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一股拯救王闯的誓死激情，孙玉盈快步来到法官面前。她身后的两个警察冲法官交待道：“她执意要进来，我们拦也拦不住。”
孙德力的肺都要气炸了，他狠狠地瞪向同一排的闽江。
方才他注意到闽江出去了一趟，肯定是他搞的鬼。
什么叫拦也拦不住？别说是个小小的孙玉盈，就是一大伙捣蛋分子，人多势众的警察军队也能坚定地阻隔在外面。
就是故意放进来的，根本是故意！
孙德力的律师大惊失色，万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
“你，你怎么没找人看着你的女儿啊。”律师的面部表情，明显露出败北的沮丧。
从这一分钟开始，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呀！
孙德力恨不得掀翻一排椅子，以泄心头的怒火。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匹小烈马居然傻到这个份上，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一刹那，孙德力甚至产生了恍惚：难不成是彦菲的灵魂上了她的身了？”
孙玉盈站到法庭中央，面对着法官。眼睛，却瞅着地面。
她知道她的爸爸就在这里，但她绝不能抬头去看。
现在，她的腿肚子还在打颤儿呢！
“我和王闯，是同病相怜。他爸妈离婚了，我妈妈死了。”孙玉盈一开口，便震惊了所有人。她的语气流露出毫不做作的、久郁成疾的伤痕。
大人们一听就知道，这小女孩儿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爸爸不喜欢他，就找人打了他。我拿走了爸爸的一万块钱，我要和王闯在一起，但是，他把我撵了回来。”
孙玉盈突然哽咽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就算我想跟他一起，我爸爸也不会让的。没有人能整过他，没有人！”
说着说着，孙玉盈抬起头，泪眼中，她眼前的法官，仿佛是渴盼已久的上帝。
“我求你们不要判王闯，他的身体都快残废了，他是被迫的、他是被迫反抗、他只是不想让人欺负。我相信，他以后能改的，一定能改的。”
孙玉盈在这边边哭边说，王闯在被告席里，已经泪流成河。
这一刻，荡气回肠的感觉将王闯的心胸塞得满满的。他再次深深地感到，认识孙玉盈，是他人生中最美丽的一件事。
孙德力的耳朵突然嗡嗡作响，大厅里的窃窃私语声顷刻间熬成了一大锅滚烫的、闷热的黏米粥。
而孙德力，便仿佛那黏米粥里的裹着硬壳的虫子，一时半会没烫死，却也难熬出头。
他身边的律师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知道是惋惜孙玉盈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他盘算已久的官司，还是为孙玉盈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而感到震惊。
法官举起木槌敲了两下桌面，厅内又安静下来。
陪审团中的一个男人，将手里的诊断单亮出来，示意孙玉盈上前观看。
“这张诊断单，你认识吗？”
孙玉盈抹干了泪水，正要上前辨认。
孙德力猛然大喝一声：“够了！”他失去常态的样子，以手指着示意玉盈上前看诊断单的那个陪审员，恨声道：“我不告王闯了，这件事儿，我从今以后当它没发生过。”
说着，孙德力蹭蹭几大步，走出座位，来到那个陪审员面前，一把夺过那张诊断单，凶狠地瞪着他，在他的眼皮底下，示威般地把诊断单撕得粉碎。
他不能再让这个案子继续下去了，他不能再让玉盈这个小傻瓜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虚伪的一面了。
这张诊断单根本是假的，他怎么可能傻到带女儿去医院检查身体？
够了，够了！到现在为止，他的脸，已经丢尽了。已经让这个不该出生的小兔崽子彻彻底底的败坏了。
孙德力此刻的行为举止，和他先前的悲伤无奈完全判若两人。
在满堂震惊、对他似乎有了新的认识之余，旁听席上王闯的妈妈却露出喜极而泣的笑容。
好歹把孙玉盈劝过来，不过是希望她说出实情，使法官了解真相，令儿子得以轻判。
她万没想到孙德力会中途放弃。这对她而言，无异于是个巨大的惊喜！
闽江却仿佛猎犬般，从孙德力失控的情绪上，嗅出了疯狂的气息。
孙德力旁若无人地冲出法庭，无暇顾及律师提醒他藐视法庭的不恭。
气咻咻地钻进自己那辆银灰色的轿车里，等待小烈马的出来。
车窗外、法庭门口。王闯的妈妈两手握住孙玉盈，含泪的双眼，表达着激动至极的、无需言说的感激。
“闯儿。”她侧过身，含泪注视着一旁的儿子：“玉盈对你这么好，你一定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听见了吗？”
佝偻着腰身的王闯抬眼向天，生生憋回要滚滚而出的泪珠。
“妈，我和玉盈单独说会儿话。”
孙玉盈和王闯来到一边，她的脸庞涌上一层兴奋的红晕。
“你没事了？是吧？你不用进去了，对吧？”
王闯望了望周围路过的人，他真想把孙玉盈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她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无限温柔地亲吻她、爱护她。
然而，他早已望见了不远处孙德力那辆银灰色的轿车。
他俯下身，用真正了解的眼光看着孙玉盈。
“一会儿你回去，你爸爸肯定得打你。”
孙玉盈露出一抹轻松的笑：“不算什么，只要你不进监狱就好了，十顿打又能怎么样？正好，我请假不上学了。”
王闯别过头，猛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涌上眼睑的热流清脆地滑落。一抬手，快速地抹去。
“你等等。”王闯说着快步走到妈妈身边，耳语了几句。
稍顷，只见他藏着掖着的表情回到孙玉盈面前，悄悄地露出一款白色的手机，揣进玉盈的兜里。
“有事儿给我发信息。这是我妈的手机，你先用着。”
孙玉盈还要推辞，王闯却坚定地摁住她的手：“千万别让你爸爸发现，不知道你的消息，我会疯掉的。”
王闯的大眼，含着饱满的情愫，看的孙玉盈有种温暖的幸福感。
“好的。”她的语调不知不觉地温柔着。慢慢地向爸爸的车子走去，不禁又回过头来，跑到王闯面前叮嘱道：“对了，你妈妈其实对你很关心，以后你听她的话吧。”
“我听你的。”王闯痛快地回答，目送着孙玉盈亦步亦趋的身影，心头掠过生死与共的情怀。
从倒车镜看见女儿走过来，孙德力关掉和大哥的通话，嘴角凝固成一丝狠毒的笑意。
孙玉盈瑟缩着双肩，看也不敢看孙德力一眼，畏畏缩缩地钻进轿车后座。
车子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孙德力也懒的看她一眼。
对这个女儿，到目前为止，他完全失望。他养育了她十五年，竟不如一个只认识半年多的臭小子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
一路持续不停地摁着喇叭，孙德力淡淡地说：“以后你可以和那小子自由来往，我不再干涉。”
瑟缩在后座上的孙玉盈不禁稍微抬起了头，她没听错吧？他大发慈悲了吗？他不打不骂、不看不管自己，却反而意想不到的松了口，同意她和王闯的自由交往了吗？
“我，我－－”孙玉盈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德力狂摁喇叭、轿车一路飞驰，坐在后面的孙玉盈只感到孙德力有种胡开乱开直想撞人似的恐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