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真可以说是倪飞的“挨打之夜”,先是矮胖子黑无常,现在又是矮胖子怨憎会,倪飞这个晚上,好像就和黑皮肤的车轴汉子杠上了。但是不同的一点是,如果说黑无常的拳头倪飞还可以承受的话,怨憎会的攻击,他可真的是吃不消了。
一对洒金短锤猛插到肋下,倪飞当时便觉得肋部剧痛,好像肋骨都断了几根。但是他枷锁在身,行动不便,也没什么反抗的办法。何况刚刚求生的愿望之下,猛地撞向怨憎会,体力精力都耗费了不少。这下子把他比作俎上鱼肉也没什么不恰当的。
但是倪飞很快就察觉到,这一次自己绝不是挨几下打,受皮肉之苦那么简单。
倪飞本是个感觉很迟钝的人,他活着的时候,曾经在澳大利亚、上海、北京、沈阳等多个城市混迹过。经常被黑,但是往往都是在事情过后,大亏吃了很久才反应过味儿来。但是此次不同,他好像一瞬之间,就感觉到了浑身气血的急速流失。——首先是气血的猛烈翻腾,如同见到心仪的暗恋女孩一般。然后便是气血涌向剧痛的两肋,接着便凭空消失了。
如果说,刚刚有气血流失,倪飞感到的是一阵眩晕和怅惘,那么几乎就是转瞬间,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枯干风化,好像极端缺乏水分的老树一样。倪飞的脑海刹那间变得极为空洞恍惚,好像他头脑中的东西也被吸走了一样。无疑,这都是拜怨憎会手里那一对神秘的短锤所赐。
怨憎会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存在唯一的目的就是道行和功力。
虽然仙界之人的目的大多如此,但是如他这般坦白的承认的,却从来没有。怨憎会手里的法宝,一对洒金短锤“修罗锤”本是魔界的大魔头“白骨修罗”的宝物。这“白骨修罗”当年也是仙魔大战中魔界大杀四方的枭雄之一,但后来竟在落单时被怨憎会单对单的杀死了。这事情在当时的仙界也名噪一时,算是大功一件。结果怨憎会拒绝了一切的赏赐,包括来自天帝的,却只是要了“修罗锤”做自己的宝物。
仙界之人,视天帝赏赐于无物,还明目张胆地用魔界宝物,这事情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怨憎会我行我素,目无法纪,竟然触碰仙界明令规定的禁区,修习与亡灵相关的禁术。因此,才一直不得晋升,屈沉在此。
不过怨憎会似乎并不以为意,他也有他自己的秘密,此事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五百年前,因为一桩变故,怨憎会潜入了打造阴界枷锁的“桎梏司”,因为他的功力比“桎梏司”的众人高出太多,因此神不知鬼不觉。他用他人无法察觉的独门秘法,在亡魂的枷锁上附了一道小小的咒语,每个佩戴枷锁的亡魂都会不知情地把百分之一的功力献纳给他。他就好像一个盘腿坐在税关上的税吏,每日静待功力的到来就可以了。
所以,虽然他的才华和地位相差悬殊,但他却心满意足。因为在这个岗位上,他的实惠实在捞了不少。就现在看,他的功力在阴界实际上,是可以排到前五位的了。当然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有了大量的功力作支撑,又在一个非常清闲的岗位,怨憎会可以充分的修习“修罗锤”的本领。他研发出一套快速吸取他人功力为己用的阴毒招法,名曰“修罗极乐术”。无论对方是大罗金仙还是天兵天将,是金刚不坏还是菩萨低眉,只消修罗锤沾上对方的身体,对方的功力就会源源不断的被吸入修罗锤内。而这积累了大量功力的修罗锤,在怨憎会的操控之下,便可以施展各式各样怪异可怖的神通。
今天,倪飞所遭遇的,正是这“修罗极乐术”。他感到自己的气血精神,都在急速的流失。猛然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可怕的景象:那是电影《东邪西毒》的最后一幕,甄子丹扮演的大反派被鞑子快刀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削去了手脚的血肉,只剩下鲜血淋漓的干枯骨骼。那一幕实在有些血腥暴力,曾经给幼年的倪飞不少的阴影。而由于枷锁挡住,倪飞看不到自己的手脚,他深深地怀疑,自己已经被这个歹毒的矮胖子给吸成骷髅了。
此时,爱别离退到远方,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把椅子,还弄来一个精巧的小小紫砂壶,自斟自饮起来,充满表情的看着这暴力美学的表演。
再说怨憎会,最初施展“修罗极乐术”的时候,他使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因为他之前打量倪飞,看出此人不过是肉体凡胎,根本没必要浪费自己的真元来用更高的功力吸取。他以为,一成功力,转眼之间,这个凡人就会成了骷髅。然后打扫打扫,写个报告也就完事了。
