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夹山镇时,已是下午,走过山路,眼前豁然开朗,在前面的是一条小河,河水像一条缎子在群山中蜿蜒。这是一处盆地,夹山镇就依山而建,远远看去,镇子外边的土墙就有两三里长,小河上架了一座木桥,河边是大片还未收割但快要熟了的作物,作物有麦子等一些粮食作物,还有一些火莎草。火莎草的叶子都要发红了,看来很快也能收割了,这可是做符纸的好材料。
土地里有几个老农,弯着腰在忙碌着,听到有蹄声,抬头来看,见王恂还拿着书卷,一个个埋着头继续劳作。
王恂过桥的时候,感叹了一句:“今年收成很好啊,看来这位老蔡有钱还了,我们也能早点做完事回去。”
“但愿他别耍花样,不然老子可不是吃素的。”慕忠有收贷的经验,他们借钱的时候能跪在地上求你,还钱的时候倒一个个充大爷了,不过慕忠毫无压力,他可是个六品修士,一身横练的筋骨,对付一个地方老财自然不在话下。
进夹山镇的时候,镇里有道城墙,城墙是布满了刀剑火燎的痕迹,山里时常有强盗山贼,这堵墙就是为防御他们而建的。镇的大门那里站着几个无精打采的穿着铁甲的士兵,见到王恂二人,就来了精神。
一个甲士扶着腰刀过来喝问:“你们是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慕忠摸出一块令牌,在甲士面前一亮,就收了回去,这块令牌是钱庄的雇员令牌,在他看来,这个甲士肯定不识字,能唬唬他就成:“我是宝成钱庄的人,来这里找你们蔡老爷谈一笔生意。”
镇里的大户人家不只是蔡家一家,从这里到蔡家也有两里路,甲士们商量了一下,就放他们俩进去了。
进去后,王恂停住驴子,回头向甲士们问道:“请问各位大哥,蔡老爷家该怎么走?”
一个甲士指着东边那条路说道:“往那条路走,尽头处就是蔡老爷家了。”
还真是简单明了的指路方式,不过这镇子也小,走几步就到了。
来到蔡府前,朱红色漆门,门口一对石狮子,牌匾上写着“首善蔡家”。门口坐着一个门子,见王恂两人下了驴走了过来,门子迎了上去,摊出双手问道:“来者何人,有什么事,递上名帖。”
王恂看这门子穿得也倒像模像样,连大家族里的气派都学了几成,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还张口就要名帖。
王恂对他说道:“名帖倒是没有,我们是宝成钱庄的,麻烦通报一声,还请蔡老爷出来一见。”
门子狐疑的看了他俩一眼,还想不走,慕忠怒吼一声:“还不快去!”
慕忠可是个六品修士,这一怒之威岂是一个门子所能承受的,他跌倒在地,起了身跌跌撞撞的进去通报。
王恂用手扶额,摇头道:“看来这次讨债有些困难了。”
慕忠不以为意,要不是王恂跟着他,他什么手段使不出。蔡老财不还钱的话,他就要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了。
不多时,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出来迎接两个人,中年人旁边还跟着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这个人眼睛盯着两人,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胖子向前走了一步,拱手道:“哪位是宝成钱庄的贵宾?”
王恂回礼道:“在下是汪州分号的一名会计,这位是钱庄的护院。”
这人看了看王恂,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惊讶的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么小就能当会计了,厉害厉害。俺就是蔡修永,这位就是我的账房先生崔先生。”
崔先生的眼睛瞥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宝成也是糊涂,这种小孩能算个屁账。”
这句话就很无礼了,话音刚落,慕忠大怒,指着崔先生,瞪圆双眼,怒道:“你是哪里出来的玩意儿,滚一边出去。”
崔先生跌倒在地,狼狈的爬了起来,看起来这崔先生也就像那门子一样是被吓到的,其实不是。崔先生本身就是个七品修士,他刚才没防备下被慕忠暗地里一使劲,就把他给推到了。
崔先生狼狈的爬了起来,脸色气得通红,实在没脸呆下去,拂袖就往府内进去。
蔡老财想要拉住他,却没能拉住,只好陪着笑脸向两人赔罪:“崔先生一直喜欢牢骚几句,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其实这会计崔先生本来就是在蔡老财示意下故意挑衅,希望在进府前就落他们面子,他也知道崔先生本身就是个七品修士,而眼前这个壮汉能在一怒之下就把这崔先生推倒,那他本身该是有什么境界。
王恂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清楚这位老财的意思,就是闹上一番,如果自己两人不够强,他就会赖账。反正他认为钱庄也不会专门为他那点钱去请什么厉害修士跑深山里来找他要账,但和这位老财认识相反,这笔钱,两个人一定要要到,这可是钱庄里下的死任务。
寒暄几句后,蔡老财带他们进府,虽然是在这深山之中,蔡府倒也别致,府里挺大的,房间很多,但府里来来往往也没有几个人,见了蔡老财都乖乖的叫“老爷”,然后站在一边。院里种满了几株桂花树,树叶却没几片,而且有些叶片发黑了,王恂好奇的问道:“蔡老爷,这些树木没人打理吗?”
