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自由
错综复杂的甬道将很多溶洞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座规模宏伟的地下城，但不论它有多么宏伟，都只是个避难所。因为拥有翅膀的人却不拥有天空，这本身就是莫大的悲哀！
每处大小不一的溶洞内都有一组蓝、黄相配的晶石，散发出柔和的光，照亮四周的岩壁。一路上，杰克始终保持着沉默，在他看来即便自己开口，那个叫欧塞尔的人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而此刻，那些看上去本就不太普通的水晶，也已然完全吸引了杰克的注意力。
无疑这些水晶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能量矩阵。虽然在单位时间内发出的能量并不大，但光谱的频率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的波动和衰减。但自己也仅是通过肉眼观察，缺少仪器设备监测的数据作为佐证。
杰克心里不禁有些激动，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假设。原因很简单，戈兰要找的兰蒂亚之石只有一块，而这些水晶的块数似乎多了点！
杰克再次尝试着与李德取得联系，但依旧杳无回音。其实不仅是通讯，自己随身携带的其他电子设备也仿佛是短路了一样，根本无法使用。如果自己的猜测不错，这些水晶组成的能量矩阵就是重要的干扰源。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这里才成为蕾米西斯人避风的最后港湾。
但雷达上的一大片盲区真的不会引起“宫本”注意吗？恐怕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解释。当年，自己曾亲手掩埋了宫本的尸体，而如今那个“死而复生”的人是谁？恐怕不到面对面的时候，就不会有到答案。
显然，欧塞尔没有任何意愿与自己交谈，送至门口后随即离开。而且路上遇到的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愿意和自己打招呼，他们或是漠视自己的存在，或是微带惊诧的看着自己。似乎在他们眼中“卡萨洛”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
房间内的光线有些灰暗，点心向内探头试了试，终究没有能够挤过门坎，只得老老实实的趴在外面。杰克两脚刚刚跨入门内，便听到屋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有点灯的习惯，还是不记得了？”
杰克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安雅怎么绕到了自己的前面！“灯在哪？不记得了！”
“忘得挺干净，看来还要我来教你！”安雅轻轻拍了三下，墙壁上方投下一道柔和的蓝光。
“开和关一样吗？”杰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尤其是看到安雅的眼珠一转，更是感觉不妙。
“当然不是，开的时候要拍手，出门关灯时要拍屁股！”脸上俨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哦！”杰克点了点头，心中感觉暗自好笑，这道真是应了李德经常会说的一句话：“拍屁股走人”。其实自己根本不信安雅说的，只是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装傻装到底。
“你不想试试吗？”安雅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带着一份天真，一点顽皮。“太轻了可不起作用的。”
杰克无奈的点了点头，心想这小鬼丫头明显是怕自己不愿使劲，但此刻也只得抬起手朝着自己的屁股上拍了三下。
灯自然是没有灭掉，安雅却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了，好了，放过你，免得姐姐知道又说我欺负人。很简单，我也不给你做示范了，记住开的时候在墙上拍三下，关的时候也是一样。”
从声音上辨别，杰克早就知道她当时拍的是墙，而不是什么屁股和手，自己不过是哄她开心而已。发光的原本也不是灯泡，而是四周的墙壁，淡淡的蓝光十分柔和。
“我也不是总欺负你的，快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或许能帮你恢复一点记忆。”说着，安雅从怀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圆圈，霎时，圈内已然出现一些模糊的画面。
杰克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看来这近乎是一种魔法，因为据他对蕾米西斯人的了解，科技水平大约只相当于人类的中世纪而已，不要说电影，即便是蒸汽机这种原始的东西也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虽然不免对安雅施的小把戏有些好奇，但真正吸引自己的还是墙壁上的画面，人影已经渐渐清晰并开始移动，而且其中还有几个自己熟悉的面孔，自然是包括卡萨洛在内。
“爸爸、妈妈、姐姐、我……”安雅似乎对于帮助自己恢复记忆很有兴趣。起先，杰克看得很认真，并多少有些收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渐渐感觉有点不靠谱，内容与自己期待的着实有很大偏差。影像中的信息纷繁冗杂，仿佛是一部蕾米西斯人的史诗——来自许多人的记述，却没有经过任何整理。
安雅依然保有助人为乐的热情，但杰克的心里却越来越凉。如果按着她的方式要从这些数据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恐怕是要天荒地老。时间稍长，安雅似乎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你要是不想看就算了！”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没有丝毫的掩饰。
