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翊看着呆滞的少年,微笑着推了他一把:“去吧,去和你的导师见面吧。”
凌铎没有准备,被岚翊轻轻一推推了一个踉跄,脚踏在草丝上发出的沙沙声惊动了树上俊美的男子。
“谁!”
翎氤警惕地坐直了身子,攥紧了手上的东西,生怕别人抢走了似的,冷寂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忍不住发寒。他闪烁着寒光的黑眸中只剩下冷漠和平静,他强大的精神力使这个男子瞬间就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修长的手指一勾,一束寒光霎时间射向树下的人!
凌铎眼睁睁看见那束寒光射到了自己的面前,金碧色的瞳孔中满是惊恐。而与此同时,身后的岚翊一个闪身就把凌铎拉到了自己身边,下一秒,那束寒光就爆炸在了凌铎刚刚站立的地方,把地面打出一个直径一米,深不知道有多少的洞!
这时,翎氤的目光也过度到树下,却顿时愣住了!他握着东西的手一松,那闪烁着梦幻色彩的小玩意从树上坠落了下来,但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翎氤的双眼睁得很大,幽黑的瞳孔中泛出了不可思议的光芒。
很快,男子的手开始慢慢颤抖起来,他俊朗的眉毛微微皱起,薄薄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他一个翻身就从树上径直落到了旁边的草丛中,挺拔修长的身躯刚一站稳,就几步走到了凌铎的面前,他的脚步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声音:
“你……”
凌铎惊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了翎氤的声音是哽咽的。
“我……导师,我,我来……我来找你了……”说道这里,泪水突然漫上了凌铎的眼眶,他的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几乎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了,只是一遍遍地说着两个字:“导师……导师……”
翎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脸上的冷漠也在一瞬间消失了,他伸出手抱住凌铎,紧咬着的嘴唇中缓缓地说出几个字:“……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凌铎的心中猛然泛出一股没来由的酸意,他一把抱住翎氤的腰,像一个刚刚被父母丢弃的孩子一样痛哭了起来:“翎氤!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的……!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答应我……别再走了好不好,啊?求你了,答应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呜呜……”他的胳膊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仿佛想要把翎氤揉进自己的身体,永远都不许这个人再离开一步一样。
翎氤没说什么,小臂却多用了几分力,将凌铎紧紧地拥在胸前,他抿紧了嘴唇,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不自觉地流出眼泪一样。
莲月看着翎氤和凌铎,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苦涩地笑容,少女的眼中一股淡淡的悲伤渐渐弥漫开来。她的身旁,高大的岚翊嘴角依旧带着微笑,那双青绿色的美眸却开始隐隐泛出晶莹得光芒来。月光下,他的瞳孔仿佛是一湾清水,微微荡起闪着月光的涟漪,美丽得像两块纯洁的绿宝石。
不知道相拥了多长时间,凌铎的抽泣才慢慢消失。翎氤轻轻抬起头,银白色的发丝拂在他毫无瑕疵的面容上,在月光下更像是一个冰霜美人。他似乎这才注意到岚翊师徒。他松开了抱住凌铎的手,用魔法感知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
岚翊的微笑已经不再是那种生硬的礼节性,他的语气中充满一种淡淡的悲伤和爱护:“翎氤……”
翎氤很警惕地后退一步,把凌铎护在了身后,一道银光瞬间逼在了岚翊的颈下。
“导师!”莲月急忙上前一步,岚翊轻轻伸出手拦住了学生。
“翎氤!”凌铎抱住了翎氤的胳膊,却被生硬地甩开了,“不要,他是……”
翎氤的黑瞳射出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凌铎看着导师的眼色,不敢出声。莲月惊恐的眸子微微颤抖着,岚翊被翎氤的银剑抵住了喉咙,他轻轻咬紧牙关,拉着莲月后退了几步。翎氤没有再上前,但深邃的瞳孔中依旧是掩饰不住的杀气。
岚翊抬起手,轻轻松开额前围着的锦带,手腕微微用力一抽,金丝编织成的锦带便缓缓松落。他的眉宇间,青色明亮的羽翼图案凸显了出来,在黑夜中散发出柔和得堪比月光的青色光晕。莲月也静静地拉下了绸带,少女美丽的脸庞便被额前羽翼的青光照亮。
翎氤的瞳孔渐渐沉静下来,褪去了一丝冷漠和抵触,他“哼”了一声,收回了细长的银剑,薄唇微微一抿:“第四明翼。”
岚翊微笑着一点头:“是。”莲月带着颤抖地弯腰鞠了一躬:“第六神使大人,莲月见礼。”
翎氤看了莲月一眼,冲她轻轻一点头,转眼看向岚翊:“你是岚翊?你变了,越来越像他了。”
岚翊轻轻一笑:“所以,你刚才把我当成他了?”
翎氤斜了他一眼,抿抿嘴,什么都没说。但那动作已经完全是一种回答——“那又怎样”。
第一次看到翎氤那种犯了错误又根本不愿承认的表情,凌铎一时间有一点点出神。他扯扯翎氤的袖子:“‘他’是谁啊……?”
