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一个发烧外加起了那么点红疹子嘛,至于这么浪费嘛。亦绾咻咻地吸了一口暖气开的很足的病房,不一会儿身上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和着水果篮子里橘子香寒的味道,在初冬的季节里,缓缓洇染开来。
姚丞昊站在亦绾的身后轻轻地嗅了嗅,然后一个纵身就跳到了床铺上,四仰八叉地睨着亦绾的侧影轮廓笑眯眯地说道,“你喜欢啊,那就全搬去你们宿舍去吧,反正我对花粉过敏,闻不了那冲鼻的香味。”
亦绾正在满目琳琅的花海里挑了几枝花束伶仃的情人草和满天星插放在盛满清水的宝蓝色磁纹花瓶里,听到姚丞昊说自己对花粉过敏,忽然噗嗤一声满腹狐疑地笑着说道,“百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也会对花粉过敏,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姚丞昊忽然把脖子往后一仰,看着刷得粉白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千帆过尽皆不是我心所爱,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喂,丫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滥情的一个人?”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与平时的嬉皮笑脸截然相反的认真表情和莫名的期待。
说真的,亦绾大部分关于姚丞昊的信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宿舍里的那些个八卦女早就把姚丞昊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给搬出来了,无非是他曾经辜负了哪个女生,而那个女生却心甘情愿为他跳楼他却无动于衷之类的烂俗剧情,真真假假,没有人想去考证,流言这东西当然是越刺激越是八卦们孜孜以求的噱头。
亦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姚丞昊却忽然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幽幽的暗夜,把目光放得更远,仿佛自嘲式地说道,“连我自己都不懂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祈求别人会懂。”沉默了半晌,又自顾自地苦笑了起来。
她在玻璃里看到了他眼里那抹转瞬即逝的落寞,亦绾的心忽然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扎了一下似地,钻心的疼。优越的家境,清俊的样貌,拔尖的成绩,学校里被女生们吹捧上天的白马王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到底还有什么可忧伤的呢?亦绾忽然想到情歌王子张信哲的《白月光》里有过这样一句歌词,“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可是这样的姚丞昊她从来都不懂,抑或是,她根本就不想懂。
那天晚上亦绾没有回宿舍,因为学校晚上十点半就要锁上大门了,亦绾根本就来不及。宿管来查房的时候自有康晓敏那群鬼机灵似地室友们来把枕头藏在被窝里让她蒙混过关。姚丞昊依然是东拉西扯地说些旁枝末节的东西,然后亦绾就特来劲地插嘴和他抬杠拆他的台,但他从来不生气,只是眯缝着眼睛笑着说道,“喂,丫头,耐心点,听哥哥把话说完。”
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病房里是格外地低沉悦耳,还有一点点魅惑人心的磁性,睡在隔壁病床的病人早已轻微地打起了鼾声,亦绾因为太累了,也哈欠连天地趴在姚丞昊的身旁睡着了。
病房里镶嵌着一道窄红边框的绿色玻璃窗外下起了纷纷的雪花,筛盐飞絮一般,在空中以优雅的姿态翩然旋转着,簌簌地消融在大枫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寂然归落,很快玻璃窗边缘外的鸦青色的鳞鳞瓦片就覆上了一层白蒙蒙的细纱。
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地认真,仿佛曾经所有的玩世不恭和嬉皮笑脸都在这一刻化为恼人心肠的绕指柔。
姚丞昊起身替亦绾小心翼翼地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跳下床准备揿灭床头柜上的灯光按钮的时候,蓦然间却从绿色玻璃窗里瞥到了一抹灰白色的身影,他就站在楼下,雪花一片一片地滑落在他的肩头,而手上紧紧握住的伞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撑开。
姚丞昊站在窗前良久地凝视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抹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徒留下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枚一枚孤零零的浅灰色鞋印。
从小到大,姚丞昊都记得阮家明得到的东西一定都是最好的,姚氏集团自始至终都脱离不了阮氏集团的管辖,处处受制的情形之下,父母的点头哈腰,竭力讨好阮家贵妇人的卑微形象始终都在姚丞昊的脑海里挥之不散。他记得小时候因为贪玩调皮而不小心摔碎了家明橱柜里的一只精美的瓷瓶,结果被贵妇人怒斥一顿,还不忘讽刺他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记得从小到大他都要被要求在家明之后,因为父母不允许他的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