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小人就对油炸上了心,要说这油炸菜,大半记得。
如今小人流落江湖,这手艺还是忘不得。
只是这取油麻烦,小人每年收集些茶籽,晾晒后,用铁锅加热,石槽捶打才能得点油。”
“好,好,你手边还有茶籽么”“小人头年倒是收集了许多,只是年老体衰,再也捶打不动。”
前日朱武又来高廉面前嘟囔有出无进时,高廉便想为山寨寻一条简洁的来钱路子。
如今看到这油炸春鱼,思路一下清晰起来。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油排在第三位,靠榨油也能为生。
蚂蚱山有油茶树,五月底又是收获芸苔子的时候,时间是不多了。
高廉转头看向大家,“某家这些日子一直想山寨不打家劫舍如何过活,今日见这油炸春鱼方有一个念头,山寨有油茶树,五月底有芸苔子,十月有黄豆,莱菔子这些都是可以产油的东西,收购也是不难。
小小一碟油炸春鱼兄弟们吃的眉开眼笑,想来这油是个好东西,必不愁卖。
以后山寨不去抢劫,专门生产油好了。”
众人都是叫好,只有二和尚期期艾艾的像是有话要说。
高廉问道:“二和尚,可有什么不妥么。”二和尚道:“公子,这油产量太少,只好自家吃。要去卖,怕是不妥的。”
高廉皱眉道:“好,诸位同我一起去看如何取油。”
众人来到山寨后面,厨房前的广场上有一粗大的石臼,旁边是一根匹配的粗木头,木头一段用铁****,中间四面有四个铁环。
二和尚由厨房中拿出四条油乎乎的绳子,系在铁环上。
二和尚用清水将石臼木头刷洗干净,方取出烘焙干的茶籽果仁,放到大石臼中,叫来几个健壮的小喽啰,四人一组,抓着绳索将包铁的大木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将石臼中的果仁捣碎。
二和尚将碎果仁收集起来放入木甑中蒸熟,用一块绸布包裹好,再放入石臼中。
这回上面垫了一个圆圆的木饼,小喽啰们用像刚才一样操作,这回油水渐渐沁出来。
二和尚忙让喽啰停手,快手快脚的拿出绸包,拧了几把,方将石臼中的油水刮出来,放入一个瓷碗中:“公子,还要等半日,将渣滓沉下去,才是好油”。
到此为止已经是半日过去。众人都是皱眉,这般样子当真如二和尚所说,只好自家做来吃,想要去卖,收益极少,供不了山寨开支。
二和尚道:“公子,这取油便是这般模样,费力多,收益少。”
高廉反倒笑了起来,对朱武道:“去把李三瘸子,姜麻子都叫来,某家有家什让他二人打造。众人且先散了。”
李三瘸子,姜麻子到了后,高廉问姜麻子:“山寨周边可有粗壮的樟树么?”
姜麻子道:“少爷,不必外头去找,山寨中原来就有好多根滚木,不知里面有没有少爷合用的。”
高廉大喜,那滚木平日堆在寨边,上面只有一个遮雨的草棚,四面透风。
在这堆木头里选出一根一丈多长,一人合抱的粗糙大樟木来,高廉让小喽啰将这大樟木抬到小校场,场上的小喽啰都围了上来,高廉对姜麻子道:“我先做个样子,看看你能不能制作。”
伸脚一踢,那大樟木凌空飞了起来,手一挥一道灰色剑光闪过,那剑光极快,众人眼中却又觉得剑光极慢,眼见着空中的大樟木两头分开落下两片木墩,树皮连带木头在空中飞扬,樟木已经变成一丈长,光光滑滑一般粗细的一段木头。
上方一条长条木头飞了出来,中间一块四四方方的长条木头分离出来,又变为两段,这两段上又出现圆形的凹槽,先落到地上,那一丈长的木头落下来,正和这凹槽严丝合缝。这物件正面去看,圆木中间有长方形的通透缺口,若截面去看,便如一个灯笼。
这种极快与极慢的矛盾感觉让众多小喽啰纷纷心慌欲呕,一个个面色苍白,看着高廉的目光敬畏起来。
高廉负手看着众人面色好转,方对李三瘸子道:“打了两个铁箍,将木头两端牢牢箍住。”
又对姜麻子道:“能不能作,倒不必如此精工”。
姜麻子上前仔细查看这物件,口中念念有词:“将木头中间挖空形成一个方井,这个可以作。”
伸头到方井中查看:“方井上下要先凿开平槽,要长三尺五寸,宽四寸,这个可以作。
上面的平槽要凿空,手能伸进去。这个也可以。将上下平槽削圆,这个用弯凿可以作。
嗯,下面的平槽底部要凿通一个小眼来。”
将头由方井中抽出,钻到下面:“再沿着小眼再削出一条小槽,这个也可以。”
爬出来对着高廉道:“少爷,作这东西没问题,只是东西有什么用?”
