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弘元年夏历六月初二,查贾安财与马红萼以秽行苟合,二人胁宫女,结宦客,暗营娼窑,惑引**,又制禁香倒卖祸害宫闱,恶贯满盈,罪不可恕,革贾安财内侍监正四品总管,除马红萼侍香居从四品尚宫,均处以凌迟灭族,然念犯婢马氏揭贾安财引**入宫,供娼窑宦客名册,故降马红萼为绞刑,加贾安财以焚尸,并依名册抄检各宫各处。
天弘元年夏历六月初三,敬事房乌阉人,墨阉人,淇奥馆皇甫阉人,内务府杨阉人,御膳房屠阉人,暴室桑阉人,余阉人,皆革其职;储芳宫斑良媛处兆阉人,麟息宫禛良媛处卜阉人,永春宫敏良媛处宁阉人,雪藻宫绚良媛处仇阉人,蝶良娣处孙阉人,乾玄宫总管潘有金,俱除其任,十三阉犯悉押宫牢待行车裂。斑良媛、禛良媛、敏良媛、绚良媛、蝶良娣治下不严,惩誊《女则》,罚剥月俸。
天弘元年夏历六月初四,罪奴贾安财有告,马红萼因交好乾玄宫总管潘有金未成,遂做写假账,谤潘有金招宫女狎浪,经查,所言赃物无据,所指宫女不实,故升犯婢马氏为斩决,减贾安财灭族之罪,放潘有金归任帝侍。同日,为袪污宫秽乱,正徽太后召帝,后,及诸宫妃嫔慈心殿训教,且颁懿旨告下:凡揭发秽行者,如经查实,必予重赏。
“娘娘,这是御膳房新总管宝公公孝敬的刺梨凉粥。”
水烟容色愉怡,连眉梢都带着喜意,她奉来明透的绿沉温玉碗,轻放于皇后常用的宝蓝玻璃鎏金圆案。
“虽说宝公公嘴笨不机巧,不会讨人欢喜,但他有一手精湛厨艺,做的膳食没有不出彩的。”
凤殿之外,烈阳当空,皇后倒卧在楠木山水云石围榻,无名指赤金宝环所镶嵌的蜜黄猫眼儿,随流进金丝软烟榻帐的焱焱炎炎,张开闭合。
皇后捏提白瓷柄银匙,缓慢搅动梨汤冰米,汤米混沌,一匙舒心的凉意甜绵而香滑。
“宫里头若多些这样儿的人,守着本分不迈雷池也不耍心机,少了许多是非,本宫能省去多少心力?”
水烟安跪软竹编墩,从榻旁的紫金釉双耳罐取出折好的芭蕉叶扇,一边为皇后摇风纳凉,一边绕舌头嘲笑鄙薄。
“要真如此,这里就再不是皇家应住的地方。”
皇后听她说罢,忍俊不禁,笑言:“你这小蹄子倒有这等见地,还以你脑子里除了拈是非的小算计,不会存有别的东西。”
水烟冤屈道:“娘娘轻瞧奴婢,奴婢虽不像眉心缜密行藏的不着错,可在大是大非上,奴婢却不会犯出糊涂,失娘娘的脸面。”
皇后放下残余凉粥的玉碗,似笑非笑:“你这话说的,好似眉心平日谨慎,一关涉是非大事,她就不成气候。”
“奴婢绝没这意思!”水烟扇断芭蕉,话急得耳红面赤,“娘娘这话敞若教眉心听见,她又该跟我闹口舌仗,眉心发起飙来,十个奴婢都对付不得。”
皇后拿起断折在身的蕉叶,闲逸地摇扇拂面。
“其实你们两个,都不是教人百分之百的省心,你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水烟嘟着樱桃口,低首俯身端走案上的粥碗,看样子对皇后所讲的话不大认同。
约一柱香的时辰,斑良媛、禛良媛、皊良媛、敏良媛、彤贵人、榴贵人、顺贵人、吉贵人相继来至坤仪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命宫人奉上新做的碧绿千层糕和水晶双麻饼,观瞧八人之中皊良媛喜气外溢,一袭芙蓉色珠兰彩绣雨丝锦曳地裙娇媚可爱,皊良媛用纸垫托住一块碧玉千层糕咬尝,染于指甲的海棠红鲜艳无比,与莹润的碧绿千层糕合成一幅“绿肥红瘦”。
自破宦官狎宫女的秽乱,潘有金对使计花力保全自己的皇后感恩戴德,恩德之心虽隐暗不昭,背地密处每有消息送传,台面上平常如往,皇后却已掌得大半的君心帝意。
妃阶嫔位,以良媛,良娣的品级才可享有宦官的侍奉,而七名从四品妃嫔当中,宦官未牵进此次秽乱的,只有琴良媛和皊良媛。闻皇上近日常于碧霄,凝露两宫留夜,琴良媛已定下伴圣避暑,剩的那一额随驾妃例,皇后何不道个顺水人情?
