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二八年五月二十八日,在城门前了望塔上的了望员观察到几千米外行来一列打着教国旗帜的运粮车队。于是举旗示意车队停在城门的禁行线前接受审查。
此时尚是清晨时分,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
车队渐渐驶近了,他们已顺利通过了由巨石和陡坡组成的护栏,穿过狭窄的峭壁,向着城门的方向驶进。
然而叫人心生疑惑地是这列运粮车队的马车居然大部分都是由四匹娇丽昂贵的贵胄专用龙马拉动前进,并且它们驾驶得非常急迫快速,一副争分夺秒的样子,以致城墙上那些审查的了望员和驻守的士兵本能地预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了,于是相互探问前线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不过那些行军多年的老兵一眼就看出,假如的确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的话,那一定与运粮车队本身无关。因为从各方面来看,它们并无丝毫受损残破的迹象。
虽然了望员已经举旗示停,车队却仍旧疾驰而来,并没有减缓速度。
行驶在最前头的一辆样式最豪华马车中单独分出一匹骑兵,他毫不留情地鞭打胯下的龙马,以求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前进。
到达目的地后,他在禁行线前的空地上极快地施法作了一个用作验证战事指挥官身份的魔法符文。表示他们是从战场前线过来紧急运粮的。
魔法符文完成后,守城的官员确认了验证,于是他朝等候的士兵们大声命令道:“快!快!!快!!!手脚麻利一点。是指挥官大人亲自带着运粮车队从前线回来了!所有人立刻下去开城门。”
在那辆领头的马车车厢中,指挥官推开窗帘,探出脑袋来瞅了瞅车队的状况,他瞧见车队的速度还是不可遏止地发生了延缓,于是又把身体缩进车厢中。
他的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人,想得入了神。
他的左手藏在宽大华丽的法师袍中,五个手指下意识地握成一团;他的右手则袒露在衣服外面,用来托着他尖细的下巴。
镇压政党的战争失败了!前途危在旦夕,而他现下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这个年青人的身上了!
年青人一直观察着指挥官的举动,见长官望着他,就极小心的等候指挥官的询问。他是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年龄约莫有十七八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发;他的外表给人一种极其镇定和热忱的感觉,那种镇定和热忱的气质是只有同时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和长期熏陶在关怀与爱的人中才具有的。
在等待了一小会儿时间后,年青人发觉指挥官还是没什么动劲,他就谨慎地调整了一番身体的姿势,收腹挺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的感觉比平时要更好一些。
但恐怕叫他知道尊敬的指挥官先生此时正在打着算计他的坏主意的话,就不会再这样恭谦了。
指挥官先是对着年青人轻声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如此紧张,然后他说:“亲爱的见习牧师费赞罗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带你一起回城吗?”
“尊敬的指挥官先生,”年青人先是表示了他的敬意,然后说道:“今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您便派了一个士兵领我前来见您,然后我就跟您上了车。所以我想,您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或者紧急的事情需要我去帮忙处理吧。但是如您所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见习牧师,我不在战场上治疗、祝福您的战士,跟您回到奥耐本,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城里资深的牧师们可比我要高明得多呢。而此时我们的战争可打得正是最激烈紧张的时刻呢。”
“最紧张的时刻?不!费赞罗,你完全猜错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说着,他伸出双手激动地握住了年青人的双手,用非常激昂的语气说:“你知道吗?费赞罗!勤恳的费赞罗!
——每天,每一天,我都能听到士兵们毫不吝啬称赞你的声音,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营帐中、后勤医院里,甚至连你的同行们都赞扬你是最值得信任和贴心的的牧师。可见你的工作做得是多么的出色呀!”
听到这样肯定和鼓励的话语,年青人的脸红了,他说:“既然这样,我想.....”他小心翼翼地说,“作为一个牧师,.战场应该更需要我吧。”
“难道你忘记了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吗?”
“什么目的?”
“你要从见习牧师升级到正式牧师的目的呀!亲爱的费赞罗,你可不是我手下的士兵,你是先从神圣曼罗教会克里考克主教处申请历练成为正式牧师,然后才到了我的麾下帮助我的呀!”指挥官由衷的笑了笑,说:“现在,我认为你通过了历练,只要我把对你的评议交给城主审阅,在他许可后盖上一个公章,再由政府交给教会,你就能升级为正式牧师了呀。”
“可是前线?”年青人焦急地问道。
“哈哈,可爱又可敬的费赞罗。战局早已经决出胜负了。”
“什么!”
“你可真是整颗心全身心地彻底地投入到为病患治疗和祝福士兵中去了呀,连战势的发展都无心旁顾了吗?”
“您是说......”费赞罗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不禁问道:“指挥官先生,您是说,我们已经取得胜利了吗?”
“倒也没有这么顺利。”
“那么?”
这时,指挥官松开双手,然后他的左手再次放进法师袍里,局促不安地攥紧了衣袖;脸上却尽量表现出自然的神色。接着他说道:“是的,这场战争,我们已经是大局在握,胜利在望了,那些无信的政治党徒虽然狡猾,但是要彻底消灭他们,只不过是要再多耗点搜索残部的时间罢了。”
此时,如果费赞罗能够留心更进一步,细致一点地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指挥官在说这段话时,他的表情虽是自然的,但是衣摆却全都不自觉地扭在了一起,皱褶处甚至突起来一个拳头的形状。但是同时听到战局胜利和即将成为正式牧师的消息,他实在是太高兴了,正陶醉在这美好的感受中,赞美这神的恩赐。而一个正处于如此兴奋状态中的人,是无法再分神观察旁人的小举动的。
“再瞧瞧这些——,”指挥官打开放在马车座垫旁的一个储物抽屉,然后直接探进最上层的空格子里,从那里面拿出十几封红色皮面的信出来——显然他早已经准备好这一切了。
接着,他把这些信郑重地递给费赞罗,语气肯定地说:“看看这些!看看这些写信的人在信封上都写了什么。你的付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费赞罗伸手接过信,一封封仔细地看过去。
——这十几封信,一半是其他牧师同事的建议信,另一半则是一些军官和士兵的推荐信。虽然看不到信的具体内容,但仅仅从信封的标题上,就可以直接看出写信的人对费赞罗工作的充分肯定和对他毫不掩饰的喜爱和欢迎。
但唯一叫他疑惑不解地是,在这些写信人的名字中,有很多个人名都是他并不熟悉的,但是见习牧师立即想到——或许这是因为他自己帮助过太多的人了,而有许多人在接受救助时,也并没有告诉他他们的名字;又或者,他又努力想了想,或者对有些人是他真的忘了吧;于是他又想,竟连不知名的受助者都能记得住自己,这足以证明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受到了充分的肯定的呀。
费赞罗喜悦到了极点,激动到了极点。连捧着信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他不得不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才缓过劲来,而后他满怀感激地开口说道:“哦!我......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实在是太感激他们了。所以,指挥官先生,如果我不能再回到前线的话,请您一定......一定要带我向那些可爱的人们转达我对他们发自真心的谢意呀!”
指挥官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按在费赞罗的肩膀上,并向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请相信我,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先把这件事情当成是最要紧的事去办的。
“现在,还请你把信先还给我吧,因为我还得先把他们带给城主,只有这样做,你的历练才能得到最公正的评价呀!”
如他所愿,信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随即将信件小心的放回到储物抽屉里去。
此时,奥耐本的城门终于完全打开了。
于是在指挥官的催促下,车队又立刻启动起来,朝着城内急速驶去。
费赞罗和指挥官同时回头望向领主府的方向。这两个人虽然都在注视着同一个目标,但两个人目光里的神情和含义却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