杰克急忙答道：“不，不是。”他很清楚哄一个小姑娘高兴的必要性，这样很多事情都会好办得多。否则，这个小丫头不但不会帮自己，恐怕还少不了给自己捣乱。“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近期发生的事，关于我自己，还有你姐姐的事！”
“哼，你还算有点儿良心，至少记得姐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杰克似乎看到一丝希望，不过只有片刻便彻底心凉。“可惜我办不到，只能按照顺序一点一点来！”
一点点来，自己显然和她耗不起。安雅手中的石头是一种特殊的记忆晶体，解决问题的最简方法就把“石头”骗到手，而后送回飞船。但难度并不在如何骗，而是利用飞船上的终端，是否可以顺利读取其中的信息。杰克忙着盘算自己的计划，一时却忽略了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一个极不安份的鬼丫头。
“半天不说话，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哈哈！哪有的事，我只是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尽快恢复记忆。”
“嗯，可惜只有圣殿的墙壁才能对这些信息进行检索，而且那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小石头，但是没有妈妈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杰克心中暗喜，无疑蕾米西斯人确实是用这种方式记述自身的历史。因此也肯定有办法对信息进行整理，否则杂乱无章的记忆将变得毫无价值。而安雅多半只是没头没脑的偷着捡了一块，跑来拿给自己。
“好了，既然你对这块石头不感兴趣，我就是收起来了，要是被妈妈发现我可要倒霉的！”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安雅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好人是天生的，不论离开多久，记不记得过去的事都始终不会变的。”
杰克笑着点了点头，自己并非十分认同她的逻辑，不过任谁都希望别人说自己好，这点他也毫不例外。
既然圣殿自己一时不方便进不去，就不如先从安雅嘴里打探一些消息，说不定也会有所帮助。而最佳话题便是围绕卡萨洛展开，这样也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我离开了有多久，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
安雅叹了口气，抿着嘴说道：“嗯，很久，应该有一年多了吧！事实上，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死了？”
“是啊！当时你胸口中了一枪，人从山崖上摔了下去，安格鲁为了救你也跟着冲了下去，那些坏蛋又在它背后开了一枪，你俩就再没有上来。”
“你是亲眼看见的吗？”
“不，我是偷听妈妈和爸爸谈话时听到的。他俩说你肯定是活不成了，可姐姐不信，几次跑回去找，都没找到你的尸体。不过这也难怪，山崖下面就是大海，而且那些坏蛋经常在那里出没。”
杰克不禁点了点头，看来斯汀娜在那里出现并不是巧合，她是去找斯帕诺的，爱往往会让人执迷，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她就永远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杰克心中突然感到一丝凄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斯汀娜。她独自一人站在山崖上，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时是那么的无助。
“那些坏蛋是谁，他们从哪来？”或许，这是一个自己应该可以猜到，但安雅却无法给出正确答案的问题。
“他们是魔鬼，杀了好多人，妈妈说他们是来自巴斯底地狱。”
“你见过他们杀人吗？”
“不，没有！”安雅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听说他们建了一个集中营，所有被抓进去的人都没有再出来。”
听起来有些蹊跷，也许事实并不像安雅说的那样。因为自己想不出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宫本”杀死这么多人的理由。“他们到这儿有多久，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整个事情的经过？”
“不！现在我不想谈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安雅低着头，撅着嘴，眼圈中似乎含着泪水。
少时的沉默，杰克静静地看着安雅，心里不免有些发酸，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难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两句安慰的话，无益弥补现实在她内心留下的阴影，但弄清真相之前，自己能做的不过如此。
安雅抬起头，看着自己。“这对你会有帮助吗？”显然她指的是帮自己恢复记忆。
“当然。”
