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纸张不是夹在自己最心爱的笔记本里,而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用白色胶状的透明胶糊粘在上面,她想牢牢地刻在那里,第十七页,有关她生日的数字,像是一种宿命,冥冥之中,无需刻意追求,却已割舍不下。
家明走后的第三天,就到了开学报名的日子。八月三十号,几乎所有的中小学生都在这一天报名,妹妹的阑尾炎手术术后伤口的愈合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好是这一天出院。
亦绾帮妹妹把床单和被子重新洗了一遍,晾在门前两棵树之间的晾衣绳上,明媚的阳光里,洗衣粉的青柠与西柚馨软的气味,淡淡地散发出来。然而,在清风里,亦绾似乎也嗅到了那独特的泡沫里的茉莉香味。
亦绾微笑着接过爸爸手里的包袱,那里有住在城里的亲戚去医院探望妹妹时送的补品和药膳。亦绾也半扶着亦萱迈入家门槛,她看得出妹妹确实瘦了不少,她忽然有些心疼得替妹妹挽好那滑落鬓畔的一绺碎发。
妈妈一到家就在厨房里将早上才从菜市场买的一条黑鱼捣鼓干净了,然后放在吊子里熬起来。亦绾看电视上说,黑鱼对术后伤口的愈合是最有效的。亦萱的嘴却挑得很,这个不爱吃,那个不爱吃,况且伤口时不时地发作疼痛难忍,她就哭着嚷着除了要吃棒棒糖,什么也不肯吃,这几天在医院里,妈妈也是心力交瘁,为那几千元的医药费,也为亦萱的伤口担心。
家里这几年田地里的收成都不尽人意,况且还要供姐妹两个吃穿,学费,或是学校里各种名目的辅导或是课外资料费用,生活上是很拮据的,前年萧爸爸还突然犯了急性肾衰竭,幸亏抢救及时,不过家里的积蓄几乎都掏空了,好多次都是入不敷出。
亦绾看着老妈瘦得眼睛都陷到眼眶里和头上多出来的几茎银色白发,心里一阵泛酸,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突然转过身子,用手背擦干眼泪,然后重新换成一张笑脸,面对着母亲,声音却是有些沙哑的滞涩,“妈,您去歇着吧,亦萱有我照顾呢,等会鱼汤好了,我吹吹喂给她喝。”
妈妈边在砧板上切些葱花,边温和地说,“你这孩子,你弄我怎么能放心,要是弄烫了怎么办?对了,亦绾,今天是你开学报名的日子吧,那个你和你班主任说一说,学费可不可以暂时缓一缓,你爸现在手头上有点紧。”
其实,亦绾好几次开学都和班主任徐老师这样说过,她看着徐老师有些为难的表情,和班上同学起哄给她取的那个‘缴费困难户’的时候,心里就一阵发凉,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条件不好,老师好几次家访,都明里暗里地旁敲侧击地提到学费的事情,说学校也很为难,上面教育局也催得紧。
亦绾好几次都把头都快低到水泥地缝里去了,可这次她不想让妈妈伤心,所以还是咬了咬牙说,“妈,你放心,我去说说,学校应该会通融通融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声音在颤抖哽咽的前一秒戛然而止。
亦绾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跨进学校的大门,保安依然是长年不变的严肃的神态,这给亦绾的心里似乎更压了一块石头,连喘息都困难。
当拽着书包带子,一步一挪地挨到班级门前的时候,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刷了蓝漆的木板上嵌了几个鲜红的大字:初二(1)班。亦绾想,自己已然是个初二的学生了,时间流逝的真是飞快,如白驹过隙般。
当身边有前来报道的同学跟亦绾打招呼的时候,她还傻愣愣地楞在门口不肯移动步子,但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混在了班上的报名的同学的中间。
同桌柳菲菲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夹杂在人群里把头都快低到衣衫里的萧亦绾。她喊了一声‘亦绾’,然后就朝亦绾这边的方向招招手。
亦绾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柳菲菲是城里的姑娘,初一下学期才转到亦绾的班级读书,父母亲因为感情不合去年就离婚了。柳菲菲是被法庭判给了她的父亲,可她那个不成器的老爸只爱吃喝嫖赌,根本就照顾不到还在长身体的小菲菲。乡下的姥姥看着心疼,就亲自接过来抚养。但柳菲菲的家境还算不错,还有点良心的父亲每个月都会给菲菲寄来不斐的生活费,在小乡村里,柳菲菲过得还算是优渥的小公主般的生活。
亦绾本想答应一声,却突然又重新把头低下去,嘟囔了几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看我出丑的时候就来了。”
柳菲菲以为亦绾没有看见自己,就拽着自己的粉红的书包带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亦绾的跟前,然后在亦绾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怎么了,大小姐,才过完一个暑假,就不认识你同桌我了。”
亦绾也笑着拍了她一下,忠肝义胆地说道,“哪能啊,小公主暑假过得怎么样?我瞧着是越来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