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看鱼莹将那个牛皮信封仔细的收藏起来,忍不住笑了笑,“金龙那人没什么正经,说不定就是欢场上骗人用的,一个撕碎了的纸片能有什么用?你倒好像捡到宝贝了一样,一脸的小心呢。”她一边说一边坐到梳妆台前把耳坠子都摘了下来,“鱼莹,你说人是不是都这么贱?平日客人多的时候,我恨不得他们统统死了才好,免得我整日那么辛苦,每次坐在这里卸妆都觉得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人马上就要累死了的感觉。可如今客人少了,我坐在这里虽然轻松,但竟然还空虚起来,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
鱼莹将那个信封仔细收好了,笑着说道,“你这纯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悠悠叹了口气,又说,“正因为金龙做事不正经,难得这么正经了一次,我才觉得不简单。反正就一张纸而已,咱们先留着,又不占什么地方。”
阿曼把头发打开了,一头青丝披泄而下,“不过你之前和我说润珍的事情,刚才我也仔细想了一下,我虽然没东西寄存在银行,但听说除了保金昂贵之外,手续也很繁琐呢。你要拿回润珍的东西,要有银行开出的票据,若是没有那个,是不行的。”
鱼莹咬了咬下唇,“按理说润珍已经没了,她私人的东西咱们是不该惦记的,但总觉得这件事情远要比咱们想得复杂,好像是润珍留下了什么没解开的秘密一样。”
阿曼叹了口气,“润珍的东西都收拾走了,那张票据肯定也在她家里收着呢,这个时候过去找,好像也不大好,传出去也惹人非议,弄不好还有人说润珍的死和咱们有关系呢。说咱们图人东西之类的……咱们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还是别给自己惹麻烦的好,你说呢?”
“也对。”鱼莹点了点头,“我明白,在水一方的新舞女马上就要上来了,准又是一场勾心斗角血雨腥风!”
阿曼笑了笑,看着她说,“你还没经历过这个,用心看吧,可有趣呢。看着这些新人为了个客人斗来斗去的,日子都不会那么难过了。”
“你别只看热闹,也要留心防备,若是有人危及到了你的地位,咱们是不能坐以待毙的。”鱼莹格外认真地说道,“我老家因为靠海,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虽然久经这些,但也不能太不上心。”
“你也知道我经历多了这些,还用提醒我这个吗?”阿曼悠悠叹了口气,“我也真是老了,再挣也不过是几年的好时光罢了。鱼莹,你可要好好利用自己这段最好的日子,别等过去了才后悔莫及,到时候哭都找不到调儿。”
“是。”鱼莹答应了一声,眼神却又不自觉的瞄向了润珍曾经睡过的床。
阿曼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道,“你这人可真是,嘴上刚说不想了,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呢。说吧?你想怎么办?有主意吗?我可先告诉你,那里是银行,可不是凭咱们两个人就能去硬抢的。真把事情闹大了,回头东西拿不到不说,还要惹一身是非,那才是真正的吃不到羊肉惹一身臊。”
鱼莹想了想,“这事是肯定不能让五爷九爷知道的,不如我明天请一天假,偷偷去银行问一嘴?我得不到结果,心里总是放不下,若是银行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我,我也就死心了。”
“行。”阿曼了解她的性格,知道是拦不住的,索性答应了,“你说吧,用我配合你吗?还有……眼下请假也不容易呢,今儿五爷刚训了话,你要用什么借口请假呢?”
鱼莹微微一笑,“九爷才打了电话给我,让我请他吃饭呢。”
阿曼噗嗤乐了出来,“九爷也真是,怎么总自己往我们鱼莹姑娘的枪口上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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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起床,鱼莹见阿曼还在睡着。她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好,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往往刚睡实,就一个噩梦惊醒。这几日晚上甚至都不敢关灯,一旦阿曼陷入黑暗中,她就会紧张到不行。或许是太阳出来的关系,难得她睡得稍安稳了一些,鱼莹不忍心吵到她,就蹑手蹑脚地换了衣服,推开门出去了。
院子里隔壁房的女人正在晾晒衣服,看到鱼莹,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转过了身,似乎多看鱼莹一眼都要掉身价似的。
鱼莹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实在懒得多看她一眼,快步出了门,沿着永月巷去了巷尾,正好有辆黄包车在这里等着,拉车的人年纪不大,见她出来急忙迎上来问,“姑娘,用车吗?”
