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皇好摔跤赛马,特意在畅春园中建了马场。玉辇在前,文臣武将在后,一路浩浩荡荡。女眷们则随在凤驾后一起随行。入园之后,众嫔妃与大臣女眷坐在纱帘相隔的蕊珠亭内品茗畅谈,而燕皇则命李公公拿来马鞍、马鞭,想骑上安夏王进贡的汗血宝马与他好好赛一场。这宝马野性未驯,刚安好马鞍就鸣鼻甩头,立起长嘶,身强力壮的侍卫几乎拉不住。燕皇不顾李公公阻拦挑了匹赤驹直接跨上。这赤驹像被扎了针板不停暴跳狂扭,一心要把背上之人甩下去,众人看了直冒冷汗,连连惊呼“陛下,小心!”燕皇充耳不闻,夹紧马腹一声哧叱,甩起长鞭,这几鞭子下来这马儿便老实了,亭之中顿时传来众嫔称赞拍掌之声。
卿卿就立在亭边侧首看着,皇后娘娘已菀,如今萧昭仪最得宠,她真可谓独领风骚,嘴皮子一动后面人就跟着附合。萧滢与秦阳郡主坐得最近,二人有说有笑亲昵得很,这秦阳郡主似有些发福,脸圆腰粗,眼睛小得看不见,而萧清的新妇倒被她们冷落了,一个人坐在旁边看来无趣得很。
燕王命安夏王挑匹马与他赛几圈,安夏王不敢抗旨,持好马鞭抖擞上前,可还没爬上马背,就被这匹烈马甩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众人见之,想笑又不敢笑,就憋在那里把脸憋得半青半红,而萧清却是噗哧一声,还不忌讳地笑了出来。安夏王尴尬起身,拍去衣上尘土,燕皇已经遛了圈马,神赳赳气昂昂地跑到他面前。
“安夏王如今怎么不济事了,听说你年少就英武非凡,朕还想见识见识。”燕皇坐在马背上笑着道,腰杆笔直看来是宝刀未老。安夏王满头大汗,低头解释,昔日风范荡然无存,横看竖看都像个窝囊货。虽然说与安夏王接触时间不长,但卿卿清楚他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心思或许只有他本人最清楚。
突然,一阵马嘶,候在旁侧的黑马发了狂,一个甩首先把看马人甩出很远,然后立起嘶鸣撞开护拦直直地朝珠亭冲过去。嫔妃女眷们花容失色,慌乱之下失声惊叫,抱头鼠窜,卿卿被人撞到在地,头上扇帽也不知撞飞到哪儿。场上一片混乱,那马儿像是受了谁的命朝着她笔直撞来,卿卿缓过神后,沙包般的大铁蹄已经迎向她的面门,一脚便要踏下。
“啊!”旁人一声惊叫,胆小的两手捂脸不敢再看。千钧一发之际,一双结实大手将她从马蹄下拖出来紧护在怀。疯马一脚踏空,卿卿死里逃生,没想到那匹马儿打个小弯继续横冲直撞,一下子撞向后面的秦阳郡主,秦阳郡主躲闪不及,重重地坐趴在地,身子一落就听到一声惨叫,她连忙紧捂小腹蜷缩成团,脸色惨白如霜。
疯马被赶来的侍卫拉住了,卿卿依然惊魂未定,那人将她放到地上轻拍去她身上尘土,回过神后卿卿才反应过来救她的人是扎木合,她想要道谢,可对上他的双眼时却发觉有些不对劲,这样的深邃眼神只有哥哥才有,扎木合不是这股味道。脑中灵光一闪,卿卿顿时恍然大悟,一路相伴到都城的扎木合是哥哥易容的!
卿卿怕被人看穿,连忙收敛眼神道谢,而这时只听那边哀叫连连,她又马上闪入人群看个究竟。秦阳郡主躺在地上发抖抽泣,裙下红了一大片,事情发生太快,众人还没回神,大臣们与嫔妃所坐之处相隔甚远,翘首只能见那里拥作一团,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燕皇见状下了马儿疾步走来,李公公脸色泛青连忙拦住他道:“陛下,见不得,见不得!”
“御医,快传御医!”
