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条上清清楚楚写着:“戌时三刻,东苑槐树相见!”
子娴认得字迹,出自卢卿墨之手,惊愕着不知如何是好。恰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凄婉悲鸣的笛音。
子娴越加错愕,思量片刻不简单吩咐了随行的倚臻几句,自己提着小灯笼向恩馨宫外行去,许是因为太过慌乱,连不远处躲在草丛中的人影也未能发觉。
笛音源自行宫东苑一颗百年槐树之下,子娴走进,清晰可见一抹淡蓝色的背影,席身站立,清新俊逸。长袍被夜风卷起,发出轻轻声响,和着婉转笛音,悠扬犹鸣鹤。身后背影被泛黄的灯笼拉长,纤细屹立。
“卿墨!”子娴轻哼,面上露出一记理所当然般的笑意。时隔两年,再次听到这首《月和鸣》,依旧止不住荡漾的心迹!
许是被脚步声打扰,卢卿墨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转身,望着子娴浅浅一笑,四目相对,眼光柔情似水。
这是两年后的重逢,有别于上次在灵方台的相见,无旁人,不似友人的再聚,没有恋人的含情脉脉,像是超乎友情、爱情的界限,彼此间饱含了深深的眷恋与欣喜。
“你来了!”卢卿墨先开口,带着点点的惊讶。
子娴抿嘴浅笑,半是玩笑的口吻,“怎么,卢大人在等别人?”
“两年了,你一点没变!”卢卿墨微笑着回答,对子娴玩笑总是无可奈何的吧?
“你变了!”子娴快语接话,“变黑了,也结实了不少,不过比以前更俊俏了些!南方边界一带很热吧?习惯吗?一去就是整整两年,吃住都在军营当中,缅甸军又多扰乱,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刚去的时候挺不适应的,后来习惯了!习惯了和士兵同吃同眠,习惯了那里的气候与温度,习惯了白米粥,也习惯了缅甸军的突然进宫,更习惯了半夜睡梦中……记起你的模样!”卢卿墨在子娴面前站定,双眸直视着子娴,温柔说道。
那样炽热又温和的目光,令子娴措手不及,面颊瞬间滚烫,定了半会才回神,尴尬着向前两步行,干咳一声才要开口,听卢卿墨的柔和而细腻的声音再响起:“子娴,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子娴不敢抬眸,不敢只是卢卿墨眼中那份执着,抿了抿嘴,简单回道:“我过得很好!”停了停补充道:“皇上对我也很好!”
“是么?”卢卿墨轻语,似有似无地问,“今日是皇上的生辰,你怎的没有去参加晚宴?你原本准备好的《黄莺啭》,为何不舞?”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子娴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所以你过得并不好,皇上待你也大不如从前了是不是?”卢卿墨加重嗓音道。
子娴心虚,低下眉头狡辩,“没有!你离开的这两年我过得很好,皇上也真心待我……”
“筠皓都已经告诉我了,皇上近来根本很少去你的眷音阁!”卢卿墨一直盯着子娴的面颊,“我了解你,也了解皇上,他若是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带在身边,他以前宠你,所以无论在何处,总要你时刻停驻在他的视线以内,就像如今的姜贵人。而你……两年了,皇上对你的感情早已淡了……”
“住口!”子娴被卢卿墨的言语激怒,夹杂着近来所受的冷言冷语,一时失控,喝道:“今夜你用笛音唤我来,若是只为嘲笑于我……我看就不必了!我与皇上如何,皇上待我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咽得下这些恶果。”
卢卿墨也生气,面色因怒气而为涨,“什么你自己的选择?你何时真正自己抉择过?当初若不是因为皇上的三道圣旨,你何故会身陷囹圄?这个皇宫整个就是个大监牢,进来的女人哪一个能有好多下场?子娴,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不开心……跟我走,我带你逃出这个牢笼!”说着上前握紧子娴的手臂,也不问子娴愿意不愿意,直往行宫大门而去,疯狂得令人生畏。
“放开我!”子娴低吼,重重甩开卢卿墨的束缚,因为卢卿墨紧拽着的正是之前被金狐抓伤的手臂,一阵阵疼痛蔓延,浸遍全身,直教热泪盈眼眶。
卢卿墨这才注意到子娴的异样,在瞧清楚子娴手臂间的血色时有一瞬间的呆愣,“你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说着伸出手,欲要碰到子娴的旧伤,却被子娴微微侧身闪过,冷冷回答:“我没事!”
停了停,卢卿墨收回自己的手指,“对不起!”转身两步,背靠大大树而立,眼神中延绵出一抹淡淡的愁绪。
子娴抬眸,将卢卿墨的忧色尽收眼底,深深呼一口气沉定思绪,试探着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卢卿墨苦笑,轻轻摇头。
“我了解你!”这次换子娴直直盯着卢卿墨的眼眸,“皇上的寿宴还没有结束吧,你怎么能跑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殿里头实在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这么一时半会的,皇上想必也不会在意。”
“撒谎!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最迟明早我就会知道。你是想亲口告诉我,还是希望我自别人口中知道?”子娴恢复冷静,方才说完听卢卿墨一语,霎时胸口似忽然又被一方石块堵住,烦躁着难受。
卢卿墨说:“方才在大殿里头,皇上为我赐了婚!”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那俊逸的面颊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却可以读懂言语中的忧伤,一种无力抵抗的绝望。
“赐婚!”子娴惊愕,不自觉地轻哼出声,听卿墨的声音重复说:“是,赐婚。”
子娴会晤,这才明白方才卢卿墨的失态与意欲何为,虽然已过去了两年,自卿墨那炽热的眼眸中,依旧看得出他对子娴深深的爱恋,这么些年,一直不曾淡过。
子娴上前几步,在卿墨身旁一枝突起的大叔跟前坐下,抚了抚仍有些疼的手臂,望一眼地面一朵鲜艳的白色野花,随风轻轻荡漾,“皇上长你两岁,你今年二十有二,府中无福晋,确实难以说得过去,皇上为你赐婚实乃好意……”心头一丝酸楚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