”
司行方道:“不错,正是长在那里峭壁上,前次喝佛茶,廉弟在峭壁上摘的野茶,刚刚炒制好。”高廉问起刚才那少女时,司行方回道:“那是我的师姑,小时得了哑疾,不能说话,被师祖婆收养。观中弟子分为三类:一种是我这样的护法弟子,往往收富家子弟,习武练身,是为外门。再有道家真传弟子,就是师姑这样的收养的孤儿,从小练气,练气有成的是内门弟子,继承基业。练气无成的,年龄一到,男孩子还好,打发下山,自己闯荡。女孩子却是学了一身的弹琴,点茶等富贵技艺,女红针线是半点不会,因此不能持家,又没有家人嫁妆。只能是只可与富家为妾,不可与贫人为妻。唉,小师姑的年纪也要到了。廉弟,若论冲茶,弹琴,小师姑当真是观中第一。这野茶只有在小师姑手中才能炒出如此韵味,别人炒制的都不行。我求了好久,师姑才答应下来。平日就是观主要喝,也得看师姑高不高兴。”
司行方又调戏高玉道:“小和尚,我这道茶比你的佛茶要好吧。”高玉气道:“茶好坏,还要廉弟来评判。”
高廉笑道:“两个都好,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司行方笑道:“好,好,高廉弟弟总归是道家出身,来一趟武夷山,不能让佛家比下去。”又笑道:“当日廉弟一句红袖添香夜读书,引得仪琳师太春心大动,还俗取名林红袖,甘心嫁你为妾。今日要娶小师姑,也得有诗才行。”高廉笑道:“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司行方本意是开个玩笑,不想高廉出口成章,大为惊讶。大赞几个好后,向里面喊道:“师姑,收拾好了吗?这便随你家官人回去吧。俗家姓名都取好了,石可人。”不多时,刚才那少女面色羞红,手中提着一个青色衣包,来到高廉面前,婷婷袅袅的身施一礼,便站在高廉身旁。石可人既然入了高府的大门,第二天一位婷婷袅袅的小尼姑也进了高府不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