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从山魅手中救下了盐奉池以后,轩止便日日到盐水河畔看望盐奉池。等看到她将养得差不多了,轩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天以后,萱茗再也没有来到过镇山。他心里非常纳闷:难道是自己使的那只萤虫被她发现了?应该不会吧,如果被她发现了,依她那个性子,应该转身就会去自己的父亲面前告状,然后等着父亲来惩罚自己。可这么多天过去了,父亲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中间告诉过他一句,芒砀山神君一家最近可能比较忙,萱茗没有时间来看他。
尽管父亲这样说了,轩止心里依旧感到不安稳。
茗一出门,惊讶地看到一个人站在她的家门前。
“萱茗,很抱歉以前有一段时间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个,我确实有私心,如果我一天不陪着你,我父亲就一天不会解除我身上的咒语,要么是其他人看不到我,要么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只是……对不住了,利用了你,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对不对?起码,在感情上,我还是没有利用你的。”
萱茗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看着轩止,一句话也没有说。
轩止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萱茗,以前我也动过娶你的念头,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我觉得,娶你,或是娶其他的神姬没有区别,我只是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已。今天,我要把话挑明了,我这回真的喜欢上了一名女子。”
“她长得比我漂亮吗?”萱突然问了一句。
“不不,她没有你漂亮,也不像你这般温柔,但是……喜欢上一个,真的很难说清为什么。我见到她跟见到其他女子感觉不一样。不管我做什么,我总能看到她的影子,有时候,我无意中使出一个术法,回过神来都能看到我把什么东西变成了她的样子。我想,她已经进到了我的心里。所以……”
“你不必内疚什么,感情的事,本来就不是能用语言说得清的。”依旧冰凉的语调,搀进了丝丝哀伤。轩止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那天你受了重伤吧?”萱茗轻轻地问了一句。
“哪一天?”轩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把一只萤虫幻作你的样子。”
“哦,那是……我……”轩止想到了那天的事,红晕染透了他一整张脸。
“那天我知道被你戏耍了,当时是十分愤怒,但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已经不再去想这件事了。况且那天的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你的真实心意。我原本是想告诉神君的,但后来一想,即使说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你父亲再罚你几天,然后强令你每日来陪伴我。可我心里明白,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陪伴,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罢了,我也决定放手了,所以,自那以后我再没有来找过你。”
原本想好了一大堆说辞的轩止,这下惊讶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他为了说服萱茗,整日整夜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为此还谦虚地、不耻下问地向长绿请教。可萱茗竟然这样大度地就原谅了他,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说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这样大度。原本我愤怒过,也想过很多方法来对付你,我想过用术法,用情药,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是用术法迷惑了你,我得到的终究也只是一具躯壳,而并非你的真心。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离开你,我也好去找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丝丝的哀伤晕染开来,但是萱茗非常平静。
“那么……我只能,谢谢你,也祝你好运!”
萱茗看着轩止远去的背影,刚才还哀戚的眼神一瞬间燃烧起嫉妒与狠毒的火焰。
对于她自己为什么没有使用术法和情药来得到轩止,萱茗并没有说实话。在萱茗的心里,得到一个人就是得到一个人,哪怕是用术法或情药蛊惑来的一具躯壳她也愿意。但是,萱茗知道自己父亲芒砀山神君的脾气。
芒砀山神君曾经有一位倾心相爱的神姬,两人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有一天清晨,那位神姬被人发现躺在另一名神子的床上。那位神姬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自己的事情又被一众神族发现,自觉无颜再面对芒砀山神君。神族自是不比人族,未订下婚姻关系者,可以将异性视作衣服,一件衣服穿一段时间再换,或者天天换衣服都没有关系;凡订下婚姻关系者,可以在婚礼前做大家爱做的事,也没有关系;但若与某人订下婚姻关系,可又与其他某女子或男子做出苟且之事……那也是不见容于神族的。
芒砀山神君并不在乎,因为他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决不相信她会做出不轨的事情。不管她对他如何避而不见,他也依旧执着地每天守在她的家门前,甚至擅自准备了婚礼所需要的一应物品礼服。
但是当时的芒砀山神君夫妇很在意媳妇的名节,虽然他们非常喜欢这位神姬,也相信这件事决非她所为,而是遭人构陷。但因为没有证据,没法服众。于是他们给儿子下了死命令,禁止儿子再与她交往,他们甚至还为此封印了儿子的法力。
直到后来,神君的父母找她密谈了一次。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内容,已经无从考证。只是那次密谈之后便传来那位神姬的噩耗:她吞下了诡厄草,从此灰飞烟灭,消失得一干二净,世间再也找不到她的印迹,也再没有了她的气息。
现任的芒砀山神君夫人就是那个时候介入了他的感情生活。她对这位没有血亲关系的哥哥思慕已久,无奈芒砀山神君也只是将她当作亲妹妹。
在一次醉酒后,芒砀山神君把当时还不是夫人的她当成了那位已逝的神姬,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清醒过后的他无比厌恶自己,但还是敢作敢当地娶了她。
芒砀山神君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那位神姬之死的调查。终于,在五百年前,他查出了真相:正是他这位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夫人设计了那位神姬,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芒砀山神君。她用术法取得了惑灵鱼的眼泪,将这种液体搀进了那位神姬的饮食里。而一旦人有吃下去,除了水泽中的成员外,其他不管是神族人族或是精灵族或妖族,虽然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反应,但是会把他/她看到的第一个异性当成自己心仪的对象。事后,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而他与夫人的初夜,也是喝了搀有惑灵鱼眼泪的酒,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五百年前的那一晚,一向温文儒雅的芒砀山神君掀起了滔天怒火,甚至想要了夫人的命,还是萱茗以命相迫才阻止了父亲。但是神君还是废掉了夫人的法力。从那以后,他们人前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而人后,萱茗夜夜能听到母亲低低的啜泣声。萱茗知道,父亲再没有踏进母亲的房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