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过桥
第三回毒砂漫天
砂——滚滚袭来,砂之毒。毒——漫天飞舞,毒之砂。万物教的毒砂如嗜血的沙暴,似噬人的瘴气。砂——黑得发紫;毒——恶紫胜黑。砂毒犹若那吃人肉、喝鬼血的金脸圣佛的吐息,一呼之际,天地变色,人鬼殊途而同归——都给灭了!都给毁了!皆被腐蚀着荼毒殆尽。
矮胖毒僧恶笑。他眯眼、翘唇、双颊的肥肉堆成两团浑圆,怎能不像是个笑态可掬、肥头大耳的弥勒佛?但他并不是佛,而是人——僧人,更是个恶僧、毒僧、妖僧。因为他心中无善、无慈悲。只有害人的恶、杀人的毒、祸害人的妖法。这样的僧侣,岂能成佛?
其实,教僧们的恶、毒、妖正是他们所代表的万物教遭世人诟病、被多数人指认为邪异魔教的根本原因。虽则大陆东方的教圈诸国视创世神教为尊,但也并非完全排斥、打压、驱逐其它宗教形式。
至少,修研佛学的僧侣在卡修王国仍是普遍受人欢迎,甚至是爱戴的。因为僧人通常待人和善、友好,以佛法替人度危、度难、度劫。“普度众生”的思想与牧师们“万物平等、世界大同”的理念并无太大的抵触。
万物教的僧侣也信佛,可是他们逢人遇事便轻言要杀,将人命视同草芥。杀人又偏偏用毒,各种剧毒的烟气、猛毒的雾霭、奇毒的药粉、异毒的细砂,毒得被他们害死的人更是没个痛快的好死。
不让人活,已是天大的罪过。让人死得那么凄惨痛苦,则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说这万物教不是魔教,还真没人信。
信奉的神佛再伟大,信徒做出来的事若是恶贯满盈,那神就是邪神!那佛正是恶佛!因为那样的宗教——害人!近代以来,创世神教的异端审判机构受到许多人的抨击、质疑和批评,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宗教信仰是心灵的寄托,每个人对此应当都有信或者不信的自由、信奉哪一个的自由。强迫别人去信,别人不信了就大开杀戒。这种建立在强制和恐惧之上的信仰又怎会真?怎会诚?缺少了真诚,神又怎会灵?
教僧们对金脸圣佛的信仰有多深、有多真、又有多诚,旁人不得而知。但象征着万物教可怕力量的毒砂却是货真价实的蚀肉腐骨,叫人不得不防,不得不避,不得不逃,更是要忌惮万分。
刺客卡尔调转马头,后撤。月精灵拉法策动瘦马,退回。但他俩都没有跑得太远,也几乎没有离开毒砂的杀伤范围,这又是为何?理由很简单,他们都相信那个人。相信那个人会将席卷而来的、遮天蔽日般的毒砂在片刻间完全挡住、彻底防住、尽皆拦住。
那个人是谁?毫无疑问、千真万确,那个人是丽露·霍克!一名俏丽清纯的牧师少女,一名善良温柔的少女牧师。教僧有毒砂祸害世间,牧师有白魔法造福众生。准确的讲,是白魔法防御术。
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丽露小姐施放法力,将一堵水晶墙布置到卡尔与拉法的前方。魔法能量化作晶莹通透、质地坚硬的墙体。飞扬过来的无数粒毒砂扑在墙上,当然就被挡住了、防住了、挡住了,又怎可能穿墙?即便那只是一道如水晶般透亮、似琉璃般细薄的墙。
女孩丽露是霍克冒险团的成员,她可不是只会撒娇卖俏、傻呆憨萌。作为一名出生于魔法世家的合格牧师,虽然她严重偏科,极不擅长灵力攻击术。但她在感应术、治疗术和防御术上都练就了十分杰出的本领,施法既快又稳。加上少女细心谨慎的个性,更是万无一失。
石柱桥上、众人前面的那堵水晶墙设置得正及时,不快不慢,刚好阻止了毒砂的肆虐蔓延。而且,墙体的宽度、高度也正合适,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将所有毒砂都抵挡在了墙的另一边,保护了这一边的卡尔等人。
黑瘴紫气一样的毒砂越不过水晶防护墙,很快散落、飘尽,遗失到了石桥两侧的深渊之中。万物教的毒砂没有伤到敌人的哪怕半根毫毛,败得如此狼狈、输得这般窝囊,确是此番开战以来的第一次。
毒砂不是暗器飞刀,其本身不具备任何物理攻击力,可怕之处全在于威力极大、腐蚀效果极强的毒性上。此时,又轻又细还小如沙粒的绝命毒素遇上能够抵御刀剑兵刃的水晶墙,肯定难以将高墙推翻撼倒。大杀伤力的强毒又无法侵蚀由能量构成的墙体,于是只能输得一败涂地。