鱼莹点了点头,问他道,“知道汇业银行怎么走吗?”
“知道的。”那人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鱼莹看他比鱼耀光也大不了多少,身子瘦瘦小小的,给毒辣的阳光晒得浑身黝黑,胳膊线条流畅,竟然还有好看的肌肉。她轻笑了一声,快步上了车,“不用跑得太快,我不赶时间!”
拉车的少年一听,感激地冲她笑了笑,拉着车子跑了起来。车子沿着长街一直向前,沿途的风景对于鱼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起先还觉得新奇,后来看多了也只觉得索然无味。等车子停下来后,鱼莹摸出一张十块的纸钞递给拉车的少年。那少年吓了一跳,不敢伸手接,“姑娘,您还是我今天上午第一个客人,我身上没零钱找给您,您要是没零钱,回头再给我也行!”
鱼莹冲他一笑,“不用你找,拿去吧,都给你了。”
那少年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把钱接过去了,“谢谢姑娘!您真是活菩萨大好人!”
鱼莹下了车,抬头看了身后恢宏的建筑一眼。汇业银行当初建造的时候请的是苏联的设计师,风格也很特殊。选地是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人来人往,银行的门口还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守门。
那少年看了她几眼,问道,“姑娘,用我在这里等你吗?”
鱼莹摇了摇头,“不用,你去忙自己的生意吧。”说完,迈着步子上了台阶。
守门的男人瞄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打扮也算得体,就没敢拦着。鱼莹进了大厅,只觉得安静极了。屋子里只有两三个办公的人和几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在办理业务。一个瘦高的青年男子见到她,在柜台里站了起来,“小姐,要办理业务吗?请来这里!”
鱼莹走到他的桌子前,取出了剩下的几块大洋,都放在了桌子上,“麻烦给我兑换成纸钞。”
“好的。”青年男人微微一笑,把大洋拿在手里每一块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哟,这可是好大洋呢。”一边说一边拨了拨算盘,“总共能换三百二十八块六毛钱,您看看对不对?”
鱼莹哪知道如何换算,但因为后面还有事情要问他,因此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青年男人见她这样,以为是个懂行的,就从抽屉里取出了钱,点好了送过来,“您查查看对不对。”
鱼莹却不接钱,笑着问他道,“对了,我有件事想要咨询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您说。”青年男人很是客气地问道。
“我有个妹妹,之前在贵行里寄存了一样东西,如今到期了,她本人去了外地,我代她取回去可以吗?”鱼莹小声地问道。
“这个是可以的,不过需要出据当初寄存时我们开出的票据,还要警察厅出据的亲人证明才可以。”青年男人很公式化的说道。
鱼莹很是为难地皱了皱眉,“要是这个票据丢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她本人过来了,没有第二种办法。”青年男人正说着,忽然看了看鱼莹身后,急忙站了起来,“行长,您过来了!”
鱼莹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了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中年男子一眼,顿时愣住了。
当日的雨色虽然迷蒙了视线,但她看得却格外清晰。
那日晚间她和阿曼在路边避雨的时候,清楚地看到牡丹靠在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笑得格外甜腻。
如果没记错,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当时的那个人吧?此刻他皱着眉,显得极为不耐烦,将手中一摞文件摔在了柜台上,“这是谁算的?自己过来看看?能算出这样的漏洞出来,也真是个人才了。”
柜台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庆幸地松了口气。给鱼莹办理业务的青年男人说道,“庄行长,这个好像是昨天孙小姐做的,她今天休班,没有过来。”
庄行长叹了口气,“又休假?出了什么事情又要休假?明天她过来让她去办公室找我,我要好好的问问她!”
“是!”
庄行长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鱼莹看着他的背影正出神,猛地给人轻拍了下肩膀,她微微一愣,抬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金医生,您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