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从藏身处纵身跃下,缓缓逼近端华妃。他高大挺拔的身姿走在青石板上,步声铿锵,如凿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刺入端华妃的耳膜,她后退几步,佯装镇定:“你是谁?知不知道擅闯地牢可是死罪?!”
男子不语,他身影一晃,端华妃只觉得眼前一花,男子已经近在眼前。他倏地抬手,食指和拇指弯曲如钩,抵在端华妃脖间,蓦地一紧,冷声道:“解药!”
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端华妃吓得魂飞魄散,一时竟也没仔细分辨。
“什么解药?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脖子间一阵剧痛,眼见着鲜血落在锁骨之间,端华妃又骇又惊,她不明白在这紧要关头,怎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难道是有人来劫狱准备救走那个女人?现在开口喊人,岂不是自寻死路?那些奴才都死到哪里去了?!
见她不语,男人潭眸瞠然,手指倏地移到端华妃的脸上,以指为刀,抵住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只要他手指微微用力,端华妃柔嫩的脸蛋就会惨不忍睹。
端华妃抬眸,见男人眸中一片阴霾,杀气腾腾,顿时吓得瘫坐下来。不敢再有废话,小手哆哆嗦嗦地解下脖上挂的珍珠项链,她数到第十颗珠子,轻轻一旋,没想到,那珠子竟是空心,里面装的是白色粉末,香气扑鼻。
男人捏住端华妃的两腮,强迫她张嘴吃了些粉末,片刻之后见她无恙,方把解药喂入小谷口中,他动作温柔,举止小心,仿佛在呵护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端华妃瞠目结舌的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男人给小谷喂完药,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良久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他刚要离开,瞥到端华妃依然瞪着眼打量他,潭眸微微一眯,走过去,抬脚在她胸前一踢,端华妃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地牢外面,侍卫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牢头手里把玩着端华妃赏赐的玉镯,大摇大摆地走着,后面的几个小侍卫又是羡慕又是崇拜,七嘴八舌地问:“头儿,你昨晚真的梦见凤凰了?”
“你傻呀!”牢头抬手在问话之人的脑壳上拍了一巴掌,“不管有没有梦见,反正啊,娘娘高兴就行。在这皇宫里头,鱼龙混杂,危机四伏,一不留神,脑袋就会咔嚓。所以,若想游刃有余,不学一点拍马之术,简直是寸步难行,你们几个小子,学着点儿吧!等送走娘娘,我请你们喝酒,现在,都瞪大了眼睛,好好的守在门口!”
“是,总领放心!”守卫赶紧低头哈腰,信誓旦旦的做保证。
就在这时,皇宫内又出现一名夜行者,他穿了一身黑衣,飞檐走壁直奔地牢,远远看见有侍卫守在门口,便掏出一支细细的竹筒,轻轻吹了吹,几绺青烟缓缓飘了出来,不出片刻,那几名侍卫哈欠连连,软倒在地上。
他正是收到轩辕漠消息,而来劫狱的夜翼。
轩辕漠早已替他清理了一切。
夜翼闪身进去,轩辕漠已经不知所踪。夜翼四处巡视一周,并未发现异常,便迅速打开牢门,看到面色苍白蜷缩在一角的小谷时,夜翼一颗心顿时抽紧,伸手掏出一个小瓶,放在她鼻端,让她嗅了嗅,又将她脸上的碎发理到耳后,拍了拍她的脸颊,轻柔的嗓音里带了痛楚:“妩儿,快醒醒!”
似乎隐约听到人声,头疼欲裂的感觉让小谷皱了皱眉头,缓缓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面前,双目炯炯望着自己,脸上的灼痛也已经消失。小谷一惊,本能的张口欲呼,却被蒙面人一把捂住嘴,旋即一个悦耳的男中音响在耳畔,声音虽小却是无比熟稔:“妩儿,我是夜翼。不要怕,我来带你出去!”
夜翼?!
原来是夜翼。
小谷听罢,惊喜之余,却又有些失落。
为什么昏倒的时候,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可是,怎么可能是漠呢?小谷自嘲的轻笑,他对待自己那么绝情,又怎么可能会救她?深深呼吸,将心中的痛压制下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既然他轩辕漠无情,就休怪她吴小谷无义,他过他的独木桥,她走她的阳关道,从此以后,两人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今夕,君已陌路。
夜翼见小谷发愣,还以为她被吓傻了,顿时一凛眉,摸了摸她的头发,关切道:“妩儿,你没事吧?”
