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午放学的时候,一直沉默了一个上午的海从同学们的嘈杂声中惊醒过来,习惯性地拍拍一雯的肩膀道:"走了!不知道凤姨烧了什么菜给我们吃。"话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抬起头看到同样有些尴尬的一雯。
海轻叹一声,摇摇头,转了身便走。
"海!等等我!"朋奇边收拾纸笔边招手喊。
海却像没有听到般径直走出教室去了。
"海!海!等等我嘛!"朋奇哗哗啦啦收拾好本子追了上去。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逸俊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两人,他突然重重地叹口气,转了身要走,突然间看到一雯的眼睛。
那双细长的美丽的眼睛里闪着点点的泪光。一雯咬了嘴唇,仿佛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委屈,那泪吹弹而落,让人看了楚楚可怜。
"好了,一雯。"逸俊的心里突然一阵发软,上去拍后一雯的肩膀又道:"走了。旭一定在校门口等急我们了。"
"逸俊。我的心里……"一阵抽泣,一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你不用说的,我都知道的。"逸俊点点头道,"一上午海都没有和你说一句话,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没有关系的……我……我的意思是--我不太会安慰别人。我是说……"
"好了,逸俊。我们走了!"一雯却擦了眼泪,拉了逸俊的手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校门,逸俊向停在路边车里的旭招手时才发现这一路上自己和一雯都是手牵着手。怪不得一路上看到同学老师的目光时,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为什么拉一雯的手会忘我--或者说是没有感觉呢?
嗯,到底是忘我?还是没有感觉呢?
这样想着,两人的手便已恰好分开。逸俊坐到了后座,而一雯还是坐到了前面副座上。
"少爷!我好象刚才看到那小子了!"经过一阵尴尬之后,旭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的。你不是在做梦。"逸俊笑了笑道。
"呵呵,这是怎么回事?他到这里来干什么?而且他还和海在一起。"旭大笑着问道。
"其实真的是一个梦。"逸俊轻声说着把躯壳向后仰在靠背上。
旭从后视镜中看逸俊,轻轻地摇摇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转了头向窗外道:"咦?那不是海和那个小子……"说到这里,并没有停车。
逸俊忙扭头望去,只见海正站在路边,用手指着欧朋奇的脸在说着什么,看上去十分地激动。逸俊抬起手想要旭停车,可是突然看到一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人影闪动,车子已从两人身边开过去了。
看着像阵风一划而过的车子,海叹口气停下来,慢慢倚在身后高大红砖墙上。这座红砖墙已经有些历史,上面被青苔斑驳得平添几份艺术气息。墙头之上,探入一枝白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花。每到盛夏,它便随风飘荡点点晶莹的花瓣,香气缕缕,惹人如痴如醉。
"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朋奇一直站在海的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听她说,这个时候,终于又找到话题来打破尴尬。
"你终究是不懂的。"海又叹口气,慢慢从朋奇的脸上把视线向上升去。一阵风吹过,片片的白花像玉片一样随风而落,幽幽的香气在四周若隐若显。
"海,你有什么就说呀。你不要老是讽刺我。我……"朋奇依然笑着道,"我今天表现不好吗?我已尽量的控制我自己。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可是我已从头开始。我理光了我的头发,我不再是那个满头小辫的小混混。我……"
"好了,我要回去了。"海摆摆手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说完,转了身便走。
"海,你听我说。"朋奇却走上去拦住海道,"妈妈说,今天她不回来吃饭了。不如我们去新家看看?"
"她为什么不回来吃饭?"