蔡老财不经意回头,随口说道:“乡下人,哪里会有什么时间去打理这些,一直长得挺好的。”
“哦。”王恂不再做声。
蔡老财叫一个小厮带他们两人去客房休息,王恂不答应,凝视着蔡老财:“蔡老爷,我们还是先算账吧,算完账后再休息不迟。”
蔡老财还想说些什么,见慕忠也是这个意思,只好带他们两人去账房。
账房里坐着那个崔先生,崔先生坐在桌子后没发声,板着一张脸。
“起来!”慕忠叫他起来,崔先生怀揣着一肚子气,但也只能乖乖站起来,给王恂让开座位,王恂到不客气,直接坐上座位,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文书和账册,先把文书给蔡老财过眼。蔡老财和崔先生拿着文书看了又看,确实是宝成钱庄的文书,印章确认无误,两人确系是宝成钱庄派来收贷了的。
王恂摊开账册,翻到蔡老财的页数,一笔笔给他算账:“你在前年十月在我号贷入年息两成的款子一千五百两灵玉,现缺两个月,应收一千八百两灵玉。”
“你在去年三月贷入我号月息两厘的款子一千两灵玉,到现在共十七个月,应收一千四百两灵玉。”
“你在去年五月时贷入我号月息一厘分成五成的款子一千两灵玉,这笔款子应收息一百六十一两灵玉,分成的话,还得借老爷的账目来过一过了。”
在场三人听王恂把账目一口报出来,崔先生还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不过就是普通的算利息,有什么了不起的。而更难的是算分成的银两,这也是这个孙同化弄出来的,把灵玉贷出去,贷款人在这一段时间内用这笔钱经营所得要分成给钱庄,而且也要算上利息。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举动,贷款人不会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收入的,但当时孙同化为扩大业绩,硬生生把上级给鼓动了,鼓捣出这么一个玩意儿。
王恂接过账册,账册里记载的是蔡老财府里的收入支出,收入主要是放贷给镇民、雇佣的猎人狩猎所得、从佃农那里收租和经营镇里商铺所得,土财主的记账方法很混乱,而且小笔支出收入不会记账,有些大笔的支出收入也没有记上。王恂的任务,就是把五月后,凑出一笔加起来一千两灵玉的资金,让这笔资金的收入最大化。
王恂边翻账目边念账,崔先生冷笑着拿一个算盘在旁边核对,一笔笔账下来,条理清晰,当最后结算的数字念出,共收四百五十八两时,崔先生脸色很难看。他冷着脸按照王恂说的再核对一遍,还是四百五十八两,一点都没错,崔先生继续冷着脸再核对上一遍,数目依然无误。
蔡老财听着也感觉肉痛,这分成的贷款看似能用假账目糊弄过去,没想到碰上算账高手了,反而比前两个月贷入的月息两厘的款子竟然还要多上两百两灵玉。
王恂这才把应该收的总款项报了出来,共四千八百一十九两,这十九两就当个饶头。
蔡老财的脸上的褶一下子就更多了,他看着王恂,哀求道:“先生,能不能缓一缓,快要收成了,这段时间用银子多,等缓过这个季节就有钱了。”
王恂过来,扶着蔡老财,跟他说道:“蔡老爷,我们也能体谅你,但钱庄里最近下了死命令,款子收不回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蔡老爷,你也体谅一下我们下边跑腿的。”
看着王恂脸上坚定的神色,蔡老财叹了一口气:“四千八百两灵玉,一时间没这么多现钱。两位先在府上住下,这几天我就差下人去收款子,最缓不过三天,成不?”
王恂和慕忠对视一眼,只能同意,蔡老财叫等候在门外的小厮带两人出去先找间客房,自己和崔先生在账房里商议些什么。
小厮带王恂和慕忠到客房住下,一人一间,中间隔着个天井。又来了个小丫鬟来收拾房间,收拾好了,王恂向小丫鬟说了声“谢谢”,丫鬟不好意思的走了出去。安定下来后,王恂走到慕忠的房间,脸色凝重的对慕忠说:“忠叔,咱们得小心一点,这里有点不对劲。”
慕忠却是笑了起来,由衷的感到欣慰,对王恂说道:“阿恂,真不错,你也注意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