从嫔妃中,萧昭仪失声尖叫,而卿卿就立在旁侧,她见到这刺目的鲜红两眼发直,失魂落魄地打起嗝,身子一抽一顿停不下来。她两耳嗡鸣,整个人僵在那儿,只看到萧滢的红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萧昭仪好像发了火,拉过她衣袖往前一推,卿卿一个踉跄终于回过神,然而闻到铜锈般的血腥,她“哇”地干呕起来。
卿卿怕血,这毛病青洛也没能治好,看到这样的红色她就两腿发软,不停打嗝想吐。见到秦阳郡主脸色惨白,衣裙上全是血,她又愣了好一会儿。恶念正在蠢蠢欲动,提醒她这是萧涵的骨肉,只要稍稍放慢手就能拖死两条人命,这是萧家欠她的理应要还。她开始迟疑,伸手时不禁慢了半拍。突然,一只手抓上她的手腕瞬间掐断她的思绪,卿卿回过神只见一双泪目可怜兮兮地望着,求活的欲念就如她当初那般。
“救救……救救我的……。”秦阳郡主喃喃说道,卿卿软下了心,不遗余力地出手相救,可没过多久郡主就昏死过去,萧涵闻讯赶来,见到满地的血一脸惊诧,这萧家的血脉定是保不住了,好不容易怀上的男胎就这样没了。谁都没料游园会游出这般事,燕皇龙颜大怒,下令砍了那看马人,众人之中也有人在议论,这秦阳郡主怀有身孕还不安分,祸事岂不是自找的。
一场春宴不欢而散,事后卿卿也是怕了许久,说实话她是不想救萧涵的种,但她见不得同为女人秦阳郡主受苦,师父说医者父母心,既然你出手了便要拼上全力,不过无论是想还是不想,这腹里的胎儿终究没有保住。
听宫婢说那匹墨驹被斩了,这还是匹温驯老马不知怎么的就发了狂,卿卿以为这马儿是冲她而来,没料没撞上她后弯了小半个圈就撞上秦阳郡主,不知是否错觉,她隐隐觉得有人在牵着马儿的鼻子走,有这结果是必然。想到此处,卿卿不由打了个寒颤,或许窗开着漏了风进来,她便起身上前关好,转身之后又意料地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冷了?看你起了身鸡皮疙瘩。”赵墨埋首在她脖窝温柔笑道,卿卿心头一紧忙往外探去,还好宫婢们不在。
“没有,只是今天被吓到了。你怎么又来了?万一被发现这可怎么好?”卿卿如是说道。赵墨轻笑几声,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我是担心你,怕你今天摔坏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事。别再为白日之事上心,你心肠太好了,这萧家是自作自受,早该断子绝孙,不值得你难过。”
说这话时,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又带了丝嗜血复仇的快意。卿卿突然心跳得厉害,像是被他这般无情的邪气震慑住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小妹像是嗅到了什么,赵墨垂眸思忖片刻,然后扬起温柔浅笑从怀里拿出一包小食。“别想太多,你看,我去李家铺子买了杏脯,这不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他把杏脯递上,卿卿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双眸宛如银钩弯弯,她打开之后便拿了小块塞到嘴里,接着又忍不住皱鼻吐舌。
“好酸。”
“呵呵,傻妹妹。”赵墨见她可人,情不自禁地搂她入怀,然后低头亲吻住两片娇唇,她口中的杏脯化在他的舌尖酸在嘴,甜在心。两人紧拥缠绵,温情正浓时忽闻一个细尖男声。
“赵医士可睡下了?”
卿卿吓了大跳,忙不迭地将赵墨推开,然后穿好衣衫。没想到来人正是李公公,这么晚了,他来何事?她与赵墨面面相觑,不由紧张起来,生怕李公公进门发觉此处有个男人。
“赵医士,李公公来找。”
过了片刻,宫婢便传话进来,赵墨重重地握了下她的手让她别太慌张,卿卿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接着就从帘后走出微微笑道:“请公公进来。”
宫婢颔首,然后请李公公入内。李公公一进门便是笑容满面,拱手施礼。他的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捧了一盒东西,这盒子拿绒布盖着,看来贵重得很。
“赵医士,真不好意思扰到您了,小的是传圣上旨意,请您入晨晖殿。”
晨晖殿?卿卿心里生疑,想了会儿后正色问道:“陛下哪里不适?”
“回赵医士,小人不清楚,您去了便知。陛下吩咐叫小的给您这个,说是赏您治疾有功。”话落,小太监就将锦盒捧至卿卿面前,卿卿跪地受礼谢恩,然后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这盒内摆得是件缕花银丝绣裙,里面还有点翠蝴蝶簪子,一副玉耳坠以及镶珠金镯。她抬眸看着李公公,李公公眯眼笑着,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赵医士若不方便,小人就在外面等,轿子也备好了,望您快些换装,别让陛下等急了。”
“有劳公公了,麻烦公公在外稍等片刻。”话落,卿卿重重合上锦盒,嘴角的浅笑若有似无。李公公毕恭毕敬退了出去,刚才他们说的话,赵墨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由起了怒意,腰间佩剑正在发烫。卿卿走过来将锦盒放在一边,然后穿上平时的浅灰宽袍,戴好厚重扇帽,再取下斗蓬。
“你还是别去为妙!”赵墨迫不及待地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关切之色,这狗皇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他可不想让他的女人再次入了虎口。卿卿倒是不急不恼,突然变沉稳了,她将斗蓬披到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穿的戴的是什么。
“哥哥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对付。”她浅浅一笑,温柔可人。赵墨转念一想,颔首说道:“你也不必怕,我会护着你,如果他敢碰你半根汗毛,我一定让他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