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放亮,楚茂阳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血色,他这才起身,贴近身边楚夫人的耳朵,小声的吩咐了几句,便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发呆。
楚茂阳的双手交叠,紧紧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紫色的血脉更加显而易见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表情再次归于平静。
且说楚云晚昨晚在浑浑噩噩中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半眯着眼睛,懵懵懂懂的摇晃了两下脑袋,终于还是艰难的张开了眼睛。
这时,她见娘亲神色匆匆的推开了房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翻找了半天后,便从桃木大箱子中找出了一条粗粗的麻绳,又神色慌张的走出了房间。
可她似乎太慌张了,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女儿已经醒了。
虽说楚云晚不过是个懵懂孩童,可昨晚经历诡异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而娘亲的举动也让她隐约不安起来,于是,她悄悄起身,躲在门后偷听起房门外的动静。
楚夫人从房间中翻找出了粗麻绳,交给了靠着火炉旁的楚茂阳,楚茂阳将它们收拢在一起。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了多一枚酒盅,他的左手旁是一支已经开封的酒坛,那是他多年前收藏起来的陈酿。
小酌了几口后,只见楚茂阳重新起身,将昨晚仓促而就的信用剑挑住浸入酒坛中,待到信纸湿透,楚茂阳又是用力一挑,将信纸甩到了半空中,这才念起了咒来,少顷,浸湿的纸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噗嗤”一声,消失的没有影踪了。
术毕,楚茂阳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豆大的汗珠,他的面色又多了几分苍白。
他重新坐回到火炉旁,端起了酒杯,可手却止不住的抖动起来。
“碧瑶,我已经用咒术将信传给师父了,但……不知道师父何时能赶来这里……”楚茂阳忧心忡忡道。
“不妨事,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楚夫人轻拍着楚茂阳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夫人,我回来也数日,为何夫人不曾问我长安之事呢?”
“怕是那些光怪陆离又可怖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晓也无碍的,再说夫君回来,三缄其口,该是遇到了难事,有口难言吧。”
“也罢,长安城的事情早晚也要告诉你的,其实啊,这件事情也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息不得呢。”
楚茂阳表情痛苦,他微阖双眼,低声喃喃道。
二人窃窃私语起来,却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偷听父母亲谈话的楚云晚所知晓。
话说,一年前,楚茂阳跟随着白姓商人派来的仆人一起回到了长安,为那传言妖异之极的白宅驱鬼降魔。
当楚茂阳一行人进入长安城时,天色已晚,白行也是个有心人,先前一步便已经安排了条件优渥的客栈住宿。
可楚茂阳寻思着千里迢迢从风马镇来到长安城已经耽误了些许时日,只想着早早进入白府一探究竟,也好了了此事,回家与妻儿团聚。
但当听得楚茂阳的想法后,白行却有意劝阻起来,“楚先生既然来了,何须急匆匆做法事呢,我们还是再等一、日吧。”
楚茂阳感觉蹊跷,一般主家遇到这种事情都是催促着早早解决,可白行却一再阻拦,便追问道:“为何还要等一天呢,既然都已抵达长安,不如我们先行看看,早做些对策也好。”
白行面露尴尬之、色,道:“先生这般肯为白府排忧解难自然甚好,只是……只是与我们同行的家丁一听我们当真要去那宅院,就在方才,都跑个干净了。”
随后,白行就骂骂咧咧的讲起了粗话,无非是对临阵脱逃的几个家丁满腹不满的牢骚话。
“那……就你我二人了?”
“先生怎能讲这样的玩笑话呢,那个地方我是决计不会一个人前往的,就是有您这样的高手在,我的心肝也悬在喉咙之上啊,还是要做些打算才好。”
白行所说的“做些打算”就是再花些银两雇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做帮衬罢了。
楚茂阳看那白行脸色已经苍白,哭笑不得,便不再提马上去白府勘察的事情了,“既然白兄弟有了主意,那就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吧。”
白行也不亏是深宅大户里的家仆,出手也与主家那般阔绰,他将雇佣之意说与客栈的店小二,使了银两之后,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六个虎背熊腰的粗壮汉子就已经招募到了。
有道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在重金的利诱之下,即便是明明知道那鬼宅凶险,可几人还是爽快的答允了第二天与楚茂阳和白行一同前往白府的事情。
于是,次日清晨,楚茂阳与白行连同那六名壮汉一起早早的就离开了客栈,浩浩荡荡的前往了位于延春坊的白府。
寒冬之际,天色迷蒙,长安城在前几、日恰巧被罕见的大雪袭击了,几日遮天蔽、日的阴仄天气让堆积在道路上的积雪久久不能融化,人踩到雪中,发出“吱吱呀呀”的清脆响声。
白府虽位于与繁华的西市毗邻的延春坊,可在这种天气下,街道的铺子也鲜有开门,于是,几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着,更加突兀起来。
对,就是这咯吱咯吱踩到雪地中的脚步声,这声音真是太令人厌烦了,简直就像是……就像是骨头被啃食的动静那般。
楚茂阳心道,他有些不安起来。
可说到底,自己跟着知儿鼓学术已多年,自己又独自做过多年驱魔师,见过大大小小无数妖魔鬼怪,这不安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呢?
楚茂阳想到此,不禁懊恼起来,应该在昨、日睡下前检查驱魔工具有没有遗落的。
“这天儿还真冷呀。”
“冷的真是要命呢。”
紧跟在白行身后的几个壮汉互相嘀咕了几句,口中不断呵出白气。
他们的声音打断了楚茂阳的纷乱思绪,白行听到几人哼哼唧唧的叹气声,也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回头招呼着身后的壮汉加快脚步,而白行自己更是缩紧了脖子,好让寒风少些侵蚀自己暴露在外的脖颈。
少倾,几人便陆陆续续来到了白府宅邸的门口。
那是所看似已经废弃的宅邸的,白府的门口两侧横生着齐腰高的杂草,枯黄一片,刻有“白府”两字的牌匾已经微微倾斜,俨然没有一丝生机。
“吱嘎……”
沉闷却幽远的声响发出后,这所被蛛网和尘土“封印”起的白府大宅的大门终于还是被楚茂阳的双手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