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解除无尘禁足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长公主府里,于雪乐呵呵的从外头跑来,兴高采烈的。
相反,无尘就没有那么高兴,只是看着于雪轻轻笑了下。
“殿下,你不高兴么?终于可以出门了!”
“解除禁足……未必是件好事。”
“那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
怎么办?无尘低头沉思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眼神变得不可捉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她幽幽道:“待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下月我就要嫁人了,怎么也得让皇兄和太后破费了。”
于雪半懂不懂的应了声,便退下去给无尘准备明日进宫要穿戴的衣服首饰了。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她的殿下在宫里那群人面前输了面子吧?
……
前两日天气还好,偶尔放晴,温度也上来了些,温暖得总让人有种冬天就要过去的错觉,然而今天天儿又变了,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不时呼啸着冬风,它尽情的肆虐着世间万物,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温度骤然下降,无尘虽不喜,但也没说什么,早晨起床之后便唤来于雪,迅速的更衣。
屋子里升着碳火,倒是一点儿也不冷,无尘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于雪倒腾着她的秀发。
注意到于雪今日穿的有些单薄了,她才轻启玉唇:“待会儿回去多加件衣裳,今儿个天冷,别冻坏了。”
于雪心里一暖,连忙点点头。
由于无尘尚未成亲,于雪便留给她绾了个简单又不失大气的发髻,剩下的秀发则散落在背后。她只给她上了浅浅一层脂粉,即便如此,镜中的少女看起来也格外动人美丽,她的耳朵上坠了一对儿去岁白氏送的珍珠耳环,项上戴着先帝在世时赐给她的红宝石项圈,发间佩戴着一支做工精致的发钗,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高贵。
她挑了件殷色的袄子,腰间用绸带一收,便将她的曼妙身材凸显了出来,无尘本身就生的好看,何况她才十六岁,正是貌美的年纪,再如此一装饰,岂是常人能相媲美的?
若是换了旁人,断然是不敢穿殷色的袄子的,她们年纪都还小,自然是压不住殷色的,可无尘哪里是旁人?她自身带来的气场就连她身上的珠宝都黯然失色,何况一件儿殷色的衣裳?
所以她这京城第一美女当真是当之无愧的。
她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觉得镜子里的少女有些陌生,像是在哪见过,却又记不起来的路人。
显然于雪也被此刻的无尘给惊艳到了,嘴巴微张半天也缓不过神来。无尘见状失声笑了笑,伸手在于雪额角上轻弹一下,“瞧你这幅傻样!”
于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着拿无尘打趣:“谁让殿下生的那么俊俏,让奴婢都看得失了神。将来若是嫁到东珵的楚王那里去,还不得叫那楚王殿下日日为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你个死丫头,倒学会油嘴滑舌了!成天将嫁人挂在嘴边,莫不是动了春心了?”无尘眼中带着笑意,并没有在意她方才提及的楚王。“看来我得跟嬷嬷注意着周边的男子了,早些把你嫁出去,也好遂了你的心愿。”
于雪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和无尘一般大,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一听无尘要给她找夫婿,不由得脸红了起来,“殿下净会开这等玩笑。”
主仆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林嬷嬷拿着药膏走进来时也愣了愣神,不过还不等无尘发现,就将她的异常掩饰了过去。
殿下出落得真是愈发和娘娘相像了,她心道。
“殿下,外头天冷,涂点药膏吧。”
无尘点点头。林嬷嬷这才把无尘的手接过来,轻轻的将药膏抹在无尘手上。
这药膏还是前段日子梓桐阁老差人送来的,专为无尘护手之用,倒是费了一番心思。
无尘的手生的白皙,手指修长,很是好看,有梓桐阁老研制的膏药护着,手上的皮肤更是细腻滑嫩。
“殿下,真的不用老奴跟你进宫么?”林嬷嬷一边替无尘擦拭一边问道。
“不了。”无尘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方才脸上的笑意全无,“公主府里皇宫不远,我去去就回,有于雪陪着我,嬷嬷不必担心。”
林嬷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递给她一个手炉,便搀着无尘往外走去。
于雪早已回去添了身衣裳回来,两人扶着无尘上了马车,林嬷嬷又叮嘱于雪好生照顾无尘后,才让于雪上了马车。
长公主府距离皇宫并不远,步行也就两盏茶的时间,若是乘马车也只需一刻钟时间而已,还算方便。
一路上寂静无声,无尘不是多话的人,于雪也是个守规矩的人,所以路上相当安静,再加上靠近皇宫,道上也没什么人,四周都静悄悄的。
不多时无尘二人就到了宫门口,守在宫门的侍卫认得马车上长公主府的标记,早早就叫来婆子在这里侯着。
于雪小心的扶着无尘从马车上下来,又扶着她小心的上了轿子。无尘身为长公主,身份尊贵,宫里的下人们自是不敢懈怠。
南郢以及其他几国几乎都有一个规律,皇亲国戚、王公大臣进宫只得从侧门入,主子们下了马车亦有轿子接送,几乎是不用走什么路的,当然,除东珵例外。
不过片刻就进了宫,宫里的丫鬟婆子们见是长公主,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无尘大方的受了,然后道了声免礼。
“皇兄现在何处?”无尘坐上轿子后问。
“回长公主的话,陛下此刻正在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轿子外一中年妇人答道,末了还不忘问一句:“长公主现下是要去皇后娘娘处么?”
