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云梦抱着父亲为她熬好的姜汤站在窗口,默默的注视着那盏昏黄的路灯。她明明又看见了陈浩天,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喜欢这样看着,就像真是他一样,她真想就这样的看一辈子,就算是自己得了妄想症也好,至少可以想象到陈浩天的样子。
忽然陈浩天一下子消失了,在风雨中走来了两个穿警用雨衣的人。一大一小,大的也不算太老,因为他步法强健,最多也就是个中年人,只见两人在风雨中指点着什么。
只见中年警察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罗盘,在一旁的年轻小伙不禁说道:“师父,陈浩天会在这吗?”来的这两个人正是交警队的副队长林侠海和陈浩天的同学刘梦吉。
林队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敢肯定,希望那女孩还没出事。”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小刘道:“你撑一下伞,我来施法。”
刘梦吉犹豫了一下道:“师父,你别伤害到陈浩天,陈浩天可是个好人。”林队一愣道:“陈浩天是冤死的鬼,怨气肯定冲天,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厉鬼。”刘梦吉一愣,姗姗打开油纸伞。看着林侠海从怀中取出香符,右手一转香符已自动点着,口中念念有词道:“天道鬼道人间道,万法飘渺天师道,有神显圣,有鬼现形,急急急如天师浩法律令!”然后结印于胸,从怀中抓出一把糯米,在手中与符灰相合,一下抛于空中,大叫道:“符结法印,恶鬼现形。”
糯米落地却是无半点声息,刘梦吉望了望师父,笑道:“师父,好像不灵哦,陈浩天不在这吧。”
林队摇了摇头道:“想这恶鬼成形必来害人,可是却无一点杀伐之气,莫不是那恶鬼并没成形,或者根本不愿行恶?”忽然一拍脑门道:“是了,莫不是那鬼已闯进了云梦的家中或是那女孩已经遇害。”拿出罗盘,在手中一放,正待查询,小刘已笑道:“师父那叫云梦的可没遇害。”
林队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小刘笑着一指亮着的小窗户道:“我如果猜的不错,那就应该是云梦小姐吧。”站在窗口的云梦也看到了他们,见他们向自己站的地方望来,不觉一惊,忙返身躲在了窗后。
林队正待用罗盘搜索陈浩天鬼踪,忽听一声音说道:“不用找了,我随你们回去就是。”在暗影的一处角落里,一下子走出一个人来,浑身湿透,鲜血淋淋,与雨水滴滴的流到地下。
刘梦吉见状大喜道:“陈浩天。”正待迎上前去,已被林侠海拦住,他转向陈浩天的鬼魂道:“你刚才在什么地方?为何我施法却对你无用。”
陈浩天看了刘梦吉,对他道:“六子,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来了。”六子是刘梦吉与陈浩天同学时的绰号,刘梦吉笑道:“浩天别怕,这位是林师父,是我们交警队的副队长,他怕你伤害杨云梦,所以赶来收伏你,你既然没做恶事,我师父当然也不会对你不利。”
陈浩天苦笑了一下道:“我怎么舍得伤害她,你看我这一身,不吓坏她,也弄脏了她的房间。”又对林侠海道:“林师父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林侠海一愣道:“什么事?”
陈浩天道:“林师父可懂得金身还魂术?”
林侠海闻言大惊道:“你如何知道金身还魂术?”
陈浩天笑道:“我也深喜道家学说,我在大学便喜好道学,六子没给你说起吗?”
刘梦吉一笑道:“林队我早给你说过我有个同学也装神弄鬼就是他了。”一想到陈浩天竟真的变成了鬼,浑身竟是一抖。
林侠海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天师道也有金身还魂术之说,可是此术太过危险,对鬼又太过惨忍,所以本门一向禁令,此术已失传多年。”
陈浩天惨笑道:“此术虽是凶险,可是却可让鬼自足阳气,不惧阳光,可与常人接触,可以完成我最后的一番心愿。那些许苦痛我又怎么会受不了。”
林侠海一叹道:“你果真愿意受那魂飞魄散的痛苦?”