高廉笑道:“能做就成,这东西叫榨油机,比人工强上百倍。”
转头对李三瘸子道:“看见那个方井了吗,那叫榨堂,你要依照榨堂的尺寸制作圆铁箍,要正好能放入榨堂中。”
又让姜麻子再制作能插入方井中的尖楔,不用刨光,单是刀斧砍成,再比量方井的尺寸做了几个薄厚不同的木块。
又做了一根粗大的撞木。
尖楔与撞木的头部都用铁圈箍好。
将做好的家什放入一间房子中,将撞木依照榨堂的高度吊起来,以能把尖楔打压进木槽为准。
这些都制作完了,一台崭新的榨油机就完成了。
高廉又让姜麻子寻来稻草,作成一个个扇子面一样的东西。
屋子外的广场上,做了好多石臼,撞木。摆放木甑的灶台也垒了好几口。
准备工作做完,早几日高廉就让朱武去弋阳收购了大量的黄豆,又让众人帮二和尚将积存的茶籽烘焙好。
山寨的众人都等着看下一步如何做。
高廉将受训的小喽啰们四人一组分配好,进行茶籽仁的粉碎,剩下的一个刚好去收集粉碎后的茶籽仁。
碾碎之后再筛,粗的再碾碎,将粉碎后的茶籽仁放入木甑中蒸熟。
碎茶籽仁蒸熟后,趁热蒸热分装在一格格的铁环里搁进竹箍中,压成厚度一寸的竹箍饼,一个一个竖起来,放进机器的油槽中,饼与饼之间加一块油纸,以避免挤压后的饼子相互粘连。
在榨油机的方井中,竖着搁进三路厚薄不一的木块,准备挤压前面放置的跟饼子一般大小的木饼。
开榨时,掌锤的老大,执着悬吊在空中的撞锤,在两个助手的和应下,将长达两丈有余的撞锤,悠悠地撞到油槽中进桩上,配合三路木块的是三根木楔,一路木块打进楔子后,其余的两路木块则肯定是松动的,这时可以用较厚的木块替换较薄的木块。
就这样交换着打进楔子,换木块,木头饼子也渐渐挤进圆槽。
一寸厚的的饼子,逐渐压缩为比半寸还薄的饼子,渐渐跟铁箍平齐,被挤榨的油胚饼便流出一娄金黄的清油。
顺着小孔流到底下的大漏斗中,在顺着漏斗流到下面的坛子中。
由于饼子已经跟竹箍的厚度相等,无法在挤压了。因此取出,把圆木饼、竹箍饼都取出。
掰碎竹箍饼,取走竹箍,再次粉碎被掰开的,已挤压成块状的碎茶籽饼。
粉碎后的碎茶籽饼,在大锅中炒香,不炒的话,没有粘性,不好再做饼,并且榨出来的油不香。
把粉碎后炒香的碎茶籽饼搁进金属箍,做成一寸厚的金属箍饼。一个一个金属箍饼竖起来,放进“土油榨”的油槽中,饼与饼之间加一块油纸,以避免挤压后的饼子相互粘连,再挤压。
这回的出油量只有上次的一半,再来一遍相同的过程,出油量就比上次的一半还少了,一石茶子得油一十五斤。
茶籽实验完毕,换黄豆。毕竟黄豆产量高,容易买。
先将放入铁锅,用小火慢炒,有香气透出来后就取出来。放凉,碾碎。碾碎之后再筛,粗的再碾碎,细的放入木甑里蒸。
然后倒出来,用稻草包裹成饼子,饼子的外围用铁箍箍好,快倒,快裹,快箍,快放,用榨油机榨油,一石黄豆九斤油。
清亮的油一坛坛的装满,山寨众人的脸上笑开了花,那不是一坛坛的油,那是一坛坛的银子。
在弋阳,一家名叫溢香坊的油行开业,引起极大的轰动动。
毕竟现在榨油还是用几位古老的压榨,几个大汉对着石臼,一上一下的打椿,劳累一天也得不到几斤油,成本居高不下导致食用油离平民百姓远了不少。
能用油的除了达官贵人,富贵人家就是寺庙道观,敬奉仙佛的地方。
还有就是青楼瓦舍,卖笑**之辈。而溢香坊的油清亮透明,香气扑鼻,敞开了供应,不怕你要的货多,只怕你没有银钱。
转眼间高廉已经走了一个月,阴司秀才范天喜一算账,对吴值道:“大当家的,这买卖居然比抢劫来钱快。早这样,兄弟们谁还走邪路啊。”
毕竟不能天天抢劫,周围村镇抢劫回来的也以粮食居多,大宋钱荒是历史性问题。
吴值长叹一声,这下心服口服,原来山寨中的百多号人的吃穿用度一直压在心上,不是不能多招人,是养不起那么多人。现下有了油坊这个聚宝盆,山寨的大发展指日可待。