“不了,直接去慈宁宫吧。”正巧乔氏也在。
无尘言明了要去慈宁宫,一干丫鬟婆子也不敢怠慢,便将无尘的轿子抬去了慈宁宫。
皇帝正在慈宁宫的内殿给乔氏请安,母子两个说着家常,气氛还算融洽。
乔氏的老嬷嬷远远的就看见无尘来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上次无尘的那一巴掌把她打的晕头转向,她竟对无尘生出了一丝怯意与畏惧。
还不等无尘走进,她就小心翼翼的屈膝行礼,道了声“长公主万福”。
无尘看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一脸平静。“上次那一巴掌,倒是让嬷嬷长了不少记性。”
老嬷嬷老脸一阵燥热,嘿嘿干笑两声,故意扯开话题:“陛下此刻正在和太后娘娘说着话,还请长公主容老奴进去通传。”
不等无尘回答,老嬷嬷就屁颠儿屁颠儿进去了,跑的贼快,像是后头有什么豺狼猛兽在追赶一般。
于雪轻轻的嗤笑一声,附在无尘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这老婆子,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安分守己。”
“小点儿声,宫中耳目众多,我暂时还不想生出什么是非来。”
“唯。”于雪悄悄吐了吐舌头。
乔氏听到老嬷嬷说无尘来了的时候亦是惊讶不已,一句不见脱口而出。
皇帝蹙眉。
两人都大概猜到了无尘是为什么而来。
“母后,石邑嫁人在即,此去怕是多年不能相见。”皇帝跪坐在乔氏旁边,耐心劝道。
“这样更好,省的哀家看到她眼睛疼。”
“……石邑虽不是您所出的嫡女,但毕竟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咱们将她嫁给东珵的楚王,本就对不起她……
“母后,最后一面,就当是给父皇一个面子。”
乔氏终于动了容,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大对。
老嬷嬷见乔氏松口了,识相的退了出去,又将无尘领了进来,然后退到一边。
“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皇兄。”无尘极有涵养的给乔氏和皇帝请安行礼,然后自觉的站好。
坐在上头的乔氏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有话快说,省的惹哀家不高兴。”
无尘轻笑,看起来心情不错。“母后说笑了,儿臣孝顺母后还来不及,怎么会惹母后不高兴?”场面话谁不会说?好歹无尘也是在后宫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
“母后前几日在儿臣府中受了惊吓,如今可好些了?”
乔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偏偏看无尘一脸无辜,又不知该怎么接话。
无尘像是没看到乔氏的不对劲,自顾自的道:“那日儿臣受了伤,也没能好好送送您,母后可不要生气才是!儿臣知道母后还在为儿臣把十七留下来的事生气,怪只怪儿臣实在不舍十七,想多和她待一阵子,没想到竟惹了母后不痛快……”
这话怎么听都会觉得无尘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万事倒都是乔氏的不是了。
乔氏的脸色一变再变,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放开,再握紧……她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皇帝察觉了自个儿母亲的不对劲,赶紧来圆场:“母后素来是最心软的,这些小事怎么会放在心上?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尘乖巧的朝皇帝福了一福,“小伤,不碍事,调养了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倒是实话。
“儿臣知道这两天母后心情不爽多半是因为外头的谣言,母后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无尘笑道,有意无意的提起民间百姓拿来当笑谈的闲话。
得,这下乔氏想不放在心上都不行了。
这个叶无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氏心中渐渐窝火,气的咳嗽起来。
无尘见状,立即做出一副关心样:“母后可得注意着自己个儿的身子,这两日天气不定,可别中了风寒,若单单是风寒还好,要是染上了别的病,可就要受罪了。”
看见乔氏一脸不痛快,无尘心里就翻涌上一阵阵快意。
“皇妹啊,你进宫来是不是有什么是啊?”求你了,有事快说说完快走吧!
无尘见把乔氏也噎得差不多了,满意的笑了笑,心情好的不得了,听到皇帝再问她,也猜到皇帝是想让她快些离开。
罢了罢了,今日也过了瘾了,暂且放过她一回吧。
“臣妹此次进宫,除了来看看母后,还有就是想和皇兄和母后商量一下关于我的嫁妆的事。”
得,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皇帝汗颜,不由得心道,石邑真是好胆量,才把乔氏气了一回,转眼便问乔氏要嫁妆,啧啧。
皇帝:“……”
乔氏:“……”
一时寂静,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皇帝不说话主要是因为,关于无尘的嫁妆,这是后宫中事,他不好插手。
至于乔氏么,她没说话根本就是不想给嫁妆,倒是没想到无尘竟自己厚着脸皮伸手来要了。
无尘看他们都挺为难的,“好心”的提议:“罢了,皇兄和母后要是实在不知道该给我置办些什么嫁妆,那就算了吧。”
皇帝和乔氏都有些诧异,她亲自进宫来要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好在儿臣府中好东西有不少,当我的嫁妆也不是不可以。”
此言一出,乔氏还来不及高兴,就见皇帝脸色变了。
“这怎么好?你是朕的妹妹,南郢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能拿自己的东西充当嫁妆呢?!”
皇帝和乔氏都知道无尘府里有许多好东西,各类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充当嫁妆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可是……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指不定各种闲话他们母子怎么怎么样亏待先皇的宝贝女儿的,到时候让他们这张脸往哪儿放……
无尘看似不在意的样子,完全不把皇帝的不悦放在眼里。她心里却是越来越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