“皊妹妹昨夜蒙得皇上的眷爱,今日的衣容妆束,果然比本宫和在座的姐妹们鲜亮。”
皊良媛急忙放下糕点,跪到大红团蝠金线地铺,满靥红晕怯懦说道:“嫔妾狐媚惑主,求娘娘恕罪。”
皇后开颜欢笑,抬手令皊良媛起来,平易而言:“妹妹素日最是聪慧伶俐,怎听不出本宫是在褒赞你?皇上圣明贤仁,近日频召妹妹侍寝,岂因‘狐媚惑主’这秽乱行径?”
有贵人在座,皇后不能就治下不严,明责高一阶的斑良媛等,幸斑、禛、敏俱出身公侯,再愚钝也能听晓皇后的责意,诸个敛容作悔,而皊良媛更加掩不住喜气,为免得意忘形失了仪态,把腮靥绷得抽搐难笑。
皇后对皊良媛和悦说道:“妹妹定要用心侍驾,指不定皇上会赐给你什么褒奖。”
皊良媛念及随驾幸往行宫还差一额妃例,察皇后言语之间的意思,不胜兴喜悦畅,遂端容整裙大跪恭拜:“嫔妾叩谢娘娘示教。”
皊良媛素日恭顺,皇后便巧言相助,尽管不似潘有金那样儿须花大力帮衬,却也可称锦上添花,于宫闱嫔御中关系亲近,甚为妙矣,“人敬我一尺,我还礼一丈”,施恩结好,大抵如此。
敏良媛向来与皊良媛不和,见皊良媛不仅频沾雨露,还在皇后跟前得脸,自当不服气,只好借别人的错事邀好。
“启禀娘娘,嫔妾的《女则》已经抄写妥当,请娘娘过目。”她又从自个儿的袖里拿出两份纸张,躬身奉交,“这是晴妃娘娘委命嫔妾带过来,绚良媛和蝶良娣二人的罚抄。”
皇后看过敏良媛的抄录,很是满意,命紫音奉还给敏良媛,待玉棋奉上绚良媛,蝶良娣的抄录,绚良媛写得尚可以,而蝶良娣抄写的《女则》,却难以入人眼目。
“既然蝶良娣喜研行草,敏良媛,你就代本宫回话,告知晴妃不必再派人督促蝶良娣誊写,直接从内务府抬出十箱墨水,送到舞裳院供蝶良娣钻究行草。”
周围的嫔妃闻皇后这般惩治蝶良娣,难忍幸灾乐祸的笑意,皇后却心知,这是晴妃故意使计,欲招自己动怒,好解她被皇后谕定随驾避暑,还要在沈致秋面前逢迎圣驾的恨意。
正与良媛,贵人品聊新开的卷瓣月季,皇后瞅见印姑姑喘着粗气,脚不沾地的进殿传告:“禀奏娘娘,浣衣局全姑姑带浣衣宫女赤杉,恳求娘娘一见。”
如无要紧大事,浣衣局是没资格见驾,此时全姑姑带宫人求见,不知为何,皇后的心突跳不已,大为忐忑不安,又强作威仪不失,容色不改,命全姑姑,赤杉进殿奏事。
“奴婢给娘娘,各位主子请安。”
得谕平身,抱有一件太监服的赤杉便跟全姑姑起来,皇后察望赤杉怀里那件太监服,居然为坤仪宫副总管的宫装。
“你们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全姑姑又作跪势,言语凿凿,不含一丝马虎。
“回禀娘娘,奴婢手下的赤杉在浆洗凤宫衣物时,发现这件太监服的内衬,藏挂两方丝帕,一方绣有两株梧桐树,另一方绣有两只鸳鸯。”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易束吾入宫多年,连养大自个儿的典公公都未曾交心,何人会令他宁犯宫规肯用情相待?
皇后命全姑姑将两方丝帕奉与自己,等丝帕奉到手中,皇后大惊失色——丝帕的行针走线,缜细如发,梧桐的枝叶繁复茂盛,鸳鸯的羽翼斑彩绚丽,只有跟随自己数年的眉心,才有这手针艺。
一旁侍立的水烟,亦是神情顿变,面色时青时白,目光殷切地望向皇后,乞盼皇后保住眉心。
皇后何偿不想保住眉心和易束吾?可雍华宫那边从培植甄公公起势权占内侍监,到利用绮霞宫的猫怪引皇后入局,再助皇后演出秽乱在圣驾前事发,一步一步,就是想借贾安财和马红萼秽乱宫廷的风头,套出眉心跟易束吾的情事,太后在这时节这地步收关,是要痛伤皇后的颜面,进而折辱武仁王家,排除朝中最大的障碍,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