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唐野,还不知道血华流刃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他只知道,最初他斩出的那二十刀,是为了释放那几欲将他撑爆的不明流劲,完全是本能行为。
但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却与他无关。他只是初窥武道门径,却尚未入门,根本不清楚他身上那股来历不明的流劲,正是先天真力的觉醒所造成的。所以他本人不可能凝聚如此强劲的风暴于晴风刀上。
可是,他很清楚,那一刀是谁的意志。
那是晴风刀的意志。
最后的那一击,正是晴风刀自身汲取唐野体内最后的力量,并凝聚而成的。
唯独属于唐野意志的,只有电光石火间发动那一击时,那堪称完美的瞬间爆发力。而这爆发力,让辰末都不由得微微讶然。
只是现在,那股莫名诞生,又莫名消失的流劲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野只感到空落落的,无处可依,就好像刚刚梁晴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刺出那一击,然后便魂归星空。
很快,他就能够见到姐姐了吧?
只是,晴风刀上残存的一点点主人的温暖,让他想要活下去,让他再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紧紧握住晴风刀,就好像握住了梁晴的手,就好像她还在她身边,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有机会杀死眼前这个男人。
还有……此时正在他跟前对着晴风刀若有所思的女人。
“血华流刃,可是在三百年前重创过那家伙的刀啊,要是他知道这刀没有随那个女人一同毁灭,还流传于世,呵呵,他恐怕会做噩梦吧……虽然,呃……他本身即是噩梦。”
黑姬的语调不由带着一丝寒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血华流刃,历经数百年,不但没有失去锋芒,其刃却越发地明净,这刀的主人,一定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子。因为只有那样的女子,才有资格成为这刀的主人。真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
从踏入白云城起,黑姬对一切都漠然处之,此时此刻,却为一把刀的主人惋惜不已。
但这话,落到唐野耳里,却显得极度残忍。
他冷冷纠正她道:“她叫晴风刀,是我姐姐的佩刀,不是什么血华流刃。”
然而,唐野这话却引来黑姬一阵错愕。
“诶,这骄傲的刀,除了那个女人外,居然肯接受别人给它换名字?实在是不可思议,真后悔没有早点进城,说不定还有机会见识一下那奇女子,她一定很美。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我美。”
黑姬说得漫不经心,唐野却听得怒火中烧。
“你永远也比不上姐姐。”
但黑姬最后一句话,其实毫无炫耀之意,相反是带着寂寞说出。但谁又能够想象,美,会是一种寂寞?
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黑姬的声音美如天籁,美到就算此时此刻内心只有仇恨所和悲愤的唐野,都感受到那摄人心魄的力量。
毕竟,唐野只是一个孩子,还未能感受到这声音对成年男子那无法抵挡的诱惑。
何况,晴风刀上还有梁晴所残留于世最后的温暖,这温暖能够让他抵挡任何寒冷和诱惑。
黑姬淡淡一笑,对唐野的怒吼不以为意,就算唐野对她持刀相向,她还挑衅似的朝前走了一步,想要仔仔细细看看这失落人间三百年的血华流刃。
晴风刀,或者血华流刃,明净如水的刀身,即使身处这尸山血海,却仍散发出只有璀璨星辰才有的清澈光辉。
“嗯?等等,有什么不对……”
黑姬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蓦地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据闻血华流刃是灵性之刀,只能为主所用,但若是……若是其主身亡,那……”
“那么,继承这刀的你,见到我和你之间的差距……”
一直沉默的黑袍剑士,突然了接下黑姬的话,并用剑尖抬起唐野那倔强的下巴,目光如炬,字字如剑尖阴冷。
“你,还想杀了我么?”
唐野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他举起晴风刀,沿着辰末的长剑,抵至他握剑的手。
这是不屈的意志!
这是不死不休的决意!
“很好,那,你想活下去么?”
“我已经说过,若你是今日不杀我,我一定会杀了你,不,是杀了你们!”
星空下,飘雪中,尸山血海之上,一男子,一男孩,彼此对峙,只是男子所投下的阴影无比巨大,相形之下,男孩的身影弱小到卑微,惟其意志坚挺不拔,寸步不让。
“哼。”
辰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率先抽回长剑回鞘。
“恨,能让一个人变得强大。你就去获得真正的强劲,然后来杀我吧,我们,在黑月塔等你。”
说完这句,辰末便转身迈开脚步,走进黑暗。
“另外,你不用费劲寻找那女子的尸身了,既然此刀出鞘,说明她硬接了我的剑,恐怕其尸身已然湮没于世了。”
辰末渐行渐远,然而其如冰霜冷漠的声音仍然随风飘来,其中所蕴含的残酷真相却让唐野浑身僵硬。
仇恨的种子,至此完全生根发芽,至死方休!
黑姬默默地望着辰末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她对唐野说了一番话,便转身跟上了辰末的脚步。
“我叫黑姬。命运之轮已经转动,我们一定会再见。到时,你可要成为真正的男人哦,然后你一定要告诉我,是我美,还是她美。”
随着辰末与黑姬的离开,那场猩红的飘雪总算尘埃落定。
唐野并未将黑姬最后的那番话听进耳里,他只知道他活了下来,活在了这尸山血海之中。
此时此刻,他紧绷的神经突然崩溃,终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
……
“你故意打断我的话,是不是?”
白云城外的一处林子里,辰末与黑姬正并肩而行,此时,黑姬正在为辰末接下她的话头不让他说下去而发起牢骚。
“……”
“我正说到兴头上呢,很久以前我就想亲眼目睹血华流刃了,难得今日能有机会一见,没想到比传说还有具有灵性。”
“……”
辰末还是自顾自走路,似乎对黑姬在他面前总是喋喋不休习以为常。
见辰末还是对她不闻不见,无法引起他兴趣,黑姬无奈叹息,只能自说自话下去。
“血华流刃若是其主身亡,就会失去光泽,沦为废刀,直到它所承认的下一任主人出现,与之缔结契约才能够为其所用。但,那刀自始自终都没有失去光泽,也就是说,她还活着。不但活着,其守护弟弟的意志还残存于血华流刃之上。所以,那孩子才能够使用它。”
说到这,不知为何,黑姬羡慕起梁晴来。
“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子,虽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的,但真想见她一面。不过算了,只要她还活着,在命运之局里,终有相逢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