“那好，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就算为了姐姐，也希望你能早点恢复记忆。”杰克点了点头。安雅越是如此的天真、善良，他的心里就越发感到愧疚。“大约是两年前，天空中出现一座闪光的椭圆形城堡，起先大家以为他们是神的使者，我们敬献上鲜花和食物，表示崇敬和友善。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露面，后来陆续听说有人看到一些长着大眼睛的怪物在村落附近飞来飞去，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杰克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头，而安雅所说的怪物，十之八九就是资源勘测器。“后来听说一些部落有人失踪，起先大家以为是走失或遇到野兽什么的发生了不测，但从来没有找到尸体，甚至骨骸也没有留下。而且陆陆续续这样的传闻越来越多，失踪的人数也越来越多！”杰克继续保持着沉默，他可以肯定这些在安雅看来十分离奇的事，确是赫拉军团所为，却猜不到其中的原因。
“大家猜测失踪与那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城堡有关，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爸爸派你和姐姐去调查，那时你骑的三角兽还是安格鲁。”说着禁不住向门外看了看。“你怎么给它起了个名叫点心？”杰克笑了笑，没有回答，自己没法给她解释，而且他更希望安雅尽快讲下去。
“你和姐姐在城堡四周转了两天，回来后姐姐说那个城堡没有入口，而且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别人靠近。”
“后来呢？”
“各个部落只能继续提高警戒，而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发生人口失踪的情况。当时大家都相信是神倾听了我们的祈祷，帮助我们赶走了恶魔！”
杰克点了点头。在无法找出原因时，人类总是习惯于将无法解释的问题归咎于上帝，或是撒旦。在这一点上，伊卡斯的原住民与人类的祖先并无分别，但现实却并非如此的简单。
“有一天，天空中突然多出了四、五个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城堡，不久那些城堡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惶恐不安。没过多久，许多部落村子又出现了人口失踪的情况，而且越来越多。后来甚至一夜之间几个村子，上千人同时消失！”
此时，杰克的心头已经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无疑他们的研究取得了进展，突破性的进展，但对于蕾米西斯人而言，却仅仅是灾难的开始。因为他们正在将人作为试验品，或是原料的一部分。
“没过多久，有人发现纳帕湾的海水开始不断翻滚，巨大的气泡不断从海底涌出，大家觉得或许是恶魔在捣鬼，神离开后他们又跑了回来，并且在海底修建了巢穴！再后来，父亲派去你去调查，姐姐不放心便一起跟了去，后来就……”安雅的叙述极具跳跃性，一些细节听起来也不符合逻辑。显然，她知道的多数都是听来的，而且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加工，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对事情经过的大致了解。
“欧塞尔是谁？”杰克不止一次听安雅提到这个名字，不禁随口问了一句。
“嘻嘻。”安雅笑了笑，似是有些得意。“就是刚才送你过来的那个人，他是姐姐的忠实追求者，应该算是你的情敌吧！”
杰克笑了笑，并没答话。安雅则略微迟疑了片刻，撅着嘴继续说道：“不过我不喜欢他，他那个人表面总是一本正经的，没有什么意思！”突然，安雅将手背到身后。“姐姐。”
杰克始终背对着房门，听到安雅喊了一声，心中也不免一惊。或许自己的精神过于集中，也或许是斯汀娜靠近的动作很轻。总之直到安雅张口，他才意识到斯汀娜已经站到背后。
“好了，安雅！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斯汀娜的语气很严厉，显然安雅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安雅乖乖地将那块黑色的小石头递到姐姐手里，撅着嘴说道：“我是想帮他尽快恢复记忆的！”
斯汀娜的语气有所缓和，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饶过你这一次，不过下次绝对不可以了。”
“那就是不告诉妈妈了！”安雅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她而言，欢喜和忧愁不过是书中一页纸的两面，翻篇是非常容易的事。“能不能让我和点心玩一会儿，怎么也应该让我和它熟悉熟悉吧！”安雅睁着一双大眼睛瞅了瞅姐姐，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向杰克，脸上一副期待的神情。
未等斯汀娜张嘴，杰克便随口答应了下来。“我不反对。”瞧着安雅一副乖巧的样子，他确实想不出回绝的理由。
斯汀娜却在迟疑半晌之后，才勉强点了点头。“不过只能在附近，不能去得太远。”或许不是自己先开口，她多半不会答应安雅的要求。没有多少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妹妹，只要你一不留神，她说不定就闯出什么祸来。
“不好，这里太窄了，根本飞不起来。”得到一寸之后，安雅立刻开始了讨价还价。
斯汀娜把脸一沉，通常这样对付安雅是起作用的。“不行，要不然你就立刻回家，哪都不许去。”
“好、好、好，在附近，不出去就是了，我到圣殿那边总可以吧，至少那里还宽敞些。”
“记住不能出去。”她相信安雅应该明白，所有藏身在这里的人都明白外面的世界不再安全。她们原本可以自由的在天空中翱翔，在大地上奔跑。原本伊卡斯是属于她们的家园，但现在，或许只有在这里才暂时安全。
安雅点了点头，却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奋。而杰克更加无法平复内心的愧疚。事实上，那些从她们手中将自由抢走的人，也曾宣誓为自由而战。他们曾和自己一同站在普罗米修斯的脚下，誓言要让手中的火种一直传递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