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躲也不是逃也不是,刚才实在令人难堪,想着想着都快哭了。萧墨也是心乱如麻,他极力稳住心神,故作镇定地转身弯腰捡起木枝架好,接着把地上衣袍一件件重新挂上,自始至终不敢斜视。
“没事了,早些睡吧,哥哥会看着的。”
他低声而道,说完就打开包袱拿件干净内袍铺在地上退回另一边。卿卿脸红发烫,忐忑不安,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办好,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她只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小心翼翼地挂起衣裳,然后躺上衣袍折起一半盖住身子,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她不敢出声,萧墨也没出声。
“噼啪”,柴堆里爆闪出几颗火星,火苗炽热耀如白昼。卿卿凝眉望着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先前光景,她知道哥哥在看,而且看得失魂落魄,想来就觉得羞人,可不知为何心里并无不悦,反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卿卿不明白这是什么,越想越是烦乱却难以自制,她不禁有些慌张,忙不迭地将古怪念头甩开硬逼自己睡下。
听不见小妹那边的声音,萧墨暗松了口气,他侧首往那边看去,挡在他们间的屏障被火光晕成一团艳红,就像她胸前凝丹娇媚撩人。这一刻血液翻腾,他恍恍惚惚,意乱情迷,心中欲火快要将他燃尽,想挠却挠不得。萧墨闭上眼睛不愿去想,可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婀娜,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真令人生不如死,他烦郁难安起身坐到洞口边好让冷风把自己吹醒,可这刺骨寒风拂到面前却成了她的双手,轻柔地拥着他、拢着他。
“卿卿……。”他喃喃低语,伸手想拥她入怀,可刚要触碰,眼前就多了道血染的门。心爱的小妹不见了,他心急如焚,就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转,然而无论往哪儿走都找不到出路,渐渐地又饿又渴,两条腿似灌了铅抬也抬不动。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有群小娃儿和他一样迷失在此,绝望地寻找出口。众人之中有人倒下了,瘦小的身子被人践踏着,他情不自禁走上前蹲身抓住那人的小手。那人眼露乞求,似乎希望他能帮他一把,可是他很饿,饿得烧心烧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找妹妹,他见到臂上嫩肉竟神差鬼使地咬了上去,像狼一般地嚼吞,那道门在惨叫声中缓缓开启,抬头只见卿卿站在那儿未着片缕,凝脂似的肌,玉雕般的乳,如初蕊含娇半羞半涩……
萧墨蓦然睁开双眼,晨曦刺目,他连忙伸手遮住额头挡开强光,额上一片密汗,像是刚被人泼了水,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好像刚做过个梦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萧墨想了很久只记得卿卿在这儿,他撑起身子往旁边看去,火堆已灭,衣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儿,而小妹却不在这里。他心头一紧,忙弹起身走出去,刚出洞口卿卿就走了进来,两人一不小心撞个满怀。
四目相交,卿卿顿时脸颊飞红,赶忙低头往后退了半步。萧墨也有些不自在,东张西望就是不敢正眼看她。兄妹两僵立在那儿,过半晌,卿卿才小声说道:“我去外面晃了一圈,采了些果子回来,可甜了。”
她拿裙摆兜了许多野果,两手脏兮兮的还擦破一块皮。萧墨低头看见不由生气起来,眉头一拧将小山果放旁边,然后取出帕子替她把手擦干净。
“谁让你到处跑的?遇到刺客怎么办?摔伤了怎么办?被狼吃了怎么办?以后不准跑出我眼皮子底下!”他一本正经地教训着,神色严肃认真,语气也比以往重,卿卿听后却忍不住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说他比老头还啰嗦。见她毫不当真,萧墨越发不悦,一改沉默寡言之色,狠狠说了她一通。小妹直接回他一个鬼脸,弄得他哭笑不得,落败收场。昨夜尴尬就这般悄悄淡去,谁也没有提及,像是都忘光了。
裹腹之后,萧墨便带着卿卿继续赶路,一路上他都紧紧牵着,生怕她会掉似的。卿卿跟在他身后翻山越岭,再累也不吭声。为了躲过追杀,兄妹俩不分昼夜拼命奔波,饿了就采些野果烤几只小兽充饥,累时就在山洞或树上歇脚。得了闲空,卿卿便替萧墨捏肩垂腿,说几个小笑话解解闷,见她笑得欢畅,萧墨真觉得这不像在逃命,说是游山玩水更为恰当,若能一辈子游玩隐居倒是件乐事,可萧家不愿意放过他们,杀手刺客接踵而至,恶战几乎不断。危难之中,卿卿只能忍住血腥和哥哥同进同退,一次次闯过鬼门关。走了大半个月,他们终于出了山路,途经官道直至落阳关。
