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梅山麝香楼灯殿前有一陷井,这陷井是梅山六兄弟以防盗灯而掘。宝莲仙子虽仗一身肝胆,岂知里面神机;只顾取灯救人,何尝竟连人带剑滚入这陷井内。这陷井有三丈来深,上面铺着锦毯,吊着天索,宝莲掉下去后被四条天索紧紧扣住,宝莲仙子急念咒语,想用缩身法脱开,可是她身子愈缩,那天索反而愈紧,越发挣脱不开。这时,那梅山神客从四面涌来,将索结提着,来见梅山六友。这时,二郎真君正在梅山对岸藏花楼内,与妻子梅山仙子对饮,猛听梅山陷井炮响,知有人盗灯,慌忙撇了梅仙,持了画戟,腾云驾雾来到梅山麝香楼下。再说那梅山六兄见盗灯之人竟是宝莲仙子,不敢造次,正待唤神客去报二郎真君,见真君来到,忙将宝莲仙子盗灯一事禀明。
二郎一见妹子盗灯,心里早猜着七八分,不禁大怒,喝道:“无耻贱妇人,如今竟盗到我的头上,该当何罪?”
宝莲仙子默默不语,那二郎真君道:“今日看在父母面上,不将你斩首,只将你押在这梅山下,让你在这石室里消磨平生!”
说完,二郎真君念一声咒语,将那梅山险崖劈开,山下竟有百丈深谷,也有瑶花琪草,朱阙琼楼,曲阁短廊,全是白玉雕成;也有宫娥纳扇,嫔妃梳妆,中有一高楼,题作“偷莲楼。”
二郎真君轻提宝莲妹子,将她抛入山里;又念一声咒语,那梅山险崖又复合上。
二郎真君道:“如今梅山二兄、三兄火速去麝香楼将那两个游客捕来,在斩妖台将他们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那梅山二兄、三兄领命,急带金甲神人、梅山神客驾云往麝香楼去。
洪波、许仙听得梅山炮响,正不知凶吉。雪菊闯进来嚷道:“大事不好,二位快随我来。”说完,扯住二人飞步出楼。出了楼群,往荒野而来,雪菊见身后乌云滚滚,黑气冲天,知有追兵来了,忙对许仙、洪波二人道:“后面人马追来,你们两个分做两路逃走吧!”说完,引许仙往东北,让洪波往东南,落荒逃去。
洪波仗尽平生气力往东南方向跑,可这步子怎么也迈不起来,那追兵也怪,却步步紧逼,愈追愈近。洪波见前面有一深山,山里遍栽梧桐、云杉、桑树,于是往山谷而来。
也不知绕了多少石径曲道,洪波望望后面,那乌云竟散,只有一轮明月皎皎,朗星耀目,清泻如水,前面香烟缭绕,云锁树梢,只听潺潺细溪,涓涓泻瀑,诗情画意,颇有幽雅清穆之感。
洪波此时甚觉困倦,便倚在那溪边山石上睡了。正睡间,猛听有人吟唱:
尘缘斩断尽陶然,
一曲溪歌九重天。
伏几抵眉怀玉镜,
倚石高卧抱秋眠。
云飘几片潇潇下,
桑落三秋飒飒鲜。
山寺日高僧未起,
算来名利不如闲!
洪波睁眼一瞧,天色已经微明,朦胧中只见一位小僧正穿刹衣,赤着双足,挑着水桶,在那溪边汲水。
洪波过去朝那小僧问道:“这里是何地?”