结果修罗锤一搭上,怨憎会突然从无精打采的散漫中猛地一醒,大喜过望道:“哈哈!看不出你还有道行!”毫无疑问,那道行便是黑无常之前给倪飞疗伤时输入的。
怨憎会精神抖擞,手下加紧,暗暗地把自己的功力催上了几层。想要把道行都吸到自己这边。结果自己的功力催的越强,便感觉到手中修罗锤的阻力越大,慢慢地,好像这功力便吸不过来了。
怨憎会眉头一皱,以为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毕竟这种事情,自他创出“修罗极乐术”之后,从来没发生过。以前都是,吸一吸、刷的一声,对方成骷髅,自己便收工了。于是,他暗暗地把自己的功力催到了五层——怨憎会双眼怒睁,肌肉绷紧,双手如铁钳,修罗锤紧紧的插在倪飞的肋部,估计快插进去了。
结果,他不但没有洗到更多的功力,反而感觉到修罗锤似乎有一丝丝功力在外泄,似乎还被吸回去了。怨憎会是何等人,他没有地位,也不要权力,没有朋友,也没有私情。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功力,那是他的全部。而现在他发现的功力似乎反而又被吸走的意思,他岂能善罢甘休。
一怒之下,他把自己的功力催到了七层,他以前从没有对对手使用过这样高的功力。怨憎会的黝黑皮肤已经开始发光,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紫色光芒。他的脸上不仅绷紧,而且青筋暴起,太阳穴不住地抽动。他的牙关紧咬,嘴唇抿得紧紧的。而两只手臂的肌肉更加凸起,如钢似铁,恨不得用修罗锤把倪飞给串成糖葫芦。
远远的爱别离似乎观察到了有些异常,但是毫不担心,他绝对想象不到这种事情的发生。说起来,假如他还在南天门与魔界作战,那也许他的警惕性会高一点。但是他离开战场已经很久,承平日久的岁月最容易磨折人的警惕心理。这时爱别离已经喝完了两杯好茶,稍稍把身子往前欠了欠,看看自己的同僚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怨憎会似乎真的有麻烦了。他的功力催的越高,不但没有吸收到任何东西,反而手中修罗锤的阻力越来越大,自己被吸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虽然被吸走的其实微乎其微,但是他极其讨厌这种感觉。——一个人占便宜太久了,你是没办法让他哪怕吃一点小亏的。因此,怨憎会所做的,只是不断地催生自己的功力。
“九层!”怨憎会施展了自己最后的努力。在这个仙魔世界里,所有的功法最高均为十层,偶尔因机缘巧合或者生死相搏时也许会有到“十二层”,但是“十二层”与“十层”更多的是精神上象征的意义,威力差别并不会太大,而且突破到“十二层”往往要付出极其巨大而惨痛的代价。
而在此次战斗中,怨憎会最终的努力是九层。因为他平日里,没有办法找到足够等量级的对手来练习自己的十层功法,坦白讲,他自创的“修罗极乐术”十层功力,他自己都没有达到。而这,也许便是在一个小小环境中不利的地方吧,他没有什么太过像样的对手,而他这种阴毒的功法又是没办法拿自己的同僚下手练习的。
爱别离的脸色变了,因为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同僚已经施展了全力,而现在只能苦苦支撑。怨憎会刚刚霸气十足的紫色面庞现在已经变成了狼狈不堪的惨金色,或者说,土灰色。两只手臂也不那么用力和稳定,分明有些颤抖。爱别离见事情不好,抽身便往前走,与其说帮同僚一臂之力,不如说,先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自己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呼!”怨憎会猛地后退,踉踉跄跄差点摔个后仰。接着浑身如脱了魂一般,身子佝偻下去,不住的喘着粗气。他那一对引以为傲的洒金修罗锤,也无力的垂了下去,没有什么神采。
怨憎会真元消耗颇大,而自从他离开南天门战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消耗过这么多真元。和平安定、清闲逍遥的岗位,给了修行神通,吸取功力的机会,同时也带走了他的锋锐和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气势。所以这个世界一向是有得有失,有失有得,想要“马尔快快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完美事情,是很难很难的。
而我们的主人公,很遗憾,虽然看上去似乎挡住了怨憎会的这一轮阴毒的袭击,但是却丝毫没有玉树临风的感觉。他和怨憎会差不多,也都是佝偻下去,满身大汗,喘着粗气。而且,实际上,他也没有占得什么便宜,只是保留住自己的几十年修为和全身精血,以及偷得一小点怨憎会的精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