有道是财帛动人心,蚂蚱山大寨欣欣向荣,日进斗金,引来信州道上同是绿林好汉的眼红,吴值,郭世广两面出击,朱武从中调动,击溃了几处山寨,收降了不少强人。
一手银子一手刀,吴值成为信州道上的瓢把子,总头领。山寨越来越大,花销也大起来,单靠弋阳的油坊就是玩笑了。
高廉抽空来了一趟蚂蚱山大寨,杀了一批,挑走一批,给吴值留下一批还是有多余的人在。
高廉给吴值出的主意,除了在自家店里卖货之外,让这些多余的人手,担着油担,去乡村叫卖。要知道不是有钱人都居住在城里,每个村里都有着富户,能吃得起油的大有人在。
这些人既是店里的伙计,又是山寨的眼线,每日只管将看到什么讲给店里的先生听,自有店里的先生归纳总结,再交到朱武手里,有用的没用的都形成宗卷,高廉相信总有用到的一天。
高廉出门时是人两个,马两匹。
回来时,太平车子几辆,装的都是一坛坛的上好茶油,豆油。人也多了二十几个,都是棒小伙。
在弋阳开设油店溢香坊算是高廉为山寨寻找的一条出路,但是供应弋阳周边,山寨的存货就不够用了,前几日居然有信州来的油贩在弋阳溢香坊上货。
信州最大的消费群体当然在州治所在的信州,高廉打算在在信州也开设油房溢香坊,在山寨掌管伙房的二和尚,木匠头姜麻子铁匠头李三瘸子都跟了过来,少不了这几个人用。
油料的使用日益扩大,保证了油行的盈利前景。凭着先进的机器,高廉觉得自家垄断信州的油料生产还是可以的。
轻车熟路,有了山寨和弋阳的经验,在信州的溢香坊也很快开业了,凭着相对低廉的价格,优良的品质,溢香坊在信州油行中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由本质上来讲,高廉是个吃货,初到张家,我大宋的蒸菜,炖菜,烤菜都让高廉赞不绝口,尤其是用料,刀工的讲究是后世少见的。
搬出张家后,张琳一来便洗手作羹汤,拿出女主人的样子,常常下厨给高廉做一顿美味。
不过吃来吃去高廉总觉得美中不足,少了炒菜。如今有了溢香坊源源不断地送来的各种油料,高廉对炒菜的热情又高涨起来。
便想起后世的炒菜来,口水横流之际,决定自力更生,炒勺找李三瘸子完全可以制作出来,香料本就与草药相通,张家是草药世家,这个没有问题。
而麻油,豆油,菜油,茶油这些植物油已自家的溢香坊就能生产。
现在炒菜虽不是主流但已经出现,只是还没有以后那么多的菜式而已。吃货高廉还是会动手作几个炒菜的,张琳吃得眉开眼笑,大赞自家相公的手艺高,不过前脚吃完,后脚就问:“相公,读书人进厨房真的好么?”。
当深深感受到伤害的高廉决定指导家里的几个大师傅制作炒菜的时候,张琳,朱武都明确的表示了反对意见。毕竟现下家里的大师傅是雇佣来的,不是高家的家生子。
这等高级技术可是传家宝,与其传给外人,不如培养自家的家生子。
张琳嫁过来会带来一堆的仆妇,家人,里面肯定能挑出得用的人手,张琳风风火火的回去挑选人才,准备肥水不流外人田。
面对垄断势力的技术封锁,高廉表示无可奈何,便决定写一本饮食界的秘籍,普普通通就叫高家食谱。
这秘籍最重要的是总纲,对很多人来说,这总纲就是捅破糊住窗户的那层纸的工具,捅破后便是新天地。
而高廉恰恰有这个本钱,后世有一段经典的相声报菜名被想了起来,由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开始写,二百零四道菜名一一写完,这菜名就是总纲。
而高家的菜名流传出去后,给大宋饮食界的高手们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高家食谱可以说是开了一代先河,也就成了大宋饮食界的神功秘籍。
