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是帅哈做错什么了吗？”帅哈见无量子的意思，是要赶自己跟花子衿离开，神情不由一紧，忙道：“如果是帅哈做错了什么，只要掌门说，帅哈一定改。请掌门息怒，不要赶我们下山。”
“不是我赶你们下山，而是你如今成功幻化人形，蓬莱山留不得你。众所皆知，蓬莱山是仙家之地，倘若被人知道竟然收留狐妖，流言一旦传开来，那么后果是无法想象的。”无量子正色道。
帅哈见无量子这般说，知道事态严重，自己是必须下山不可，当下便也就不再为自己求情，而是道：“子衿主人身体不好，希望掌门能够让她留下来，至于帅哈，我愿意今晚就下山。”
无量子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谢谢掌门。”帅哈叩谢之后，这才起身离开。
蓬莱山这个时节，开满了纯白色的花朵，花朵都很大，芬芳扑鼻，去是香得雅致，让人打心眼的喜欢。
帅哈刚巧路过这一片洁白，忍不住动手摘下一朵，往花子衿的房间走去。
“笃笃笃……”
门突然被敲响，花子衿放下手里的毛静，道：“谁呀？”
“主人，是我。”帅哈开口道。
只听到一阵窸窣窸窣之声传来，很快，门便被打开了。
花子衿一如既往地穿着纯白的白色纱裙，笑容脱俗，站在那里，就宛如是一个小仙子一般。看见帅哈，她脸上露出笑意，道：“怎么样，无量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帅哈笑道：“无量子夸我了，他说我天生聪明无比，极具天赋，若不是因为仙家的一些陈规，否则的话，他都要忍不住收下我为徒了。”
“真的假的？”见帅哈这样说，花子衿神情十分激动。她虽然跟无量子接触不多，然而心里头对无量子却还是有一个大致的认知。以无量子的性格，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难得。
“当然是真的。”帅哈将手里的花儿递给花子衿，道：“不过，我是狐族，虽然狐族抛弃了我，但是我还是不能够背弃自己的族类。”
花子衿接过这朵洁白盛大的花朵，原本十分开心，可是听到帅哈这句话之后，却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转变，于是将嘴一瘪，可怜兮兮地道：“帅哈，你这是准备离开我吗？”
“当然不是。主人，你一定要坚信一个事实。”帅哈定定地看着花子衿，认真地道：“帅哈可能会背叛所有人，但是却永远都不会背叛主人你，更加不会离开主人你。”
“那你是？”花子衿问道。
帅哈笑道：“主人，你说什么时候的花最香？”
花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帅哈为什么会突然之间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是她还是想了想，道：“三月的时候花最香。”
“不。”帅哈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眼里透着狡黠的光，笑眯眯地道：“其实，下雨之后，初见阳光的那刻，花儿是最香的。”
瞥见他眼里贼一般的光亮，花子衿拿起手里的花，在帅哈头上敲了敲，故意板起一张脸喝斥道：“好哇你帅哈，居然敢戏弄你家主人了，快说，你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帅哈目光温柔地看着花子衿，道：“我的企图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希望主人你能够过得好。”
“所以呢？”花子衿追问道。
“所以，我想下山。”帅哈深吸一口气，道。
花子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眼里闪过一抹剧痛的情绪，咧着嘴角想笑，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湿润了。于是，那一抹还未酝酿成型的笑容，便成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她低声道：“因为希望我过得好，所以想下山，这是什么逻辑？帅哈，连你也觉得我傻，要欺负我吗？”
“我没有。”帅哈早就知道花子衿会接受不了，所以才一直小心翼翼地，可是没有想到，到最后反而弄巧成拙，越说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帅哈只觉得头都要痛死了，索性将心一横，道：“主人，我必须要下山。”
知道花子衿的软肋在哪，他不顾自己的自尊与骄傲，将自己的伤口展露在花子衿跟前， 道：“你看看我的脸，我不想背着这样一张脸活一辈子。我如今已经成功化成人形，此时回去狐族，必然会得到优待，到时自然有良方能够修复我的脸。所以，主人，就当是帅哈求求你了，让帅哈下山好吗？”
花子衿的眼睛再度湿了，她还能够说什么好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像是从雨后已经腐朽的木头缝里钻出来的蘑菇，纤弱得不行，仿佛风一吹，下一秒便会折断一般，她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能。”帅哈摇了摇头，道：“主人，你必须留在蓬莱山，好好学习。再说，那狐族之地毕竟是妖界，你一个人类不适宜前往。主人你放心好了，帅哈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等帅哈修复了容貌，会第一时间赶来蓬莱山找你的。希望到时候，我看到的主人是一个健康美丽而且有着高超法力的主人。”
花子衿美目中含着热泪，她呆呆地重复道：“花泅水不在这里，青界进入天机阁闭关修炼了，如今你也要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又是一个人了……”
