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走在整个城市晃荡了不知道多久,不听话的脚步蹭到了以前住的那个隔断间,这里的人依然进进出出各有所思。只是这里的几十个人我已经不认识了,唯独李大妈还在。
这个女人平时很少跟人打交道,她身材矮小,但背影魁梧,她一个人靠着一台三轮车卖菜为生。李大妈看着光鲜亮丽的我出现在她面前,她并没有惊讶,好像从这个地方走出去的年轻女孩子都应该是我这种派头。
“现在还好吗?”她笑着,仿佛很了解我的生活。
“嗯,还好,一直都挺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好还是坏,现在的我锦衣玉食,有了自己的车和房,我应该是过得好才对,所以我脱口说出这句话。
邻近中午了,我想请她吃个饭,这是我在这个黑暗的隔断间唯一熟悉的人。她留着寸头,大概50来岁,身上的衣物收拾得非常干净,蜡黄的牙齿让她显得很土气,沟壑填满了这张原本就不大的脸,好在她笑起来很和善。
“李大妈,你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吗”,我问道。跟她住了那么久她一直是一个人,可我明明知道她是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问出这么煞风景的话。
我故意夹几口菜塞进嘴巴不看她,这个问题让我很内疚。所有岁月的寂静都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了痕迹,让人很难不好奇。
“我的男人好多年前就死了,被我逼死的”。她笃定地说。
我住口不敢再往下问,只是嗯了一声不敢再言语。
她看我没有说话,接着说:“他在工地上和另外一个女人勾搭上了,我要他净身出户离开这个家,可是女儿那个时候还小,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父亲。他在外面跟那个女人连婚纱照都拍了,我气不过他这么欺骗我,把他赶出了家门,不让他见女儿。”
“李大妈,一个巴掌拍不响,或许是您平时太要强了。”
“是啊,可是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缺点。那个时候女儿要读书,公婆生病要花钱,谁有闲心管自己的脾气怎样啊,他在我这里得不到安慰就去找别的女人了。”
“你的老公是个怎样的人呢?”我问道。
“他是一个书生,嫁给他的时候我觉得很幸运,因为我喜欢有文化的人,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我们两个根本就不相配。他跟那个女人孩子都有了,我实在气不过就去他们单位闹,闹得人尽皆知。有一天我在家里做饭,邻居突然叫我去河边看看,说是有人跳了河,我跑过去才看到打捞上来的衣物就是我男人的”。
“李大妈你觉得这事情是谁做错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去定义对错,当我得不到答案时就把它抛给命运,我实在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命运的驱使还是自取其果。
“我不知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谁错了,我错在不该嫁给他,他错在不该娶我,可是命运这个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呢,谁也不能预料以后的生活”。
“好在你还有个女儿,生活也有盼头,人活着就怕没有希望”。
她叹了口气,舒服了许多。“男人死后,我还是和公婆住在一起,心里内疚想要给他们养老送终。我在工地上给人拉砖,赚得少但也能勉强支撑这个家。但是这点钱只能支撑我们四个人的基本生活,他们生病了根本没钱治。”
我回想了身边所有的人,陈玫嫁给了杨斌,杨斌娶了我,小琪兜兜转转又只身一人,华哥做了黑夜舞者,他们究竟有多少悲哀和幸福。
李大妈再次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已经不再难过了,讲述的表情跟小琪当初的面色一模一样,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有烟吗”她突然问我。
“现在没有了,我结婚了,我的爱人不喜欢我抽烟”。我骄傲的说道,我们这种人能有一个归属是多么幸运的事。
她耷拉着眼睛继续说“我后来在工地上找了一个男人,他是个光棍。有一次我在工地上跟他缠绵时突然被我的女儿撞见,她失声大哭骂我是贱货,说爸爸就是被我逼死的!”
说到女儿她突然留下了眼泪。“死人永远都是对的,我心里知道对不起他,可是嘴上不愿意承认,这些年为这个家当牛做马就是为了还债。任何人都可以骂我,唯独女儿应该理解我啊!”
“我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她上完高中就不愿意继续读书了,说是不愿意看到我,去了GD打工,一走就是好多年,没有一点音讯”。
我叹着气,好像听着别人的故事比回忆自己的遭遇还难受,“李大妈你没有去找过她吗”,我问道。其实这些问题完全是多余的,一个母亲面对失踪的孩子肯定会想尽办法去寻找。
“我去了GD找了三年,贴了无数张寻人启事,后来我听一个KTV老板说她早就辞职来了我现在的城市。我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她,希望哪一天能某个角落遇到她。只想跟她说声抱歉,抱歉把她生下来没有给她正常的童年。”她的眼泪沾湿了睫毛,被粗糙的手揉得通红。
“李大妈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去电视台登个广告,动用媒体或许能找到。”
“她的全名叫秦晓娇,但她好像现在已经没有用这个名字了。她不愿意认我,会想尽办法躲着我的,哪一天她真的想通了就会来找我”。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闷热的天气让我感觉喘不过气来,我得赶紧回去买菜给杨斌做饭,不管他今晚回不回来吃饭我都得预备好晚饭,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家。
路上的行人像流动的蚂蚁,他们是那么弱小却又那么强大,弱小得可以因为一句话,一件事便一死方休,强大到经历丈夫死亡女儿失踪却依然坚持等待。秦晓娇,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我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存在着,但她是李大妈活下去唯一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