陈浩天一点头道:“为了云梦我愿意。”
林侠海低头沉吟不决,陈浩天忽然长跪于地道:“求道长成全,弟子决不敢为非作歹,只是为了能与心爱人在一起再度过几天而已。”
刘梦吉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陈浩天是为了支梦在求林队,不觉扯了扯林队的胳膊道:“师父,你就帮帮他吧。”
林侠海道:“此术太过凶险。要用此术,须先找回他的尸身,然后用符把他的魂魄再打回身体,最后再引魂魄入金纸糊成的假体,塑造成形,此事说起来简单,可是最易引发尸变,一步走错,就有可能使受术的魂魄烟消云散,而此中苦痛,更是难以用言语可以说明。”
刘梦吉听林队说的凶险,不禁暗为陈浩天担心,哪知陈浩天却毅然道:“求林师父助我。”
林侠海大声赞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鬼魂,我帮你就是。”从刘梦吉手中接过黄纸油伞,朝陈浩天打开道:“你进来吧,我先保存了你的魂魄再去找你的肉身。”
陈浩天高兴的一笑,化作一道虚烟钻进了油纸伞中。
刘梦吉道:“师父,你真准备施用金身还魂术?”
林侠海一点头道:“我乃修道之人,怎么可以欺神讹鬼,答应他的事自然要尽力而为。”
刘梦吉笑道:“怎么不是一定能做到?”
林侠海叹了口气道:“此中凶险岂可如此相与,还不知道究竟可为可不为。”
刘梦吉一愣道:“那,那,那陈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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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侠海与刘梦吉利用工作之便便取出了陈浩天的尸体。
刘梦吉看着陈浩天尸身苍白的面容,内心一阵发冷,颤声道:“师父,我,我们应该怎么做?”
林侠海严肃道:“人活着是因为身体内蕴有三魂六魄,等到三魂齐出,六魄分散人便要死了。现在陈浩天已死,我们要把他的三聚魂重新打入他的尸身,让他把发散的六魄再强行聚起来。然后我们引到那个已布好的金纸假身中,令他三魂六魄重组,生成另一种无形人。”
刘梦吉听他说的神奇,不觉笑道:“这倒好玩的紧,那是不是说陈浩天就可以复活过来。”
林侠海摇了摇头道:“活过来,呵呵,谈何容易。我们只是助他成形,而其中的苦痛更是难以忍受。”
刘梦吉不解道:“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侠海道:“道理其实很简单,陈浩天的尸身本来就已经阴气透顶,再用他的阴魂强行打入阴体,如此阴上加阴就如同把一没穿衣服的人放在冰窑里,还要再往他身上加冰一样。”
刘梦吉不禁浑身打个冷战道:“嗯,那不是非冻僵了不可。”
林侠海长叹一声道:“何止。我们用金纸为媒,再辅以还魂道法,要硬生生再把入体的魂魄生生打出来,弄不好就会发生尸变?”
刘梦吉惊道:“师父是说弄不巧会变僵尸?”
林侠海点了点头,刘梦吉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成功了如何?”
林侠海继续道:“如果过了这一关,便可用糯米引其魂入金身。这又是一个关口。”
刘梦吉见他说的沉重,不觉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林侠海摇了摇头道:“金身我们需要用通灵符火祭,炽热金身成灰与陈浩天魂魄融合,这就好比把冰窑中的人拉出来,再放入烈火中焚烧一样。”
刘梦吉惊道:“师父,这岂不是要经历水火两大劫,那陈浩天如何受的了。”
林侠海又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情之一物,唉!我也有些后悔答应了他。”
从供桌上取下油纸伞,伞一打开,陈浩天便从里面滚落出来。
陈浩天向林侠海行礼道:“如此有劳林师父。”
刘梦吉一把拉过陈浩天道:“浩天你又何必非要如此,究竟为了何事,难道你这样就不能去找杨云梦吗?”