"嗯,这个……"朋奇挠挠头笑道,"我们还是先去把自己的肚子搞定再说吧。啊!我现在感觉好饿呢!"说完,拉了海便走。
2
逸俊三人回到星光别墅,刚刚进了门,突然便感觉有些异样。房间里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好像酒香,又好像花香。逸俊扭头四处去看,突然发现在客厅的花架上放满了红色的玫瑰花。
"噢,为什么突然间多了这么多的花呢?"逸俊还未问出,一雯已先说了出来。
"不但有花,还有酒呢。"旭冲逸俊眨眨眼笑道。
果然,在屋中间的茶几之上,放着两瓶酒,一瓶为干红,一瓶为香槟。逸俊走过去,拿起那两个酒瓶来,发现里面都空空的。
"这是谁喝的呢?"逸俊笑笑道,"父亲是从来不喝酒的……"
"当然不是李叔喝的。"一雯在逸俊的身后幽幽地说道。
"呀!少爷,我来收拾就行。"一声尖利的喊声未落,凤姨笑着从楼上走下来。走到逸俊面前,拿过去他手中两个瓶子,笑着走开了。
"奇怪了。"逸俊轻声道,"家里盛开了好多的玫瑰花,还有两个空酒瓶……"
"逸俊!宝贝!来,上楼来!"突然,更奇怪地事情发生了,李摆泽突然满脸是笑的出现在二楼向逸俊笑喊。
"啊……"一向被骂来喝去的逸俊愣了一下,看看旭又看看一雯。
旭冲他吐吐舌苔不。一雯一眨眼笑道:"逸俊,李叔在找你呢。你快上去呀!"说完,推了逸俊上楼去。
见儿子上来,李摆泽转了身,满脸微笑,张了双臂迎接道:"来!跟我到屋子里去。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讲。"
逸俊听了,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跟着父亲走到屋子里去。
李摆泽坐在自己的窗上,随着拿起桌上的一朵玫瑰花笑道:"儿子,坐下吧。听父亲跟你慢慢地说。"
逸俊便坐在榻边,扭了头望向父亲,突然发现他脸色有些隐隐的绯红,两眼不再是像往日刀子一样的利,而是有些说不出的温柔。
"父亲……"看看桌上金发碧眼的母亲的遗像,逸俊突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自从十年前丹麦籍的母亲因病去世之后,父亲便选择了沉默。他不再喜欢说话,看人总是冷冷的,对待人和事总是用坚决和冰冷来面对。少年的逸俊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的笑脸,母亲的突然死去让他瞬间掉入冰冷的谷地--
可是今天此时--
"儿子,你母亲的戒指在哪里?"突然,父亲伸了手来逮住逸俊的手轻声问道。
"啊……"逸俊一惊,忙笑笑道:"我把它好好的含在我的身上。怎么?父亲……"
"给我。"父亲笑笑,伸了手来。
"啊……"逸俊慌了身,蹭蹭自己身上讪笑道:"我刚刚换衣服,然后我把戒指放到我的地方。"
父亲仿佛沉浸在一份甜蜜里,没有发现逸俊的紧张,只是笑着说:"好,那你现在拿了来。"
逸俊点点头,慢慢的走出房间。直到走到自己的屋子里,都不知道怎么走进来的。他坐在榻前,冷汗直冒,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戒指已被海扔到梦瞳湖里!而现在父亲却要……
"怎么了?逸俊?"突然旭的声音传来。逸俊抬起头来,看到旭关切的眼睛。他跳起来逮住旭的手喊:"旭!怎么办?父亲现在要蓝星梦钻!可是……"
旭听了也慢慢张大嘴,半天,他摇摇头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现在……现在只能这样了。逸俊,我到老爹那里去,就说是我把戒指弄没了。你一定要坚持这个口供,现在你就坐在这里,我去跟老爹讲!"说完,转了身要走门去。
"不行!旭!我不能让你背这个黑祸。"逸俊大喊一声逮住旭。
旭打开逸俊的手,刚要冲出门去,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一雯。她平静地笑着,伸了手轻轻地拦住旭笑道:"哥哥,逸俊,让我去吧。我会让这件事圆满地解决的。"说完,没等两人开口,便转了身离去。
旭转了脸看向同样有些惊讶的逸俊,两人又都同时转了头。这时,一雯已轻轻地推了门走进李摆泽的房间。
"李叔。"一雯走进去,先轻轻的关上门,然后冲李摆泽轻轻一笑。
"噢?是你。"李摆泽正在品味着手中的玫瑰花,突然看到一雯,有些惊讶。
"是的。李叔,是我。"一雯笑道,"你很奇怪为什么不是逸俊而是我吧?因为逸俊不能为你送来蓝星梦钻。"
"你说什么?"李摆泽把花向桌上一丢看着一雯道,"什么意思?"
