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涵伤重不治,二十余岁便入了黄泉,秦阳郡主和萧夫人哭成了泪人儿,睁眼看着萧家阴宅添上新坟。为了让他走得体面,萧夫人拿出毕生积攒打了副金丝楠木棺又命人从西域搬来千年寒冰将爱儿的尸体封存在内。萧涵走得安详,寒雾缭绕的冰面下他双目紧闭,墨发玉冠、冰篮长袍,如玉面容依旧俊美傲气,鲜活得如在世一般。他去了一身罪孽安然入睡,留下了寡母妻儿痛苦悲泣。秦阳趴在棺上哭天抹泪,直骂他太过狠心,竟然舍她们母女而去。萧清忍泪在旁劝慰,劝好兄嫂又劝上娘亲,如今萧家担子全都落到了他的肩上,萧夫人不由拉着他的手一边抹泪一边抽泣说:“往后萧家全都要靠你了。”萧清呜咽点头,哭得伤心。
萧涵死讯不胫而走,毕竟他声名远扬,死了也算件大事。卿卿闻后不由微怔,赵墨则叹息摇首,云淡风轻地道了句:“这么快就死了,真是可惜。”听起来萧涵的死与他毫无瓜葛,不过他对萧涵使得手段早已沸沸扬扬。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知萧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让赵将军大动私刑。
听到刺耳传言卿卿难免烦郁,解恨只是一瞬间,余下的却是莫明其妙的空洞。回想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虽然她对萧涵恨之入骨,可他真的死了她竟然有丝说不清的伤愁,这就好比眼中钉、肉中刺拔下时那免不了的一丝痛。午夜梦回,卿卿又到了那座大宅,宅内春色怡人,落英纷飞,她漫步到桃树下忽然有人轻拍下她的肩。卿卿忍不住回眸,只看到一张模糊笑颜。
“我等到你了。”他笑着说,眼睛忽闪忽闪,牙也白得发亮。卿卿一激灵顿时惊醒,不知为何心中涌起难言悲痛,她掩面抽泣,哭得伤心欲绝,这泪不知是为自己而流还是为那人而叹,或者是为了等候多年的解脱。
次日清晨又是个艳阳天,城中兵马陆陆续续往外调拔,听赵墨意思是有仗要打所以不敢倦怠。周遭人忙忙碌碌,卿卿也打起精神跟着在里面转,似乎想把心中不适消磨干净。晌午过后,芙蓉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卿卿的手皱起眉头扭捏道:“我……我……我月信没来……。”“咣”的一声,卿卿的魂儿被她吓去大半,芙蓉也急得心焦,两眼红红不知所措。卿卿忙替她把脉的确是有喜了,至于这肚子里的骨肉十有八九是陈旦的。
这算喜事吗?芙蓉纠结得很。陈旦未娶她未嫁,现在又有了喜,听来就是桩大喜事,可别看芙蓉平时大大咧咧说话也不害臊,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大事上她倒比未出阁的姑娘还害羞,一边着急一边又红着脸不肯对陈旦说。卿卿自作主张地做了回红娘,当天便找上陈旦说了这事,陈旦听后愣了半晌接着拔腿跑了,芙蓉正好撞见这幕,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之后,芙蓉哭了一整天,卿卿也劝了她一整天,最后芙蓉哭得没了力气,只继继续续地抽泣道:“他定是嫌我非黄花,女人一旦破了瓜便没得价了。”这话戳中了卿卿软肋,心中不由起了酸涩,她不像芙蓉凡事都摆在脸上,有苦有痛也只能自个儿吞下,人虽死可留给她的伤依然还在。
芙蓉向卿卿要了堕胎方子,卿卿没答应,她准备再和陈旦说说,若是陈旦不肯娶芙蓉为妻,纳她做个妾也比去掉条命强。正这么打算着,忽然有人来报说陈将军到。卿卿吃了一惊,芙蓉听后立马弹起身子找地方躲。
“你先莫慌,呆在里头我到外面去见他。”卿卿说完便端整衣襟掀起帐帘想与陈旦在外帐详谈,刚出里室就见陈旦局促不安地坐着,一会儿跷起二郎腿一会儿抓耳挠腮,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大哥,您来了呀。”卿卿展眉浅笑,陈旦一激灵连忙站起身,眼睛偷偷地往她身后瞟去。
“不好意思妹子,这么晚还来挠你。哦,对了,你有看见芙蓉没?”他像是无意问起。卿卿心里暗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没见着,她有找过你?”
陈旦摇头,不禁露出些许焦急之色,接下来他喝了几口茶,天南地北地与卿卿闲聊起来。芙蓉躲在帐后偷偷听着,见他一点都不想到自个儿气得又是跺脚又是骂人,直说这男人没良心。
聊到一半,喝了几盏茶,陈旦突然又问:“你知道芙蓉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卿卿煞有介事地摇摇头。陈旦拍了下脑门直挠后脑勺,嘴里喃喃嘀咕:“这臭婆娘跑去哪儿了?肚子还揣着球儿呢!”