张琳动作很快,第二天,新的大师傅人手到位,经过高廉培训后,开始了制作新菜的苦难历程,毕竟高廉这厮动嘴的能力远大于动手的能力。而单靠看菜谱做菜,也是个问题。
一家名叫味必居的酒楼悄然在信州开业,主打的正是香气扑鼻的炒菜。吃惯了蒸、炖、烤的大宋人面对炒菜的香气表示无法抵御,日日爆满的味必居成了信州城的一大招牌。
名声传出去的好处就是信州城里的油料消费大幅增长,每顿饭不上几个炒菜怎么能显出俺们是富贵人家,婚丧嫁娶,不聘用几个味必居的厨子,这宴席还成体统么。
眼见着一年丧期已过,婚期定在四月二十八日,高家,张家都开始准备起婚事来,高家准备了二十二台聘礼:聘金蒜头金百两,雪花银千两,堆满了两个大箱子;
龙凤赤金镯两对、赤金红螺丝手镯两对、羊脂白玉手镯两对、各色宝石赤金钗共十二只、云凤纹金簪两只,装在十盒朱红金漆龙凤呈祥首饰盒里:
精美礼饼两担;八式海味鲍鱼、蚝豉、元贝、发菜、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各两包;
鸡两对两雄两雌;大鱼两条,状元红十坛;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十匣;
时鲜生果十匣,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各两匣;
茶叶、芝麻各两匣;十二斤糯米、三斤二两砂糖;
各色绸缎百匹,各色布匹百匹。
鼓乐先导,一共二十二台聘礼出门,每台两个壮汉,旁边四个壮汉相随,在信州街上长长的一队,看得众人眼热。
过了两天,又是吹吹打打的陪嫁回礼,二十四台,最前面的两台,一台是一盒土,一台是几页纸,其余二十二台是金银首饰减半,却多了箱柜、被褥、衣服、绸缎、文房四宝及金银器皿。
那一盒土代表张家陪嫁里有田地,几张纸代表张家陪嫁里有店铺,这些陪嫁代表了新娘子在娘家的体面。
虽说是外宅,在信州人眼里跟明媒正娶却是没什么区别。
或许丈夫不会在家长住,但新娘子上面没什么人,一入高家就是掌管家业,单看陪嫁这份家业就小不了,过上一两年,有个一儿半女,没有丈夫也过的了的。
亲迎前三日,高家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至张家,张家则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绿袍、靴等物。
亲迎前一日,张家派人至新房铺设帐幔、被褥及其它房内器皿,并且备礼前来暖房。
然后张家从嫁女使看守房中,不许外人进入,以待新人。
大宋绍圣二年四月二十八日,乙亥年己卯月戊午日:吉神民日金匮益后时德。宜祭祀嫁娶纳婿除服成服。
这一天是既是张家老爷子周年忌日,也是张家小姐出门的日子。
但是选择这天,张家族中的老人便争论了好久,最后张家二叔一语定乾坤,就选在四月二十八,毕竟是外室,不是明媒正娶的娘子,张家脸上无光,当天有着除服的幌子,不张灯结彩也说的过去。
而且高家的聘礼及其丰厚,街上的人也都见了,便是明媒正娶也就这样了。
并且高廉文章极好,是个读书做官的料子,又没有成亲,张琳虽然名为外室,实际上是高廉的第一个妻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张琳生下一儿半女,就是长子,长女。
而且新近才开办的溢香坊油坊和味必居酒楼都是高家的产业,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