"李叔。你非常喜欢海的母亲是不是?"一雯依然满脸微笑走向李摆泽。她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晶晶地闪出亮来。
"你什么意思?"李摆泽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坐直了躯壳。
"李叔,恕我冒昧。"一雯走到李摆泽的面前笑着道,"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海的母亲,你和她旧情复燃,你要送蓝星梦钻给她。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正是海把蓝星梦钻扔到了梦瞳湖里。"
"你说什么?"李摆泽一愣,腾的一下站起来喊道:"你再说一次!"
"海把蓝星梦钻扔到了梦瞳湖里面。"
"你确定!"
"千真万确!"
李摆泽涨红的脸像是涂了血一样。他咬着牙,狠狠地把头转向桌上的玫瑰花。他脸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突然一下子抓起桌上的玫瑰花奋力地扯个粉碎。
"李叔……"一雯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门上,小声地喊道:"李叔,你没事吧?"
李摆泽慢慢坐到榻上,望着窗外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一雯。旭的妹妹。"一雯轻声答道。
3
当海站到新家的门前时,一腔的怨烦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小院呀。小院建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之上,沿着人工精心雕刻的石阶走上去,首先便看到满院盛开的野花。红的,白的,粉的,一朵朵,一簇簇,在阳光下软着劲儿的绽放。在花的海洋中间有一道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正面便是用黄色的木头盖成的小楼。
海沿着厚实的楼梯走到楼上去,俯在栏杆上向南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梦瞳湖在阳光下闪着金子一样的光。缕缕的青烟从湖的远岸升起,映衬着远处的月光山,湖光山色,美若仙境。
海深深的吸一口气,觉得整个肺都香甜了。她眯了眼轻声道:"母亲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嗯,她的眼光是不差呢。"
"嘿嘿。"身边突然传来讨厌鬼的声音,"海,这里漂亮吧?其实这个地方是我找到的。"
海转过头去,用黑色的眸子望向朋奇的眸子。奇怪!从他的眼睛里竟然看不到一点的谎言的痕迹。他找到的?他粗野的心竟然也有这一幽的清水?
"呀呀呀!你看你那眼神,又不相信我了吧?"朋奇像个大猩猩一样大蹦大跳,"其实真的是我了!三年前,那个时候我便带母亲来这里……"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海皱皱眉突然问道。
"啊!你肚子饿了吧。"朋奇快速地闪开海的眼睛,转了身边走进屋里去。
"你们都瞒着我……"海扭了头过去,转向远处的梦瞳湖。
蓝色的梦瞳湖上幽幽的升起一层白色的水烟。淡淡的像是水墨画般。随着风,踏着水缓缓向行。突然之间,海觉得梦瞳湖像极了大海。
正当海痴迷地望着梦瞳湖时,突然一股极具蛊惑力的味道传来。那是一股可以穿骨入髓的异香,正一缕缕从小楼的雕花窗户里钻出来,调皮地钻进海的鼻子里。
海像只老鼠一样耸耸鼻头,两脚飘移随着香味来到屋子里。在山间砾石砌成的锅台前,那个讨厌鬼正扎着围裙,手拿锅铲,满头大汗的捞着什么。
"噢!这是那个什么米线吗?"海一下子忘了要对他保持距离,上去看着锅里问道。
"豆蔻米线!你最爱吃的!"朋奇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笑道。那亮亮的光头上闪着珍珠一样的光,暴力的混子小子不见了,他竟然憨憨的,傻傻的可爱。
海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阵的温暖,就像是硬硬的蚌壳里伸出了最柔柔最细腻的蚌足。海被这心事纠结的定在那里,两只眼只是痴痴地望向朋奇。