那小僧只顾吟唱打水,看见他怔了一怔,见他文文诺诺,白净面皮,一副读书君子模样,放下心来。
小僧答道:“这山唤作铁佛山,山里有一名刹,唤作铁佛寺,寺里有位方丈,唤作铁佛长老,是我师父,佛法通天,善于卜人前程,通晓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兴波听说,心中大喜,说道:“你师父这样神通,我倒很想一拜,请僧弟引我一见。”
那小僧于是带洪波迤逶穿过山林,盘山而上。
将到山巅,只见云杉影里,紫霭云中,隐绰有一佛寺,洪波来到近前一瞧,见金字牌额上书:
铁佛寺
小僧打开寺门,引洪波进去,只见幽花静穆,翠竹清盈,桑柳两两,松柏行行。小僧带洪波到了寺院后面,有几位小僧持帚扫地。
小僧领洪波穿过后面的寺门,沿着石径幽道,往上而去,行了半里有余,刚才见一草庵;那草庵上金字匾额写道:“禅轩”,两边竟是乱草丛生,野花簇簇。小僧让洪波稍等,先回去禀告,一忽儿出来道:“师父刚醒,请你进去。”
洪波挑开珠草门廉,走了进去,只见床上半卧一位黄须银发年逾百旬的老方丈:
鹤发童颜,眉清骨鲜;佛心凛千秋,禅机通万年。养心自有道法,修身曾几艰难。名山大刹何曾度,出涧深巷只偷闲。眼见云鹤翩跹风,耳闻书童朗朗篇,脱却僧衫不枉罗身汉,泌将水墨羞煞名士贤。
洪波上前唱个大诺,道:“弟子闻师父佛法高明,特来拜访!”
那方丈微微笑着让洪波坐下,问了他的身世,然后说道:“陈先生志在游历,到这深山老林孤寺凄泉,有何事情?”
洪波道:“我闻法师能算前程,借问弟子前程如何?”
那铁佛长老沉吟片刻,唤小僧拿来砚墨,写于手心,递与洪波道:“这是君子前程谒文,只可粗看,不可细观。”
洪波凝眸一瞧,只见那谒文道:
遇娟而悟,遇伽而盗;
遇织而尽,遇灵而归。
洪波见了不解,问那法老:“我实是不解,乞师指教。”
法老笑道:“此是谒文,不可告之,佛家有规,不能泄漏禅机,日后便揭分晓。”
洪波又道:“若师父不嫌,愿拜法老为师,在此削发为僧。”
法老道:“既君看破红尘情愿出家,我愿收为弟子。”
洪波朝法老鞠了三躬,那法老唤小僧取来剃刀、僧袍,先将洪波头发剃了,雪蜡抹了,又叫小僧捧来一盆热汤水,让洪波脱下青衫,将全身用热汤净洗,换了僧衫,只见:
头抹蜡光,身浴香汤;脱却名利青衫,换将慈悲玉裳。腰肢只觉小,腹中还是胖,虽然踏遍落花,如今清白一场。殊不知读书君子入铁佛拜禅庵受偈文,一位游历才子,原来是风流俊俏溥粉脸杏花眉,却落得一个花花和尚!
洪波在铁佛寺出家却俗,荏苒光阴,不觉三年有余。这一日只见山道上奔来一如花似玉的美人,由小僧引见禅轩长老,原来这少女是百草仙境的棠棣仙子,也因看破红尘,来这铁佛寺出家做一尼姑。
铁佛长老令众僧在那深山铁佛塔后又建一庵,唤作“棠棣庵,”让洪波撰写,供棠棣仙子受用,又给棠棣仙子起了个法名为“红玉”。
这红玉虽入佛家,风情未绝,更兼年少,渐渐与那洪波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洪波见红玉神韵奇特,春心又起,于是借教红玉诗画为名,常来这棠棣庵与红玉厮混,那红玉水性杨花,见洪波俊逸风流,仪表非凡,更是依依难舍。
俗语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竹篱。”时间久了,众小僧也有察觉,只是那铁佛法老因不离禅庵,丝毫不闻。
这一日夜晚,洪波又来这棠棣庵与红玉厮混,正在得意时,忽听外面一声吆喝,黑暗里几位小僧拿着木棒一拥而入,扯住洪波、红玉便打;一边打,一边还道:“好你个花花和尚!好你个花花姑子!瞒着法师竟到这里鬼混!”
