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姬是在花泅水的呢喃声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微微揉了揉,正准备起身去为还在熟睡当中的花泅水打盆水过来,手却被抓住,花泅水双眼紧闭,轻声道:“花子衿,别走,不要走!”
一声声呓语并不响,然而落在胡姬的耳里却如同平地炸起的一声雷。这瞬间,一种可笑而又凄凉的情绪,在她的心里头蔓延开来。紧抿着双唇,狐姬强压着内心的怒火,一对发红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只被花泅水紧紧抓住的手,他抓得那么紧,任凭她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她感觉得到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狐姬一把将手里的盆子扔到地上,俯身至花泅水的上空,盯着他还在睡梦中的脸,大声道:“花泅水,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是谁?”
素来听闻唇薄之人最是薄情,可是,为什么,他却只单单对她薄情,对另外一个女人却可以那么温柔那么多情。
“花泅水,你给我起来,起来!”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胡姬自问自己是个潇洒的女子,可是面对花泅水,她却一次又一次变得躁动不安,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手里的盆子被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花泅水的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胡姬犹觉不够,她要把他叫醒,她不要让他在梦里跟花子衿相会,她要让他看清楚,此刻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她胡姬而不是花子衿!
昨天夜里,她心甘情愿地做了一回花子衿的替身。但不管如何,天一亮,她还是狐姬。独一无二的狐姬,不愿躲在任何人影子里的狐姬。
“花泅水,花泅水,花泅水……”狐姬一声比一声更高的呼唤,终于成功唤醒了宿醉的花泅水,他朦胧的双眼在空中停顿了一会,落到狐姬身上时,仿佛见到了鬼了一般,脸色剧变,探手指向狐姬,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没干什么。”狐姬自然不可能告诉花泅水,她因为嫉妒花子衿,所以扮了一回花子衿。她一把将白色纱裙扯落下来,露出里头大红色的肚兜,媚笑如花,昂着下巴道:“我就知道你还是更喜欢我这样的穿着,这件大红色的肚兜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花泅水被狐姬这样一折腾,睡意都已经去了大半,他一个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人便已经往窗口走去,对于狐姬曼妙的身体,他连一丝一毫的兴趣都没有表现出来。
狐姬自然不甘心自己在花泅水的眼里成为小透明,她脚下宛若生莲一般,嫋嫋娜娜地用最具风情的步伐走向花泅水,将下巴轻轻地搁置在花泅水的肩头,笑道:“我悄悄告诉你哦,这件肚兜是用你的一件衣裳做的。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去盘古山寻找赤野子毒蛇,结果你的衣裳被一种荆棘乔木给钩破了,你向来是追求完美的人,衣裳破了便毫不怜惜地扔了。但是我却把它偷偷捡了回去,费了好长一段时间,一针一线缝制成了肚兜。你看看,怎么样,好看吗?”
她踮起脚尖,转了一个圈,雪白玉肌,是这样的活色生香。
花泅水却从床头扯过自己的一件长袍,手一扬,长袍准确无误地落在狐姬身上,将她的曼妙身材连同蠢蠢欲动的心一同遮盖住了。
“你动了我的东西?”花泅水冷声问道。
狐姬见自己的百般风情在花泅水眼里跟青山绿水一般常见,顿觉十分挫败,但想到他一直以来就都是这样不解风情,倒也没有去计较这些。自顾自地将花泅水扔来的衣裳穿上,他的大红袍子穿在她身上,长到曳地,她将腰带系得紧紧的,打上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走到镜子前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赞叹道:“我狐姬果然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是如此的好看。”
话音刚落,她之前脱下的白色纱裙,已经被花泅水卷成一团朝她扔了过来,语气也凶了几分,道:“拿来。”
“什么?”狐姬转过头,看着花泅水,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少给我装无辜了!把清风殿堂的绝学秘籍拿来!”花泅水跟狐姬之间原本就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因此秘籍被她拿去了,他心里头并不怎么生气。
可是狐姬却轻飘飘地道:“秘籍已经没有了,我昨天夜里把它拿去引火了。花泅水,亏得你聪明一世,没有想到却糊涂一时,你以为清风殿堂那臭道士能给你什么好东西!如果你照着这本秘籍练下去,那么不出三个月的时间,你就会全身经脉逆行血管爆裂而亡!怎么……你不信我?”
