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燕飘飞的思绪从记忆中抽回。她慢步走向衣橱,取出一件绣着蔷薇花的轻纱。转身走入屏风的后面,沐浴,然后穿上新衣。她曼妙的身段恰到好处的凸现出来。简单地梳理着自己秀美的长发,坐到檀木书桌前,轻抚着一方古筝。那是杰晨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从一个西域商人那儿高价买回的,是梁思燕最珍贵的礼物。她不许任何人碰她的琴。她柔纤的手指在琴弦之间轻盈游走,随之而来的是流转在空气中的婉转而空灵的琴音。琴声中略带几分忧郁。
梁杰晨在院中独步,听到夜色中这骤然飘来的琴音,不自觉地循声而来。站在水月阁的窗外,透过窗棂望着窗内安静的梁思燕,她脸上写满了忧伤惆怅,看到她紧锁的眉目竟心生怜悯。
梁杰晨定定地站在门外,抬起手想轻叩门环却又缩了回来,是怕扰了思燕吧。
“哥,是你在外面吗?”梁思燕灵敏的听觉还是察觉了一丝动静,于是问道。
“嗯。”梁杰晨应道。他轻轻推开门,梁思燕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动人。杰晨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思燕回敬一个微笑。“怎么刚刚不进来?”梁思燕问道。
“看你弹琴正入神呢,所以怕打扰到你……不过还是逃不过你敏锐的耳朵。”梁杰晨继续道,“你的琴声很美,但是为什么带着淡淡的忧伤呢?”
“有吗?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呢。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梁思燕有些不好意思道。
梁杰晨摇摇头说:“这倒没有。原本就没有什么睡意,听到琴声所以过来看看你。”
“哥哥也有心事?”梁思燕不解道。
“能有什么心事?!不过就是些琐碎的事情。”
“是丝绸庄的事情?”梁思燕问道。
梁杰晨点点头。
“都怪我什么都不懂,要不然也可以替哥哥分担一些忧愁。”
梁杰晨拍拍梁思燕的肩膀,笑着说道:“傻丫头,哥哥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别担心。”
看着梁思燕身上轻薄的纱衣,梁杰晨不禁又回想起张凌。梁杰晨记得第一次和张凌相见的时候,她就是穿着这样一件素白的轻纱的,不着脂粉却依旧明艳动人。记得在张凌离开这个人世之前的那些夜晚,他曾无数次地在深夜经过张凌的窗前却又不让张凌知道。而此刻的梁思燕像极了她的母亲张凌。梁杰晨不敢再往下想,不敢想。因为只要一陷入回忆他就会恨,恨他的禽兽父亲,恨这不公的人世。
梁杰晨倒抽了一口气,轻声说:“夜里风凉,容易着凉,多披件衣服。”梁杰晨转身欲走,又回过身说,“已经很晚了,还是关了窗早点休息吧。”
梁思燕缓缓起身,应道:“嗯,你也是。”
就在那一尺开外的距离,梁杰晨闻到了梁思燕身上淡淡的清香,那不是一般的麝香所散发出的味道,而是一种很自然清新的香味。梁杰晨好奇道:“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这种香味了,你身上怎么……”
没等梁杰晨开口说完,梁思燕就接道:“是蔷薇花的味道。后院的蔷薇花开了,最近闲着无聊就去采摘了些,顺便洒到洗澡水里沐浴,所以身上留有余香。”
“蔷薇花开了?”梁杰晨惊讶道,“一直在忙着琐碎的事情,都已经很久没去过后院了,忘了后院还有蔷薇了,不过那是你最喜欢的花……”
“难得哥哥还记得那是我最爱的花。”梁思燕感伤道,“那也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梁杰晨定了定,沉默不言。时间是遗忘的最好药剂。那些你曾经以为会念念不忘的人或者事,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中逐渐淡出记忆。但是奇怪的是在某些相似的情景再次出现的时候,那些记忆又会肆无忌惮地一股脑冒出来。
…………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梁杰晨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张凌。“为什么当时没有摒弃世俗的眼光去好好爱她呢?否则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梁杰晨啊梁杰晨,你真不是个男人!”梁杰晨懊悔着,暗自呢喃着。满面忧伤。闲步绕到后院,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了繁华盛开的蔷薇。他挪移着细碎的步子,向前,伸手触碰那些妍美的花蕊以及花瓣。一股淡雅的清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脾。
梁杰晨不禁深吸一口气,接着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素朴的芬芳。他将自己的脸逐渐贴近一株蔷薇花瓣,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他一丈开外的地方迅疾闪过。
“是谁?!”梁杰晨敏锐地觉察到那一丝微弱的动静,迅速紧追而上。然而那道黑影却在转眼间神秘消失了,就如来时一般难以捉摸,扑朔迷离。梁杰晨环顾四周,静寂无人。
他加紧了警惕,说实话,他接管丝绸庄这些年来已经没有像此刻这样紧张过了。他的耳朵里逐渐地只剩下自己杂乱的心跳声。“会是谁呢?”梁杰晨问着自己。他蓦地想到梁思燕,有点担心,不敢再有片刻停留,于是立刻转身朝着思燕的房间飞奔而去。
思燕房间的灯已经熄灭,房间里寂静无声。梁杰晨敲了敲木门,“思燕,你睡了吗?”