洪波急忙道:“别打!别打!别打红玉!打我好了!”说着用身子护住红玉。
这时,只听耳边有人叫道:“洪波,快放手!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洪波睁眼一看,哪里有甚么红玉,愿来是骆小枝。这里也不是甚么铁佛寺棠棣庵,却是暴君国的黄鹤楼,乃是南柯一梦。
小枝道:“甚么‘红玉’,‘翠玉’,快说与我听。”
洪波见问,恍惚半晌;羞得面红耳赤。这时,只见外面闯进金吒、木吒,扯住洪波道:“不好了,王莽复辟,杀了王员外,夺了妹喜,正引兵杀来!”
洪波一听,热汗涔涔。
金吒道:“起初,妹喜将吕布害死,夺了兵权,谁想那王莽借得奸诈国兵马五万,浩浩荡荡,往暴君国杀来;那敌将宇文成都使一柄流金铛,甚是厉害,我二人抵抗不住,更兼吕布、王莽在国内的旧部叛变,国内大乱,先生、娘子,快走吧!”
金吒在前,木吒断后,二人护着洪波、小枝望东逃来。
只见背后追兵渐近,有人高呼:“不要走了陈洪波!”
洪波一听更是慌张,一跤跌倒,金吒背起洪波又跑。前面有一片土岗,土岗蒿中有一残庙,古庙已经颓垣,林木雕零。
金吒道:“往东再跑二十里就是淫荡国,到那淫荡国避一避。”
追兵马快,一忽儿已经追上,为首一员大将,只见:
头戴乌云紫金盔,足踏雪雕白玉履;身着银甲,乃是秦代铜铸成,腰系玉龙,原来唐朝女织成。双目凶煞,曾列隋唐英雄史;一柄金铛,挥遍中原壮英名!
金吒、木吒见宇文成都赶上大喝一声,拼死迎战。那宇文成都骑马挥铛,朝金吒逼来。那金、木二吒将二根木棒往上一挡,只听“咔嚓”一声,两根木棒折为四截。那木吒、金吒被震得虎口出血,口里直管叫苦,撒腿便跑。这洪波跌了一跤,见金、木二吒失利,叫苦不迭。
宇文成都愈杀愈勇,一声吆喝,率领精兵拍马赶来。正在这危急关头,只听得庙里有人喝道:“云长在此,宇郎休得无礼!”
洪波一瞧,只见飞步赶来两位将军,位威风凛凛,怒不可遏,一位气概轩昂,英气洋溢。那红脸将军持一口青龙偃月刀,怎生打扮:
红脸黄须,身着一件紫金袍;壮健身躯,手持一口偃月刀。旁边立着周仓,原是关东义士;腰里系着青卷,必定忠义长留。刮骨弈对,谁不闻云长堂堂好汉;五关斩将,今又见将军飒飒风流!
宇文成都见是关云长前来挡路,大怒道:“关(棺)材瓤子,你真是多管闲事!”云长一听大怒,挥起那口流星偃月刀直取宇文成都;那宇文成都挥动流金紫云铛,也朝云长打来。周仓抵住追兵,一场鏖战,只见道:
鏖烟迷漫,怒杀正酬;一柄青龙欲路半空,一柄金铛光烁宇宙。天国海内,肝胆长留国门口;青史云香,志气永存霸王洲!
战了五十回合,不分胜负,那宇文成都怒道:“我听说,你只讲过五关斩六将,却闭口不提走麦城!”
这云长一听宇文成都哪壶不开提哪壶,更为发怒,也斥道:“我只闻说,你只淡长安宫市战败秦叔宝,却遮脸不提被李元霸撕了两胯那一段!”
这宇文成都见云长也揭他的短处,也是愤懑,横铛直取云长。云长拖刀便走,那宇文成都死力追来,只听一声大喝,二将竟有一将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