陈浩天苦笑了一声道:“六子你不知道,人死有形,怎么死的鬼便具如何死的形,我是雨天撞死的便全身湿透,血水淋淋,何况鬼有阴气,与人不可近,否则必伤人身。”
刘梦吉闻言一惊,忙松开他手道:“你别吓我,那我刚才抓住你对我有什么损害没有。”
林侠海笑道:“我早给你算过了,你小子命硬的很,你命中属火,稍犯水煞,一般鬼怪阴气对你没多大用处。”
刘梦吉一笑,陈浩天继续道:“我就怕时日久了我舍不得离开云梦,云梦也不舍得我,那样终有一天,她会命丧我手。何况我没有多长时间,在阳间留的时日越久我也会受阳气所伤,只有吸食人的精血才可维持在阳间逗留的时间,那样我就会成为恶鬼凶煞,渐渐迷失本性,到时云梦也必会受我的伤害。”
刘梦吉似有所思道:“怪不得有精灵鬼怪老是吸人精血,原来竟是为了抵抗人间的阳气。”
陈浩天苦笑道:“我是真心爱着云梦,我可不愿意伤害她分毫,只有用金身还魂术才可让我有七天时间可以自由与她亲近。虽只有七天,但我也心满意足了。”
刘梦吉点了一下头,林侠海接道:“此术我也未曾用过,其中凶险想必你也清楚,而且我还有一事说明,就算侥幸成功,你也不可与那女孩发生关系,否则你便魂飞魄散,永世不可超生。”
陈浩天点了点头道:“弟子早已明白,请林师父施法就是。”
林侠海答应了一声,对刘梦吉道:“六子,快去换道服,辅我施法度魂。”
刘梦吉一愣道:“你怎么也叫我绰号,都是死浩天害的。”一说到“死”字,不觉先自一惊,忙闭口去换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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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侠海与刘梦吉都已换了一身淡黄色的道袍,但见他们头戴太极束星冠,前后胸缚蜘蛛太极圈,脚踏七星鞋,俨然一幅得道高人的模样。
林侠海摆了香案,正是摆在陈浩天尸体与金身的中间偏外。林队在桌前点了三柱迎神香,然后撩袍拜倒,口中低低念道:“恭请祖师品仙法,自然屈降传道经,法有妙中妙,道由心合心,秀艾五尽,仙佩临轩,迳达九天所启、所愿,赐如言”。猛地起身,在桌上的米碗中各抓了两把米,叫道:“弟子用法请天尊。”双手结个兰花印,然后双手一转已变为刺符印,在法桌上拈起一道净水符,道法一合立时焚化了,用手一撒已化为一蓬净水。
刘梦吉看的不觉傻了眼,,到此时才知自己的师父竟然真是个中高手,不觉强咽了几口唾液。只见林侠海把黄纸铺在桌上,用磨好的朱砂在桌上龙飞了几道灵符,忽然叫道:“六子听命。”
刘梦吉一愣,忙慌忙答道:“弟,弟子在。”
林侠海道:“拿金章来。”
刘梦吉口中答应一声,忙从怀中取出金章。林侠海用手结一道内缚印,口中又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令笔下,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右手接过刘梦吉递来的金章,左手用剑指划了个圆圈,连续盖在了刚才划好的符上。
刘梦吉又接回师父用完的金章,忍不住好奇,不觉看了看,只见上面刻的是“天师符印”四个篆体。
林侠海也未回头,但似乎知道刘梦吉对那金章有兴趣,不觉正色道:“这是我们天师道门中所传的封符印。相传开派祖师张道陵,天生手中便有这道掌符,这掌符除妖降魔威力无匹,乃是天地精力的所在,有着莫大的神通,所以历代祖师便用它做封符印,可以助长符箓神力。“
刘梦吉听的神往,不觉又看了几眼,方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林侠海看了看陈浩天,笑道:“你不必紧张,我会尽力而为。”
陈浩天一笑道:“我自然信得过林师父。”站直身子,平静的闭上了双眼。林侠海拈起一道打鬼符,说道:“陈浩天你可准备好了。”
陈浩天应了一声道:“我准备好了。”
林侠海道:“准备进入你的肉身。”
陈浩天魂魄慢慢的飘起,直到整个身子横在了空中,林侠海对刘梦吉道:“六子准备镇尸符。”
刘梦吉第一次助师作法,自是有点惊慌,不禁急问道:“师父,哪个是镇尸符?”