落阳关是入天水的必经之路,此地守卫重重,耳目众多。萧墨料到萧家定会派人坚守,所以在进城之前,他拿出两张人皮面具与卿卿乔装成祖孙混入人堆。城门处查得甚严,两排重兵立左右两侧,只要脸上有疤或有胎记的就不分皂白统统扣下。看到这般阵势,卿卿不由慌张起来,两腿像被焊住无法动弹,萧墨连忙握紧她发颤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不必害怕,凡事有我。”听到这话,心顿时着了地,卿卿深吸口气,牢牢记着哥哥嘱咐过的话,紧跟在人群后一点一点朝城门靠近。
城门官拿着两幅画像比了许久,一会儿看下萧墨一会儿又看看卿卿,两人相貌与画中之人相差甚远,但城门官仍有些不放心,伸手拽了下萧墨的花白胡子。萧墨忙按住唇须,装出老者模样颤声道:“哎哟,官爷轻点,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受不住哟。”听到这般声音,卿卿心里发笑,可又不敢笑出来,那城门官又细查了番,终于点头放行。
一入城门,卿卿大松口气,萧墨仍柱拐棍颤颤悠悠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不忘注意四处,到了间不起眼的客栈前,他停下脚步,然后呶下嘴递上眼色,卿卿收到之后便扶着他入了小客栈。掌柜见之殷勤迎上,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们只要了一间房,准备住一晚上就走。
小二带他们入了客房,摆上壶茶后便退了出去。这间房不算大,一张通铺够睡两人,萧墨往窗边窥探几眼又检查下过道,确认没有可疑之后才站直身子恢复常态。卿卿不知脸上面具是什么模样,进房第一件事就是找面镜子照照,当看到镜中人之后不由吓了一跳,这张男娃脸真是其貌不扬,扔进人群里绝对找不到。她伸手摸几下面具,感觉就和真脸一样,回头看到花白头发的大哥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玩意真有趣,从来没有见过。”
“当然,这可贵重得很,小心别弄坏了。”萧墨说得煞有介事,卿卿听后再也不敢去碰,就对着镜子嘟嘴扬眉,一个劲地做鬼脸。
拾掇好一切已近晌午,正好是用饭的时候,萧墨念着这些天风餐露宿就想带上小妹去酒楼补顿好的。卿卿听后自然乐得不行,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入了酒楼,她就迫不及待要吃肉,萧墨皱眉苦笑,然后叫来小二上几道厨子的拿手菜。小二连忙道好,接着替他们斟上茶水,拿上一笼馒头先垫着。
看到白面馒头,卿卿两眼放光,忙不迭地伸手抓上,谁知馒头烫得抓不住,她嘴上喊烫手里却舍不得扔,就像猴子取火栗来回换手不停吹气。这还是萧墨第一次见小妹这般,虽说换了张脸有些难看,可模样有趣得很,他心里暗叹没能看着小妹长大,真是少了不少乐趣。
小二陆续端上几盘荤食,卿卿这里夹块肉那儿夹块鸡,见哥哥不动筷子,她就随便往他碗里塞了点菜。正当两人吃得高兴,旁边一桌声音大了起来,看着都像是酒喝多了。其中一人更是旁若无人,满脸通红猛拍案面,随后扯着破嗓子大声道:
“我说吧,萧瑞是被他的小娘儿们害死的,你们还不信。”
桌上众人神色各一,可都是听得津津有味,连连起哄欲听下文。那人得意起来,放下酒盏故作神秘凑到中间,可说话的嗓子还是一样的大。
一路上,卿卿都没说话,到了客栈入了客房,萧墨把门锁好,接着撕下脸上面具,当他伸手去撕小妹面具时,这才发现她泪眼朦胧,哭得伤心。萧墨见之无比心疼,连忙伸手拭去她脸颊清泪。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一个姑娘家被说得如此不堪,怎能受得住呢?听到那样的话谁都不好受,他只恨自己封不住世人的口,心疼宝贝妹妹被人糟蹋,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劝她别哭。
卿卿无言以对,虽然不像那人说得****,可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其实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并不重要,怕只怕哥哥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定会以为她太不自重。想着越是难过,可不敢在哥哥面前大哭,甚至连看都不敢。卿卿心中有愧,自觉无脸对他,她急急地吸下鼻子,然后转身抹去眼泪硬是把哽咽吞回腹。
“没事了哥,我不哭。”
她静得突然,泪还没擦干,笑就挂上嘴角。萧墨知道她爱哭爱撒娇,一下子变成这般反而不太习惯,他情愿小妹像麦芽糖似的黏着他,也不想见她冷静得异如常人。萧墨凝眉而望,冷爱之色溢于言情,他伸手轻搂住她单薄的身子,贴着她的耳畔柔声而道:“一切有哥哥在,你不用害怕,也不用理会。”
触碰这熟悉的温暖,泪水又忍不住夺眶而出,卿卿埋首在他胸膛轻声啜泣,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萧墨扶住她削瘦的双肩眼神变得幽暗深邃,他本想放弃恨意隐于市井,好好地过为数不多的日子,可如今看来不得能便宜了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