花泅水自然是不信的,那秘籍,是他亲眼看过的,确认无误的,怎么可能说假就假,想来一定是胡姬担心自己得到了秘籍,往后就不需要她的帮助,会疏远于她。,当下语气越发不耐烦了,面容冷若冰霜,沉声道:“快点拿来,我没工夫跟你闹!”
“呵……”狐姬苦笑,道:“什么叫做你没工夫跟我闹,说得好像我狐姬是个大闲人。”
她是那么了解他,他眉头一动她便知道是刮风还是下雨,他心里头那些猜疑,她又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顿时只觉得心口生疼,她语调凄冷得如同秋夜的雨,清冷而又哀戚,“你不信我?”
“我一直有信任你。”花泅水沉声道。
胡姬冷笑一声,追问道:“有几多信任?三分还是两分?”
“胡姬,我不想跟你吵,把秘籍拿出来。”花泅水目光冷静地看着胡姬。
胡姬却笑了起来, 她美目流转,定定地看着花泅水的眼睛,忽然轻声叹息道:“花泅水,失败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在说什么?”花泅水怒目看着狐姬。
狐姬毫无畏惧地迎上花泅水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花泅水,你既然如此渴望胜利,为了得到一本破秘籍,不惜跟臭道士有交集,那么,又是为什么死活都不愿意接受我狐姬的帮助呢?我狐族上上下下几十万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人间道士吗?”
“你不必多说。你是妖,我是人,我花泅水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够被你迷惑!”花泅水走到床榻前,动手直接将榻上锦被掀了下来,秘籍从中掉落出来。花泅水弯腰捡起,正准备走出去,腰却被狐姬紧紧地抱住。
“花泅水,你听我一句劝,这秘籍当真是害人的东西!你若是实在不信,我们一起去清风殿堂走一遭,看那臭道士敢不敢跟我们当面对质!”狐姬的手指,轻轻抚弄着花泅水的背部,哀叹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一直这么防备。是,我是妖,可是这世道人比妖更可怕,更何况,我还是一只倾慕你的妖,我或许会害很多人,但是无论如何却也是不会害你的。”
花泅水纹丝不动,胡姬的触摸仿佛只是微风拂面一般,他稳坐不动。
胡姬心里头一时之间梗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一张口便道:“花泅水,你当真以为我胡姬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跟我借那一万狐兵,不就是为了去救花子衿吗!”
“你监视我?”花泅水语气冰冷地道。
狐姬轻笑道:“我狐姬不屑于那种把戏。你为了花子衿,愿意来跟我借兵,抛去私心来说,其实我很高兴。因为,从这件事情上,让我看出了你对成功的渴望。花泅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绝对不会是那种甘于平凡的男人。所以,花泅水,不要让我在往后看轻了你。任何时候,当你想要做出任何决定的时候,请多想想你身边的人,多少人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要让他们失望。”
“我花泅水只要做到不让自己失望就够了!”花泅水冷声道。
狐姬却呵呵笑了起来,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如同春水一般缠绵,媚眼如丝,那丝一缕一缕的,人一眼望过去,就会像飞到蜘蛛网上的小飞虫,想逃都逃不了。尽管知道自己的媚术,从未被花泅水放在眼里过。可是只要在他的跟前,她就会不可控制地变得比狐狸精还狐狸精。
“花泅水……”她神情蛊惑人心,言语却像是平地惊雷,重重地在人的心头炸裂开来,“当你去清风殿堂索要秘籍,当你向我开口借狐兵,当花子衿两次三番遇险,救她的人却都不是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对你自己失望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乎,可事实上你在乎很多东西,你想要守护心爱的人,想要拥有声誉地位。可是这些,不是想想就能够得到的!”
“花泅水,你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呢?加入我们狐族吧!英雄不问出处,这天下间,唯有我们狐族才能够助你顶天立地!”
没有人知道,狐姬的话,砸在花泅水的心间,砸出了一个多么大的窟窿。他双目在瞬间变得血红,犹如一匹饿狼般狠狠盯着狐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狐姬你胆子越发大了,这些话谁允许你说的!”
去清风殿堂求取秘籍,甚至还动用了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明明最厌恶妖族,却还是开口跟狐姬借了一万狐兵上蓬莱山;
心里百般不情愿将花子衿留在蓬莱山,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不得不将她留下!
想到这,花泅水悲从心来,巨大的悲恸之情,将他整个人都掀翻了。身为男人,口口声声说要活出个人样来,却因为实力不够强大的缘故,一次又一次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娘亲死去了,画卷失去了,如今,就连花子衿也离去了!花泅水啊花泅水,你为什么这么无能!上天啊上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