林侠海道:“有‘大将军到此’字样的那道便是。”
刘梦吉乱找了一会,方举起一道符道:“师父是不是这张。”
林侠海急道:“不错,快过来,只要陈浩天魂魄一入体,你便把那符贴在尸身的顶门上。”
刘梦吉忙跑到尸体的头顶处站住。
等到陈浩天魂魄快接近尸身时,林侠海忙用打鬼符狠狠的往陈浩天身上一拍,陈浩天立时痛叫一声被打入了他的尸体,尸体立即一阵晃动。
林侠海叫道:“六子,快把符贴了。”
刘梦吉一愣,忽然惊道:“师,师父,顶,顶门在什么地方?”
林侠海也是一呆,陈浩天尸身猛然一阵大动,双眼一睁,竟然一下人立了起来。
刘梦吉大惊,这种情景他倒认的,不觉吓得大叫一声道:“诈尸!”
林侠海心内也是一沉,忙叫道:“快把符给我。”可是刘梦吉双腿俱软,四肢哪还听他指挥。
林侠海一惊,正待去刘梦吉手中拿符,陈浩天尸体已凌空向他击来,只得一个滚向法桌滚去,随手便把桃木剑掂在了手中。
此时陈浩天已向吓傻的刘梦吉冲去,双手已掐住了刘梦吉的脖子。刘梦吉见昔日同学的陈浩天红目圆睁,眼中似要滴出血来,口中发出呼喝低吼,露出的尖尖白牙更是可怖,不禁吓的大声叫道:“师父,师父救我,师父快来救我。”
陈浩天冷森森一笑,尖牙撑开大嘴便向刘梦吉脖颈咬去。
刘梦吉但觉一阵凉意袭来,不觉吓的闭上了眼睛。正在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感觉全身一轻,睁开眼时才知道陈浩天已被林侠海用桃木剑挑开。
林侠海用桃木剑将陈浩天震开一步,忙一个倒纵,双脚一下把陈浩天踹出很远。缓的一缓,已在刘梦吉手中,取过镇尸符,一个纵步已抢到陈浩天身边,一下按在了他的头顶上。
说来也怪,符一贴上,陈浩天当时就没了动静。刘梦吉战战兢兢的走到林侠海身边道:“师父,可吓死我了。”
林侠海也喘着气道:“我差点也被你害死。”
刘梦吉吐了吐舌头道:“我,我是第一次呀,可怪不得我。”
林侠海点了一下头,对他道:“我也没怪你,是我太大意了。”
刘梦吉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啊?”
林侠海笑道:“先把陈浩天抬到桌上让他躺好吧。”
刘梦吉点了点头,大着胆子走到前面说道:“师父,他现在没事了吧。”
林侠海走过来道:“只要符不掉,当然就没事了。”
刘梦吉一愣,忽然想起刚才的一幕,不觉心有余悸道:“那还是你抬头,我抬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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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法净空明物,断桥牵魂渡阴山,仙道有仙法,超度冤死魂,速速显真身。”林侠海刚念完法咒,便见地上渡鬼魂的糯米已出现了几排脚印。随着脚印走到了金身那里,林侠海已吩咐道:“六子,贴符。”
刘梦吉答应一声,忙把镇煞符贴在了金身的额头部。
林侠海忙拿出六道通灵符,一道贴在金身的头顶泥丸宫,然后两张贴在腿部,两张贴在了双臂,最后一张则贴在了其心口。
林侠海让刘梦吉让开一些,拿出一道引火符,单掌一翻,引火符已然着起了淡蓝色的火苗。林侠海不知道念了些什么,把引火符往金身上一丢,金身已被引燃了起来,里面传出陈浩天撕心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