“刚想睡呢,怎么了?”梁思燕纳闷道。
“没什么。你睡吧。”梁杰晨接着道,“对了,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要再走出房间了。”
梁杰晨见梁思燕安然无恙便转身继续在院子里搜索了一番,但是始终没有发现那道黑影的去处。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可能!梁杰晨暗自想着。
夜慢慢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夏虫的空吟以及偶尔吹来的风带动树叶摩挲的声响。梁杰晨无法入眠,他静坐在书房,仔细地回想着刚才在后院的那一幕,他深信那就是一个人影,越是想就越是心生恐惧。要知道,梁杰晨在洪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况且以他的轻功在洪城无人能敌,可是今夜他却失手了,竟然让那个人生生从他眼皮底下逃脱。
梁杰晨只能想到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他的视线。“莫非是他——段如风!”
翌日清晨,梁思燕梳洗穿戴完毕,迎着晨光经过书房,看到梁杰晨靠在书桌上酣然沉睡。她放慢放轻脚步,缓缓移动到梁杰晨身旁,定睛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幅画。梁思燕从心底里笑笑,觉得梁杰晨睡着的样子如孩童般可爱。
梁思燕从左侧的靠椅上取来一件梁杰晨放在上面的黑色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它披在杰晨身上。梁思燕又像来时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出书房。她想着近来一直都闷在家里,也该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于是趁着这晴朗的日子到外面转转。
集市上人流攒动,车马喧嚣。城门口挤满了人,人们沸沸扬扬地在议论着什么。梁思燕感到好奇,便凑上前去看个究竟。一张皇榜映入梁思燕的眼帘,她仔细地看了看榜文才知原来是宰相的外甥女杨雪要和侯府的三少爷冷玉凡成亲了。
梁思燕和冷玉凡也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时间一过,大家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况且又都不是彼此什么重要的人。梁思燕回到梁府,将在街上所见之事告知梁杰晨,梁杰晨并不感到讶异。他笑着说:“我已经知道了,刚才侯爷派人送了喜帖来,要我去参加明日的婚宴。”
“听说相爷的外甥女是倾国倾城的美女,我倒是也想见见呢。”梁思燕憋着嘴说道。“可惜……”
“这有何难,明天我带你去赴宴即是。”梁杰晨拍着梁思燕的肩说道。
“说的容易,堂堂侯府哪是随便能进去的呀?!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梁思燕郑重其事道,有几分失落。
“刚才忘了告诉你,侯爷送来了两张喜帖……所以自然可以带你去侯府赴宴。”梁杰晨诡笑道。
梁思燕撅着嘴说:“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迟啊。”梁杰晨淡淡地笑着。
梁思燕静坐在大厅,喝着刚泡的龙井,放下杯子。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哥,我记得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
梁杰晨没等梁思燕开口说完便接道:“你是想说段如风和杨雪的事情吧?”
“嗯。杨雪不是那会儿跟着段如风走了吗?怎么……”
“其实在段如风带走杨雪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因为你在闺阁之中所以不知。具体的事情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重点是相爷派了大批人马追捕段如风和杨雪他们,段如风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结果不用多说,自然是没有远走高飞成功。段如风被抓回来之后就被相爷囚禁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至今无人知晓。这些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人家也只是好奇而已。你说,明天段如风会出现吗?好傻,他都被囚禁了怎么可能会出现……”梁思燕近似于自言自语。
“他会出现,一定会!”梁杰晨笃定道。
“为什么那么肯定?他不是被囚禁了吗?”梁思燕疑惑不解,紧皱着眉头。
“前几天有人夜里闯入我们后院,依我的判断那人必是段如风,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我眼前逃走,除了段如风,他的轻功是无人能敌的。”梁杰晨又喃喃自语道,“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后院?”
“也许是来拿什么东西的吧。”梁思燕自顾自说道:“那明天的婚礼不是会搞砸了……”
“可以这么说。一场撕杀恐怕是免不了了……不过段如风和冷玉凡的武功不相上下,加上侯府的精兵,段如风可能要吃亏。段如风的轻功是一流的,也许可以扭转不利的局势。”梁杰晨分析着,突然又笑道,“我们这是在干嘛?”
“幸灾乐祸?呵呵。哥,他们要是真的刀剑相对,你会帮谁?”梁思燕侧着脑袋问道。
梁杰晨直截了当地说:“谁都不帮。”
“你的武功和他们相比如何?”梁思燕好奇地问道。
梁杰晨笑笑,然后有些无奈地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碰过剑了……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也就是说以前你的武功比他们厉害喽?”梁思燕对这个问题貌似很感兴趣,所以追问道。
“呵呵,段如风的武功可能要比你哥哥我厉害那么一些。”梁杰晨说道。
“你和他们交过手?”梁思燕追问道。
梁杰晨点点头。“曾经和段如风有过一次交锋,那时候年轻气盛为了凌云剑竟然去挑战段如风,不过以一招之差输给了段如风。不过说也奇怪,凌云剑好像跟段如风就是一个整体,没人能从他身上割走那一部分。”
“武功好,又痴情,世间这样的男子很少了,杨雪真幸运,能碰上这样一个人。”梁思燕感叹道。
“将来你也会找到一个的。”
“我这么任性,估计没有人会要的。”梁思燕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