眼看毒砂尽数散去,水晶墙仍是屹立不摇、岿然不倒。最生气、最愤怒的,不是别人。是那又矮又胖的毒僧,他再也笑不出了。那张涂满金粉、纹有咒字的脸上只剩下了狰狞的恶态。他双眼通红,毒辣的视线穿过透明的魔法防御墙,看到了那名手持牧师短杖,身穿天蓝衣袍的少女施法者。年轻女牧师正在为水晶墙提供法力支持。
矮胖毒僧在此之前,根本没留意到马车上还有那么一名清清丽丽、可可爱爱的少女。如若不细看,那女孩也并不怎么引人瞩目。一旦关注了,却发现,那真是一位漂亮娇丽得令人为之神夺的美少女。获得小小胜利后的喜悦欢乐之情,使她开朗活泼的神态更显生动明艳,也将她的美貌衬托得愈发迷人。教僧看得久了,只怕就连还俗的心也都有了。
少女牧师边上,有一位与她同龄的少年陪伴。那男生居然长得也很纤秀优美。粗略看上去,和女孩并无差别,更比许多女子还要姣好一些。但细瞧却又不难发觉男女有别,他不是“她”,而是男子汉的“他”。
见了那少年,矮胖毒僧首先一怔。白发!紫眸!少年的外貌特征明显与众不同。这种血统在大陆东方是异相、是另类;但若生于西方大帝国的浩瀚疆土上,那兴许就是非同凡响、奢华尊耀。
人——是不可以生错时代和地方的。遗憾的是,生在何时何处,由不得人,得由天意而定。但上天的安排却总是命运弄人,似乎还是搞错的多,又或者是故意弄错。错的人生——才有看头、才够精彩,才值得人耗费毕生的精力——去匡正。
小篷马车里面的少男少女喜上眉梢,神态亲昵,显是一对互生情愫的俊男靓女。即便是这心地比蛇蝎虫豸更毒更邪也更恶的矮胖教僧,也看出了清纯俏女生眼波流转间已怀有春心萌动的妩媚。
谁说僧侣不懂爱?人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僧。未出家为僧之前,就是人——凡人。凡人必定有凡心,凡心毕竟会动情。毒僧还没当上教僧,还没练成一身毒功的时候,他也曾年轻过、也曾爱过。
他知晓,清纯和娇媚本是女人的一体两面。对待陌生的、不钟意的男子,女人清纯得好似一汪水,清得寡淡,纯得无味。对待相好的、正热恋的情郎时,女人娇媚得宛若一滩脓,娇得缠绵不休,媚得欲罢不能。如何将女人的淡如水调成甜如蜜,只看男人是否用情用心,肯不肯为那女人付出和牺牲。
当然,用哄、用骗、用欺诈,也能俘获女子的芳心爱意,让男人得逞。更何况,女人易哄、易骗、易受欺诈,却又常常瞧不见身边那个真正对她用情用心的男人。故此,情场上的“好”男人,未必就是道德上的“好”男人。道德上的“好”男人则很可能无法成为女人心目中的“好”男人。
男人的付出与牺牲,女人不一定都会领情。所以,男人其实和女人一样,一样都是人。人若是爱得越深,在爱得不到善终时,也会伤得越深。
对此,万物教的应对方法是——舍。不是将爱抛弃,而是把爱舍去。如果连男欢女爱都想不穿、看不透、悟不明白,何必又要去入教,为何要修研佛法?不如还俗得了,真心实意地去爱,难道不比虚情假意地念经来得好!来得妙!来得痛快?
教僧们懂得,世间的一切美好皆为诱惑,实属引人堕入苦难的陷阱。名利如是、爱情如是、梦想亦如是。世人拼命追逐、追求、追寻这些所谓的美好快乐。追不到、求不着,于是心里就生出了苦。即使追得到、求得着,期间要付出多少辛劳、遇上多少艰难、碰到多少险阻,也只有自己知道。万千苦楚也只有自己往肚子里咽、往内心中藏,苦得难以讲述给他人知晓。
万物皆空,一切表象皆虚妄。得与不得,皆苦。那又何苦要得?不如去舍。因此,教僧将美好之事、快乐之物尽数舍弃,生命中也就只剩下了——苦。僧侣用受苦来对抗人生的不幸。不知道什么是乐,又怎知什么是苦?无乐即无苦。僧人也就摆脱了世俗的悲欢和愁喜,以至达到心灵上的平静、安宁、祥和,乃至无我无为的豁达。
说来容易,做来难。矮胖毒僧并未企及“苦乐两相无”的境界,他只是把别人的苦视为自己的乐,因此他——毒!他觉得自己苦,于是也要别人比他更苦。
胖毒僧见不得少男少女之间情投意合的缱绻快乐,哪怕那两人的情感只是青春年少时若有似无的淡淡相思。更何况,万物教无往不利、杀人必死的毒砂,竟然被那娇俏的小姑娘轻轻易易、简简单单地阻挡了、破解了。怎能不让这易怒恶毒的教僧怒得发狂、毒得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毒僧气得眼通红、脸鼓胀,牙齿嗑得“格格”响。他双脚一弹,身子扑出,猛地撞击那堵拦在桥上的水晶墙。碎!满目的晶莹,一地的剔透。
矮胖毒僧破墙,在闪烁光华的无数水晶碎片中,朝马车急冲。倏地,一对毒爪攻出——袭!胸!袭向少女匀柔饱满的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