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时分,皇上来了眷音阁,子娴半卧在软塌之上不愿意动弹,皇上许是见她懒散也未多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离开了。
再晚些时候小允子才从外边打听消息回来,说内务府的安公公前两日请病回家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宫。
小允子讲此话的时候子娴正站在园中瞧着新开的海棠,花蕊绽放,异常好看,却因小允子的一句话轻抚花朵的右手稍稍用力,顺带将整个花朵摘了下来。
子娴道:“宫里头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松散了?怎么一个公公说出宫就出宫,说还家就还家了?”
小允子躬身道:“奴才也是按这个意思问了,他们说安公公是瑞嫔娘娘的远方亲戚,就享了这样的殊荣。”
子娴手中海棠一紧,灿烂的花瓣因她的大力而扭曲,泛出少许的水质,再重重甩出很远,冷冷道:“远房亲戚!好个瑞嫔……”
“这会子起风了,主子还是到屋内歇着吧!无论如何总是身子要紧!”倚臻对子娴轻声安慰,却见她无丝毫想要回屋的样子,对小允子等人使了使颜色,见他们离开又道:“方才皇上来时奴婢就瞧主子不爱搭理,无论如何此事是瑞嫔所做,与皇上无关系,主子不该给皇上脸色瞧的。”
子娴想了想道:“倒不是有意不理他,只是瞧见他的面颊就会想起他宠幸瑞嫔……心中似有怒火,又怎么给他好脸色。”
倚臻上前扶住子娴的手臂,淡淡道:“是主子对皇上爱的太深,总希望他只属于主子你一人。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三宫六院粉黛佳丽千千万,主子不是早就应该明白了吗?在当初得知老夫人失踪决定要争宠的一刻就该明白,主子要的并非皇上的人,而是他的心,就算他身不在眷音阁,也要让他时时惦记着主子。主子若是一味给皇上脸色,日子久了怎的受得了。”
倚臻说着并扶住子娴向内殿行去,继续道:“这宫中哪一位娘娘不是每日为皇上红妆,巴巴等着皇上的临幸?如今之势,但凡主子肯服软一些,只怕****留住皇上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如今这宫中眼红主子受宠的越是多了去,但是像今日明目张胆这下毒的唯有瑞嫔与毓婉仪。
毓婉仪有太后撑着,而瑞嫔又有在朝的正一品父亲,所以她们才会如此嚣张跋扈,见主子受宠越是想除之而后快。主子势单力薄定是无法与她们相较,所以更要笼住皇上,凭借皇上之手将她们迅速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子娴听着有所触动,眼迹闪过母亲的影子,曾经疼自己疼到骨髓的母亲,不过才三十多岁光景已香消玉殒。甚至到现在,失踪的弟弟仍无丝毫行迹可寻。
子娴眼眸与倚臻对视,与她相处这么些日子,如此深刻的剖析还是第一次听她讲出,不免心中悸动,直望着她那双晶莹的双眸闪着动人的光晕,握住她的手指不觉紧了紧,顿了片刻问道:“姑姑的意思是?”
“皇后是太后的远房表侄女,毓婉仪又是太后一手带大,如今的毓婉仪与瑞嫔已倒向皇后的一边,只怕日子越久越是难以掌控。好在现今薛婕妤有孕,无论皇后还是柳懿贵妃的心思也都在那个孩子身上,没有闲暇过问主子,岂不是主子大好的时机?”
提起薛婕妤子娴猛然记起三阿哥逝世的那夜着一身淡黄颜色的女子,那会还只是薛容华,不过是丈着跟了皇后,脾性嚣张无度,现有了孕还不知是怎样个娇纵蛮横。
说来越是奇怪,如今薛婕妤已是四个月的孕,过了五月胎形已定可就不容易意外‘滑胎’了,可是最近宫中怎的没见柳懿贵妃有何动作?若是薛婕妤一胎是个女儿还好,若是生个皇子,薛婕妤到时母凭子贵封妃势必不在话下,且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也将越加稳固,贵妃到时还有什么力量与皇后相搏?
倚臻瞧着子娴的微愣,又道:“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说。”
子娴半低下眉数着才开的兰花,淡淡道:“说罢!”再听倚臻道:“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主子一人势单力薄纵是防了瑞嫔、毓婉仪,又如何防那些背地里伤人的暗箭?何不笼络些娘娘,或是依托他人,大家互利各取所需。”
子娴点点并不置可否,只道:“此事我自有分寸。时辰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说罢放开倚臻的手往内殿行了去。
翌日一大早子娴送萨骑马去凤恙宫时听守门的公公说皇后去了裴殷宫,子娴想了想折身回了眷音阁准备些翡翠玉镯,往薛婕妤住的裴殷宫正殿庄媛殿的方向而去。
不想才走出眷音阁时见帘音阁的崔嫔娓娓走来,忙上前行礼,还不曾讲话先闻崔嫔的声音道:“哟,我这是来的不是时候呢,妹妹可是要出门?”
子娴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我进宫这么些日子不曾去裴殷宫拜见过薛婕妤,她如今有孕总是要去瞧瞧,礼数上不能让人说了闲话。”
崔嫔上前握住子娴垂于腰间的右手,笑道:“如此倒是好的,我也好些日子不曾去瞧过薛婕妤,今日便与妹妹同行了。”
子娴不知崔嫔意欲何为,虽不愿意,终由她拉着缓缓而行。
裴殷宫距离恩馨宫并不是很远,子娴一路与崔嫔拉家常缓缓而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比便到了,远远瞧见翡鸳宫外卫兵层层,且无论何人必须在门口处等着公公的通传之后方可进入。
内院中几步的距离又有公公看守,不觉有些令人森然恐慌。如此看来皇后定是下了大力气要保住薛婕妤的这个孩子,难怪柳懿贵妃还未下手,原是找不到下手的缝隙。
裴殷宫的布置如薛婕妤的为人,从了奢华的装饰,本该青石子的路面被换做云石,两边护栏雕琢上是耀眼的九龙壁、大理石雕千云琵琶,垂槐、银杏与云杉等名贵植物分置错落,更有槐树之下随风轻扬的秋千、上铺茸白貂皮,长廊之下一簇簇深红色的杜鹃花逶迤盘伸,到墙角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