“主人，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的。我跟花泅水还有青界，我们都很关心你。即便不在你的身边，心里头也是会一直牵挂你的。”帅哈严肃地道。
花子衿长叹一声。
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心里头都会牵挂她，可是她很贪心，她要的，比牵挂更多。
她要的，是陪伴。
希望那些在乎自己的人，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够陪在身边，不要离开。
但是，回想起帅哈揭下面纱那一刻，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花子衿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所以，她强行将心头的所有情绪压下，面容平静，甚至还有些祝愿的成分，她说：“既然如此，那么你就下山吧，早去早回。记得，一定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得，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我会记得的。”帅哈被花子衿这副神情也勾起了内心的悲伤，他探手，想要拥抱花子衿，却又尴尬地想起了一个道理：男女有别。
反倒是花子衿察觉到帅哈的意图，不由笑了起来，道：“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小可爱帅哈，你想抱抱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说完这句话，她上前一步，给了帅哈一个大大的，而且还十分温暖的拥抱。她抱得那么用力那么紧，唯恐一松手，帅哈就会消失不见。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呼吸着他身上依然无比熟悉的气味，她郑重地道：“帅哈，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放心吧。”帅哈同样郑重地回道。
话音落下，这回，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帅哈要离开的消息，传到青罗耳中的时候，她十分冷静，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去相送。
因为青界入天机阁闭关修炼，青罗同样没有相送，所以花子衿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青罗不喜这些离别感伤的场景。
而帅哈虽然有些失望，但同样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她有事情没有来。
蓬莱山的入口，花子衿跟帅哈又是好一番依依惜别，两人互相叮嘱对方，盈盈切切，比起家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人，回去吧，我走了。”帅哈朝花子衿摆手道。
花子衿笑容甜美，一如帅哈之前摘下来送给她的花，她手里还拿着那花，朝帅哈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我要看着你走。”
帅哈知道这对于花子衿来说，已经是作出了很大的让步，当下便也就没有规劝，而是含笑点头，道：“好。”
然后转身。
为了不让花子衿看着自己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从而更加难过；也为了不让自己一步一步走着走着就后悔了，忍不住要回头看，甚至有可能会忍不住跑回去。所以，帅哈运气，直接采取轻功，足下轻点，整个人便像是一只小鸟，快速消失在花子衿的视野当中。
而如同帅哈预料的一般，他的身影一消失，花子衿嘴角的笑意，顿时就像是溃裂的瓷器一般，悉数瓦解，碎成了一地完全无法捡拾的碎片。她的身子，在这风大的蓬莱山入口，弯成了一株瘦弱的小草，随时都会折断般。她双手环抱住自己，慢慢蹲下身子，只觉得心里头无限悲伤。
天地如此之大，苍茫旷野，白云苍苍，而她，却是如此地寂寞如雪。
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整颗心都空了。
呆呆地坐在窗前，托腮看着窗外的天空。大片大片洁白的云朵，在天空悬挂着，看起来这般美好。
是呀，这个世间一直都这般美好。
不美好的，是她从未圆满过的人生。
门突然被推开，没有敲门声，甚至都没有传来脚步声，门便被推开了，青罗一身寡淡的素色衣裳走了进来，她脸上的笑意，亦是同样地寡淡。
“帅哈已经走了？你亲自送走的？”
青罗在花子衿的跟前坐下，语调清冷地问道。
花子衿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青罗。
青罗嗤笑道：“看来，你也是个怪可怜的人。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去观世音自在菩萨那儿听教了，过来跟你道个别。当然，你不用送我。”
青罗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门，也被她随手带上，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缘故，门关上的瞬间，发出极大的刺耳声音。
但是，这并没有惊扰到花子衿，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脸去，继续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