卿卿不动声色地往帘处瞥上眼,看到芙蓉探了小半个脑袋,她马上做手势让她躲回去。陈旦侧首,芙蓉“蹭”地就把头缩了回去,连拍心口直喘气。
“妹子……你早上和我说的事……我回去仔细寻思了回……。”陈旦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这头也不挠了。卿卿放下杯盏仔细听着,芙蓉则眼巴巴地等着后半句话。陈旦嘿嘿一笑,继续道:“你哥我也老大不小了,按年纪是该成个家,其实芙蓉挺好,人标致,脾气也合我口味,干脆找个好日子把她接到我那处?”
话音刚落就听到“哇”的一声,有人在里面哭开了。陈旦一愣还没回神,芙蓉便掀起帘子冲了出来朝他又打又踢。“你这死没良心的,早上跑什么呀!害我哭了一天,你这死没良心的!”
陈旦讪讪地笑着,任她打骂也不还手。这栋姻缘算是成了,卿卿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可她的姻缘何时才有正果?他们闹腾好后高兴离去,卿卿又不免落寞,先前芙蓉说的话像铁钉似地钉在心头,她想哥哥说过不在意,可隐约又觉得有愧于他,那个沾她的男子死了,但他的余威仍在。
一连几日赵墨都不曾来过,问起青洛他们,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这几天哥哥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见不着面卿卿心里七上八下,人也恍惚起来,莫明其妙地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担心哥哥弃她另寻新欢。
有天半夜外面突然起了动静,卿卿以为是外敌进犯忙起身穿好衣裳,走出去一看只见青洛那处亮如白昼,人头攒动像是出了大事。她按捺不住好奇疾步赶去,还没靠近就见几人七手八脚把副担架抬入青洛小帐。卿卿心头一紧,身子跟着抖擞,她隐隐感觉不祥,生怕哥哥出了祸事便立刻跑到青洛帐中,扎木合、陈旦、董忆他们都聚在那处,见到卿卿跑来不由微怔。
“赵医士,你怎么来了?”扎木合轻问,苍白面容甚是疲惫。卿卿探头往内张望,可是一排人堵在门处半点都看不到。
“听到动静所以来了,是不是出了事?为何有这么多人守着?”
话落,董忆和陈旦面面相觑,随后扯起一笑异口同声道:“没事。”
他们就像说好了似的,如此一来卿卿疑心更重了,连忙伸手拨开他俩硬挤进去。扎木合伸手阻拦,结实的身板往中间一站。
“赵医士,你不能进去。”他口气强硬,分毫不让。卿卿心如爪挠,干脆拉下脸横下心直往内闯。青洛、拓跋朔和赵墨都在里面,一进去卿卿就看到哥哥一张惨白如霜的脸,青洛正在替他施针,拓跋朔则呆在旁侧照顾榻上的人儿。卿卿侧首看去,卧在榻上的男子分外眼熟,她眯眼定睛再看,此人不是安夏王吗?!
卿卿惊诧不已,呆呆地立在那处怔了半晌,青洛抬眸见她便开口道了句:“傻徒儿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这话听来不像平时那般悠哉悠哉,卿卿一听就知哥哥伤得很重,她来不及心疼两三步走过去从青洛手中接过敷药和金针,青洛腾出空来又急忙钻到拓跋朔那处,忙得就像陀螺不停地转。
赵墨看到小妹扬眉浅笑,额上豆大汗珠就顺着他的剑眉流淌而下,他的唇毫无血色,连喘气都显得极累极累。卿卿快急哭了,看着他扎满金针的身子无从下手,青洛瞥眼见之就说:“先封住背心三穴,再拿药敷天灵。”卿卿闻后立即照作,可刚刚封住赵墨穴道,他就吐出口黑血,整个人软了下去。
“哥!”卿卿惊呼,忙不迭地以身子支住他,帐外几人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看到卿卿辛苦撑着便上前扶住赵墨。赵墨面如死灰,不省人事,敷药时卿卿的手不停发抖,平日的沉稳早不见踪影。为何他会伤得这么重?看着躺在榻上的安夏王心中也有了几分答案。
青洛累得筋疲力尽,可安夏王依旧昏迷不醒,拓跋朔守在榻边浓眉紧蹙异常悲痛,无意间他看到卿卿忙于赵墨身边,眼中尽是他从没见过的情意绵绵,心中不由起了丝妒意。可现在正是父王病重之时,怎么能想这些?!拓跋朔暗骂自己混蛋糊涂,硬是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