小谷回过神来,鼻子一酸,扑到夜翼怀里,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部涌了出来,小手在他胸前用力捶了一拳,嗔道:“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一言难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出去再说!”
夜翼展开一件黑色披风包住小谷,将她抱在怀里,出了地牢之后飞速穿过后花园,几月不见,夜翼的轻功似乎又有了突飞猛进,他怀里抱着小谷,轻功依然不受半点影响,飞檐走壁轻松如常,到了高大的宫墙之下,他腾身而起,几个纵跃之后落在了宫墙之外。
小谷回头看看连绵宏伟的宫阙,不由蹙了蹙眉,暗忖:宫中暗哨处处,机关重重,巡逻的侍卫更是忠于职守,若是没有人带路,想走出皇宫,简直难比登天,为何如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碰见?可是这些疑问只是一闪而过,时间紧迫,不容她细想。
宫墙外不远处的大树上,栓着一匹马,夜翼抱着小谷跃上马背,挥剑斩断马绳,策马朝向远处一路狂奔。
殿宇的拐角处,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姿走了出。
一片薄云飘过,轻轻的将仅有的光明遮住。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大地被突入如来的黑暗拢在其中,轩辕漠于黑暗中缓缓走到角落,他俯身,在小谷刚刚坐过的地方细细寻找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起身,大手紧紧握起,似乎有什么宝贝紧紧攥在手里。
他把左手举到眼前,慢慢松开五指,几缕秀发静静躺在手心。右手轻轻触了触发丝,脑海里忆起往昔,女子散下发丝时的妩媚情态。
轩辕漠眉心一蹙,他觉得,仿佛有一柄森寒的刀,狠狠的刺入了心脏中的柔软。
从此以后,她和他再无瓜葛。
可是,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吗?让她恨他,让她将他从记忆中抹掉,让她对他彻底死了心重新去追求新的快乐,因为这是,他对她最后的爱,如此决绝却又无奈。
他把手心里的秀发小心的捏起,放入荷包,如获珍宝的收在怀里。转身,朝地牢外走去,一绺晨曦破云而出,将男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在地上,落寞而又孤独。
守卫醒来之后,急忙去地牢查看,只见端华妃昏倒地上,牢里已经空空如也,被关押在此处的人儿早已不知所踪。这一下,把牢头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去向轩辕漠禀告。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守卫趴在地上,重重的叩头,颤抖着声音求饶。
守卫原本以为轩辕漠会大发雷霆,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跪了良久,头也磕破了,竟然没听任何动静,亦没有听见轩辕漠下令去追,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用眼角的光迅速瞥了一眼轩辕漠,轩辕漠目光深邃飘渺,仿若陷入了沉思之中,苍白的月光透过窄小的窗户投射进来,洒在轩辕漠无比尊贵的明黄龙袍之上,张牙舞爪的锦龙,看起来冰冷森然,令人望而生畏,守卫吓得打个寒噤,又赶紧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珠帘叮当作响之后,玄冥大踏步走进来,跪下行礼,一如既往的谦恭,可是脸上却是困惑不解的模样,他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陶坛,他垂头看了看手中的坛子,
“主上,这是什么?”上好的陶瓷坛,和当初玄冥挖出来的那只盛忘川泪的如出一辙。
这说明轩辕漠,根本就没有喝忘川泪,他的寒毒没有被压制下去,他也没有忘记和小谷的那一段情,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轩辕漠去握酒壶的手,轻轻一顿,他扭过头来看着玄冥,目光变得像是柄出鞘的利剑,可是,这剑的锋芒却慢慢隐敛,锐光逐渐黯淡下去。他没有回答,只是重新转回头,缓缓的倒了一杯酒,缓缓的喝了下去,他仰脖饮酒的刹那,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主上,到底为什么?”
“玄冥,不要问了。”轩辕漠叹了一口气,唇边勾出一抹苦笑。玄冥忽然发现,这一刻的轩辕漠竟似苍老了许多。玄冥心中一酸,他知道,主上是动了真情,可是,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主上,为了一个女人,走上一条不归路?主上越是如此袒护,说明那女人身份越是可疑,玄冥皱了皱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