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阵法已经结成。一道五边形的光芒,将五位长老包围其中。务相想要阻止的手,被这道光反弹了回来,并且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向后倒退着一样。那只看不见的手动作很有分寸,没有伤到务相分毫,但动作却是异常坚定,那就是,决不让务相前进一步。
务相想要阻止五大长老结成阵法,自然是因为他是廪君,他并不想任何一个族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只为给其他人铺一条离开此地的路。
还有人想阻止这五位长老结成阵法,是因为这人知道这招魂阵的威力有多大,而这人不想这些人离开此地。
务相只是想用自己的手去阻止他们,而那人,却是想杀掉一个人,这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行,只要有一个人死,这阵法就失效了。
再快的马这个时候也不能及时赶到,但是,箭能。
于是,一支冷箭自石离的方向射出,目标正好是大长老。
阵法已结成九成,如果在此时功亏一篑,那么石离便能带着他的追兵在另一个阵法结成之前赶到,那么,巴人的希望就会全部落空,或许,巴人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如若不能掌控务相,那么,务相也必须死去。
这支箭带着强劲的杀意破空而来,目的明确,目标准确。
务相不经意间看到这支带着必杀之意的冷箭,一向沉静的他大惊失色。震惊之下,务相本能地向大长老的后背挡去,却被一个人推开。
是叕师。
“廪君身负巴人复国大任,请珍惜自己的生命。”箭如破竹,时间紧迫,叕师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叕师的语气还是那样冰冷,只是因为他争夺廪君之位失败,他不甘心。但本质上,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他知道务相此时的作用有多大。巴人再经不起折腾了。
刚说完这句话,那支箭毫不偏差差地插进了叕师的心脏。
如果真的只是纨绔子弟射出的一箭,大家的心便可稍稍放宽。可朱苗的王子,看似光鲜,其实背后的刻苦,也是他人难以企及的,更何况是早就觊觎于国君之位的石离。并且,那支箭的箭头由难得一见的陨铁打造,无比锐利。
没有普通箭镞刺进人体后发出的“噗”的一声,那支箭刺入叕师的身体后,声音极其悦耳,不像一支箭发出的声音,倒更像是一件美妙的乐器弹奏出的音符。
如果忽略这支箭的刺杀功能,其实这种声音十分动听。
只是,再像乐器的武器也终究只是一件武器,武器发出的声音,越是动听便是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随着这声悦耳的鸣响,叕师的胸口盛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花瓣”规则,并不像其他伤口所造成的不规则的血迹。这是一朵完美的血花,美丽异常。
只是,这朵花代表死亡。
叕师在说完那句话后,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胸口的这朵血花,然后,他便安然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叕师的死,死得其所。
此时,招魂阵的阵法已经结成,再也没有外来的力量能够阻止这个阵法。
从阵法的中心向天空射出了一道强烈的白光,而阵法上空的云层,呈现出了一片瑰丽的色彩,煞是好看。
众人不由自主地仰起了头,他们的目光,被那片瑰丽的去彩所吸引,暂时忘记了这片绚烂的颜色背后意味着什么,忘记了这是怎样的一个阵法。众人的眼里,此时只是被这色彩所占据。
石离也看到了这片瑰丽的云层,在感叹这种美丽在人间难得一见的同时,也恼恨没有射中该死的人。
石离追击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他身后的队伍,也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追击不能停。巴人阵法结成,并不代表他石离就失去了所有的机会。巴人只是试图破坏结界,他们还没有离岸登船。
于是,石离狠狠地抽了一下皮鞭,以更快的速度向渡口赶去。
阵法的中心,此时已如太阳一般耀眼,阵法中的五位长老,众人已经看不到了。随后,众人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一阵的声音。人们听清楚了,那不是雷声,而是——人说话的声音。
云层中就好像有千军万马一样,只能分辨出是人的声音,但没有人能听清,那些声音说的是什么内容。
然后,那瑰丽的云层开始扭曲、变形,向中心流动,众人似乎还看到五个影子向那云层的中心飞去。
阵法产生的耀眼白光消失后,众人发现,五位长老屹立在五个点上,但是,每个人都紧闭双眼,仿佛石像一般没有了任何声息。
务相试探了五位长老的鼻息,然后,面对族人晶亮的双眼,沉重地摇了摇头。
众人都明白,这五位长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进行了一场最虔诚的献祭。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其他人铺就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云层破碎成点点星光,向渡口前的那一片虚空飞舞而去。那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结界,仿佛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将所有的星光尽数吸纳。
这场献祭没有起到作用,难道五位长老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生命吗?
巴人突然恐惧起来。盐奉池的神力遭受反噬,大家有目共睹。那只是她一人之力,结界便尽数反弹,将她击倒并让她身受重伤。如果结界再次反击,那么以巴人先祖的灵魂力及长老们的生命力反弹的力量,又会反击到谁的身上呢?五位长老已然故去,结界的反噬必然要找一个活物,那么……
每个人的脸色变得煞白,谁都不愿去想这个后果。
在结界尽数吞噬了那些代表希望的星光之后,上空的云层变得灰暗一片,仿佛一片褪了色的粗布,仿佛预示着巴人黯淡的前程。
对巴人来说,这代表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便是:结界没有反噬;坏消息便是:结界也没有任何被破掉的迹象。
巴人先祖和五位长老全都魂飞魄散,盐奉池身受重创,神力消失,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巴人再也拿不出有效的武器来对抗结界和身后的追兵。
“也许,这结界已经破掉了呢?”一片死寂的人群中突然响起这样一个突兀的声音。
务相眼睛一亮,向着结界的方向走去。众人满怀希望地看着务相。
但是,不一会儿,务相就止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神色黯然地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众人的神情,从先前的满怀希望,换成了一副已然看到冥君的神情。有脆弱者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昏了过去。
这个时候,追兵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见。虽然知道追兵离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每个人都清楚,他们都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