翎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凌铎正想再问,岚翊却开口了:“我的哥哥,比我年长十岁。”
“啊?那为什么翎氤那么抵触你的哥哥啊?”凌铎似乎没有注意到翎氤的脸色,脱口而出。
岚翊的青眸中闪过一丝难过:“他……太嫉妒翎氤在皇宫中受到的优待,一次次地在帝皇大人面前给翎氤扣上黑帽子,想让帝皇把翎氤杀了。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翎氤已经是第六王族学徒了,帝皇当然不允许别人有杀掉自己的王族的想法,结果他也不知天高地厚,赌气就从宫中离开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不是据说加入邪落星迫了么。”翎氤清越而没有感情色彩的话突然响起,把凌铎和岚翊吓了一跳。看向翎氤冰冷的黑瞳,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嗯,是啊……只希望他不要误入歧途吧……”岚翊的表情有些悲哀,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估计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还存在的一个亲人了,“啊,对了,说到邪落星迫……”
翎氤皱着眉头听岚翊把街头的遭遇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怎么能和他们冲突呢,冲突起来的话,就不得不放手杀人了。”
岚翊也看向翎氤的眸子:“你的意思是……”
“没错,铲除。”冰冷的调子,翎氤面无表情,“我和凌铎要去帝都,会路过邪落星迫的大本营,漆米拉兰城。那里害过不少的人,也是铲除的时候了。”
岚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看翎氤,艰难地点了点头,很明显,他在想自己的哥哥。
“这次多谢你们照顾凌铎了。”翎氤的声音依旧很冷淡。
“翎氤你太客气了,”岚翊微微一笑,“凌铎这孩子很有趣,这两天也给我和莲月带来了很多快乐。那么,既然凌铎已经找到你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莲月的眼神一暗!
“不一起再呆一段时间么?”
这次却是凌铎开口了,他的心中猛然滋生出一种不舍得的感情来,岚翊师徒还是在凌铎的心中不知不觉留下了让他难以舍弃的感情。
“不了,”岚翊的语调很平静,“王族之间是不互相来往的。各自隐匿才是我们的生活。”岚翊青色的眸子温柔地看向凌铎:“你找到导师,我们也该各奔东西了。”
“可是……”凌铎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下去,“好吧……”
岚翊和翎氤道了别,刚刚转身,就听见凌铎按耐不住的声音:“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带着颤音的语气让岚翊脚下一顿,他回过头轻轻笑道:“如果有缘分的话。”
凌铎站在空地上,草丛随风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身后一棵云杉高耸。他的心中涌出一股不舍,那种感觉在他的胸腔中翻滚着,他静静地站着。
猛然!像被一根针猛刺了一下,凌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莲月那双带有愁苦、孤独的紫色瞳眸!少年呼喊了一声,抽身追上没有离开多远的岚翊师徒:
“等等!”
他一把抓住莲月的手,将少女拉向自己的方向。莲月紫水晶一样的瞳孔中,闪烁着寂寞的色彩。凌铎盯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少年坚定的语气让莲月微微一愣,她美丽的双瞳里闪出了泪光。少女沉默片刻,抬起手摘下脖子上的项链,莲月将那块宝石从项链上扯了下来,塞到凌铎手中。那块剔透的紫色水晶,在月光下映照出少女美丽的脸庞:“这是我从出生就开始佩戴的守护结晶,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所以……你一定要留着它,不要忘记你刚刚的话,它代表着我们的友谊。”少女的目光清澈,“再见,凌铎。”
凌铎握紧了那块宝石,金碧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留恋:“有缘,再见……莲、月。”
少女的背影顿了一下,她转过身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拉住岚翊的手,心中翻涌着一股带着酸意的欣喜——他终于,肯叫我一声“莲月”了:“嗯,我们走了。”
凌铎看着那对师徒渐渐远去,银色的月光给他们孤傲的背影镀上一层冰冷的光。凌铎的目光随着他们越走越远,直至两人的背影完全被黑暗堙没。
少年金碧色的瞳孔突然泛出一抹寂寞,跟随了岚翊两天,他似乎成长了不少。风吹在脸上,凉意渗进了身体,衣衫随着风轻轻摇曳。凌铎无声地站立着,翎氤轻轻走过来,揽过凌铎的肩膀:“凌铎,对不起。”
谁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道歉。
凌铎抬起头,眼中落寞的笑意让翎氤的心猛地疼了一下:“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王族本来就不该有感情。”
翎氤咬了咬嘴唇,凌铎那句“王族本来就不该有感情”让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俊美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没说什么,只是催动魔力开启火系的魔法,将温暖灌进凌铎的身体。两人都没有出声,就这么一直站到天亮。
翎氤松开凌铎,折回大树下,在草丛中寻觅了一会,然后捡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放入袍子里,凌铎看了一眼——想必是昨天从树上掉下去的那个小结晶吧。他张开手,掌中莲月送给自己的宝石正闪烁着迷蒙的柔光,就像莲月仰望天空时的眼睛。凌铎的目光温柔下来,将宝石收好。
“翎氤,我们去哪?”凌铎转眼看向美貌的导师。
翎氤淡淡地看了凌铎一眼:“漆米拉兰城,除掉那一窝和魔族有勾结的强盗。”凌铎注意到,翎氤在说道“魔族”的时候,语气带着这片大陆上人人都有的厌恶,但却是不由地发出一种奇怪的颤音,仿佛身体控制着他想到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