那心中的温暖像是雪球一点点的累积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嗯,海,再等一会儿了!米线不熟是会很难吃的……"朋奇完全没有发现海的异常,直到他说着话回过头来,突然间也愣住。
两双同样黑色的眸子对在一起,恍若最黑的夜里仅剩的两颗最亮的星星。
说不尽的心事,道不完的纠结。
"啊,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海脸上一热,突然间问出这样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来。
"噢!对不起,是《加勒比海盗》。"朋奇也忙闪过眼光答道。
"噢!那是一部好电影。我也喜欢。"海这样说着,转了身走开。她有些意乱情迷,慌乱的走到竹子长形小桌前,拿起上面一个稀奇古怪的花瓶来。这个花瓶真的很奇怪呢。它的形状像是一个蚌壳,蓝色的主体上面涂鸦了一道道的金黄色,整个看上去非常的有品。
海心中喜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玩,突然间发现在蚌壳的下部刻有一个字,非常熟悉的一个字:海。
海心里一动,拿到面前看。
"客官,让你久等了,你要的豆蔻米线来了!"突然一声快乐的呼喊,朋奇学着小二的样子端着一个黄色的竹碗走来。海忙把蚌形花瓶放好,抬眼望去,只见满眼的白汽,鼻子间一股异香扑鼻。
真是尴尬,海的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海羞涩的一笑,低了头捧过竹碗来。
"慢点吃。热。"朋奇在对面坐下,两手放在桌上轻轻地笑道。
海不再看他,拿了筷子弄起一根,放到嘴里一咬。嗯,非常的筋道而且美味。海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再也法矜持下去,一手拿勺,一手拿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风云残卷,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大碗的米线便滑溜溜地进到海的肚子里。海热得满头大汗,感觉那舒适的敷贴从胃里传遍全身,让整个汗毛孔都张了嘴巴在叫痛快痛快!
海舒服地擦擦汗,抬起头来,突然发现在自己的对面--朋奇正双手托着腮帮,两只眼睛痴痴地望着她。
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是却是那种怎么眨也不会双的单眼皮。看起人来,定定的,专注而入神。像极了欧云的眼睛,算不上绝顶漂亮,可是却另有一种销骨的风情。
海的心里一阵慌乱,脸上升起高傲的神情来,嚷道:"看什么看!"话音一落,突然就听门外传来嘻嘻的笑声。海扭头望去,只见母亲手中拿着一朵玫瑰花笑着走来。她脸色发红,脚下有些摇晃,一边走一笑着向两人笑喊:"嗨!海!嗨!小奇!你们好呀!"
海和朋奇面面相觑。
"呵呵,不要笑妈妈。妈妈没有醉。"母亲走来坐到凳子上笑道,"嗯,母亲没事的。母亲还要清醒的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呢。你们知道吗?你们能顺利的上学是因为李摆泽这个小混蛋在那个徐娘校长面前说了好话,而更好的消息是我们又重归与好了。我就知道,只要我一出马,哪个男人不拜在我的石榴裙下。你们放心,你们会在我的领导下很快地回归上流社会的……嘻嘻……"
"欧云!你喝多了!快去里面休息。"海脸色早已变阴云密布,她站起来看着母亲轻声道。
"来来,我送你老人家去里面歇歇去。"朋奇小心翼翼地看了海一眼,上来扶了欧去便走。
欧云一边身不由己的跟着朋奇走,一边轻轻拍着朋奇的脸笑骂:"你个小家伙!你说你母亲老了是不是?小心我打你哟!"
"哪里!哪里!母亲正是风华正茂,国色天香。"朋奇笑着喊道。
"哈哈哈!"欧云开心地笑起来,可是突然间脸色一变,嘤的一声用手捂了脸甩开朋奇跑到屋子里去了。
"母亲太开心了。"朋奇冲海皮笑肉不笑一下道,"喜极而泣!"
"欧云!你不能再嫁人了……"海摇摇头,慢慢地坐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