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间四月天,处处芳菲。
梁国,将军府。
听闻最受驸马宠爱的小妾萧萧连日来身体都不大舒爽。作为正室,我私心想着,自己总该前去探望她一番,方能彰显自己堂堂一国公主兼将军夫人的风度。
随我嫁入将军府的丫鬟红袖最是讨厌萧萧,她总说萧萧做作矫情,除了长了一张好皮囊以外,分明就是一无是处。再者说,连那样一副好的皮囊都无法同我相比,她委实想不明白,萧萧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了连隽。但无论她再怎么想不明白,连隽还是喜欢萧萧,并且已经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
从萧萧第一天入府起,连隽便没有打算瞒着我。不知怎的,他也不怕我同父皇告状,并且还十分高调地对她进行了独宠。我想,他还真是爱她,宁可得罪我父皇,宁可将自己的脑袋亘在刀锋,他也还是要宠她。
所以每每红袖抱怨这件事时,我总是会告诉她:“她再一无是处,她也得到了连隽的心。我再尊贵无比,却连自己夫君的心也握不住。红袖,这就是命。老天从不会让一个人拥有一切,也从不会让一个人一无所有。你得到了一部分,就注定要失去另一部分。我说的,你可明白?”
红袖自然是不明白,于是茫然都显现在脸上。但她似乎也不想弄明白,于是又抱怨道:“公主,您为何要去瞧那个女人?她是死是活,同我们有何干系?若真是病死了,岂不是更好?”
其实红袖不懂,我明着说是要彰显自己的风范,私心里却是怕连隽伤心。他那么爱萧萧,若是萧萧死了,连隽不晓得得有多伤心。我舍不得他伤心,哪怕他从来都不爱我,我还是舍不得他伤心。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得执着,莫名得善良,真是可笑得紧。
从前是我对他一见钟情,于是求父皇让我嫁了他,父皇其实也一早便相中了这个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的梁国大将,自然十分爽快得便答应了。不久之后,我便顺利嫁入了将军府,原以为是得偿所愿,却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而我还因此活生生拆散了连隽与他的青梅竹马萧萧,我就这样不知情得成了让人厌恶的第三者。
新婚之夜,连隽甚至连交杯酒都不愿同我喝:“我已心有所属,娶公主,乃是迫不得已。往后你我夫妻相敬如宾便好,若公主要连隽的心,恕连隽无法从命。”
其实我很想忘却那个心碎的时刻,可记忆总是不断浮现出那个满室红烛氤氲的喜庆之中,我独自一人坐于床头黯然垂泪的场景。大概是那场面委实凄凉,以至于我到了如今还是无法忘却。
不过伤心归伤心,细细想来也是我先对他不起,抛开私人情感不说,我也该去瞧瞧他的心上人。
萧萧这病甚是蹊跷,病得与旁人很是不同。旁人都是病得脸色苍白,她倒是病得满面红光,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
见我进来,她连忙要起身行礼,可起了一半,竟就停住了,并突然咳了两声:“妾身子不适,不能起身行礼了,还请公主恕罪。”
我看她咳得甚是有气无力,便道:“你好生躺着便是,不必起来了。请大夫瞧过了没有?可查出是什么病症?”
萧萧突然面露羞怯,欲言又止。她身边的丫鬟绿芸很是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替她答道:“启禀公主,萧姨娘她是有喜了。”
有喜了?
我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细想片刻,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大概就是说连隽同这位小妾睡了很多觉,而就在这很多次的睡觉中,他的种子便恰到好处地留在了她的肚子里,于是就萌生了这样一个新生命。
就在我恍惚中,萧萧含羞带怯,小声道:“也是昨日才看的大夫,大夫说,已有两月有余了。都怪我平日里太粗心大意,竟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曾发觉。若是…”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若是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真是没有脸面去见夫君了…”
好巧不巧,就在萧萧落泪之际,连隽竟就出现了。见我在此,他就如同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满脸防备:“你来此做什么?”话音未落,便已将萧萧揽入怀中,呵护备至,“好好的怎么哭了?是谁惹你伤心了?”
萧萧整个人倚在他怀里,柔若无骨:“妾方才同公主说了怀有身孕之事。夫君虽交代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以免有心人会对这个孩子不利,可公主既亲自前来看望妾,妾委实不敢相瞒。”她边说边泪如雨下,“对不起,夫君,是妾辜负了夫君的一番心意…”
她这一番话,说得甚是含沙射影,我听得明明白白,红袖自然也听得明明白白。她气红了脸,但又不能回嘴,只能握紧了拳头。若非我抓着她的手,只怕她会忍不住上前给萧萧一个拳头。
“别哭了,担心伤了眼睛。”连隽边替萧萧擦泪边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如今此事说开了也好,无论如何,你腹中怀的都是我连隽的孩子,倘若谁胆敢伤害这个孩子分毫,我定不轻饶了他!”他说完这句话,还要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眼见着他们这样夫妻情深,我这眼睛委实酸涩得很。只怕下一秒便要落泪,若是落了泪,那岂不是丢了一国公主的风范?我这人也没旁的本事,就是把‘风范’二字看得尤为重要。我自己丢了面子倒也罢了,只是父皇的面子不能丢,国家的面子自然更不能丢。
“萧姨娘既无大碍,那我便先回去了。”
萧萧还要挣扎着起来相送,却被连隽生生扶住了。于是,她一脸为难和委屈,半倚在连隽怀中:“妾不能起身送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你躺着便好,不必起来了。”我虽是同她说,但还是忍不住瞧了连隽一眼,毕竟我已经多日未见着他了。可连隽连瞧我一眼都不愿,低首瞧着萧萧的眉眼满是柔情。我忍不住想,若我能得到他一眼的眷顾,此生也算无憾了,可惜这对我来说大概就只是奢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