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细细谈了一通,决定严昌龄和他的十八个弟兄那夜都一律用白毛巾扎在右臂上做记号,免得误会。节振国千叮万嘱要严昌龄仔细小心,才同纪振生趁夜色浓黑,回到遥黛庄,向周文彬汇报情况,并同胡志发以及纪振生等一起研究进攻步骤。周文彬马上派通讯员小巩带了他的亲笔信去迁安找陈支队报告情况。同时,却让节振国在第二天晚上派遣张惠带几个工人特务大队的战士连续去袭击沙流河鬼子据点,声东击西,迷惑敌人。
一转眼,到了行动的日子。胡志发不参加战斗,留在遥黛庄。同人民有鱼水关系的节振国工人特务大队从老百姓中间化零为整出现了,一共七十多人,加上周文彬带来的陈支队战士二十多人,恰是一百出头一点。敲二更时,一起在蓝各庄附近集合。周文彬笑着对节振国说:“我们的人数跟梁山泊好汉相仿,比李奎胡人数少不了多少。可是我们是抗日队伍,他是汉奸队伍,士气不同;二是我们有里应外合,出奇兵,出敌不意,必能致敌死命。只要我们采取秘密神速的行动,出其不意地掏到李奎胡,就能很快地瓦解警备队,解决战斗。”
周文彬布置了行动计划后,和节振国、纪振生、关玉德、林子华一起带领战士们,直奔天宫寺。节振国和关玉德带二十个战士作为先头部队,都带短枪和手榴弹,又带斧子或匕首来到天宫寺前南岗楼约莫二百多码的地方停下。周文彬、纪振生、林子华等带队伍离节振国他们大约二百多码也停下等待。
天,漆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忽听天宫寺里竹梆子敲打三更的声音清脆传来,约定的时间到了。节振国让关玉德带二十名战士等着,自己单身揣了几块石头蛋儿走近岗楼,到了岗楼附近,果然看见严昌龄早将一块大门板朝外靠在岗楼上。节振国撇了一个石头蛋儿,马上肌下,“啪”的一声正好打在门板上,果然,听见一个人大声咳嗽,“呸”的吐了一口痰,又“呸”的吐了一口疲。
节振国是个机灵人,一听咳嗽吐痰声,虽和约定的暗号相符,但声音清脆,跟严昌龄那干涩的嗓音完全不同。是怎么回事呢?节振国发现咳嗽吐痰声后,岗楼上就下来人了,并且在挪动铁丝蒺藜网架着的门了。
节振国心里一急一热,为什么不是严昌龄本人呢?难道他出卖了我们?难道他出了事被人出卖给李奎胡了?难道现在设下陷阱引我们进去好一下包围消灭我们?问题必须立刻回答。约定的时间到了!要么进攻,要么快撤走!但进攻的决心难下,撤走的决心也难下。周文彬、胡志发他们又不在身边。面临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节振国心里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他见岗楼上下来的两个黑影正在挪动铁丝蒺藜网,左臂都缠着白毛巾,其中的一个又咳了几声,吐了两口痰。
风,吹着参天的古松和银杏枝条,发出“刷刷”的响声。节振国脸上像雷雨前的天空一样阴沉,皱眉琢磨:说严昌龄出卖,那不像;说他出了事也不像。如果敌人知道了什么,现在就该有行动来包围了!看来……是严昌龄自己忙着收拾李虎的事,让别人代替他联系,所以换了人了。这么一想,节振国决定大胆试一试,他掏出双枪,在黑暗中像箭似的冲上前去,挨到岗楼下,问:“谁?严昌龄呢?”
只听一个臂上缠着白毛巾的黑影低声低语地说:“小声些!严昌龄让我在这儿等您呢!”另一个伪军说:“您是节大队长?门已经开了,快来吧!就您一个人?”
节振国用枪指着那两个伪军,说:“严昌龄呢?”
两个伪军“啊啊”连声,说:“他看守着李虎哪!腾不开身!”
节振国心里踏实了,把枪放下,说:“快找老严来!”
一个黑影马上“通通通”地上去叫严昌龄。严昌龄一会儿气喘吁吁从岗楼上跑下来了,见节振国只一个人,问:“大队长,怎么就您一个人?李虎和他手枪队的三个亲信,全给我们捆在岗楼上了!狼狗的事也办了!您说,怎么办?”
节振国舒了一口气,说:“嗨!我的老严!你真不怕坏了事儿!这联络的大事,你不出面,让人代替,怎么行?我以为你出事啦!”
严昌龄说:“我不放心李虎呀!这坏蛋死了也会咬人!我怕别人看不住他。你说,现在怎么办?”
节振国问:“电话线掐断啦?”
严昌龄说:“断啦!”
节振国摸出火柴:“哧”的擦了一根火柴,只见黑暗中关玉德带那二十个战士一阵风似的来到面前。节振国对严昌龄说:“咱这二十个是掏李奎胡的。大队人马全在后边。走!你带我去见李虎!”
节振国留下关玉德带了二十个战士在岗楼下藏身,自己跟严昌龄飞步上了岗楼。岗楼上点了煤油灯,几个伪军全是严昌龄拜把子的弟兄,正看守着四个绑得结结实实的便衣。节振国坐下,叫严昌龄给李虎松绑。节振国一看,李虎有四十岁,身材不髙,是个虎头虎脑黑脸皮的汉子,左颊上有个大刀疤,两只凶恶的豹子眼朝节振国看着。
节振国目光炯炯地说:“李虎,不认识吧?我是节振国!”
那李虎本来已经吓软了,刚才严昌龄绑他时,狠狠揍了他一顿。这会儿,见坐在对面的这个满脸汗气腾腾的人就是节振国,心里一寒,两腿一酸,“扑通”跪下了,说:“节大队长饶命!”
节振国火气包天地说:“八路军两千人从平西开来啦!你干的坏事堆起来比腰带山还髙,可是比起李奎胡来,李奎胡罪恶更大。今天我们来收拾李奎胡,你是愿意立功赎罪呢,还是愿意马上去西天?”
李虎连忙叩头:“节大队长开恩,李虎愿尽犬马之劳!”
节振国问:“李奎胡今夜在干什么?”
李虎答:“在喝酒,喝了酒要打牌!”
“同谁在一起?”
“有警备副大队长,有县商会会长,还有县署事务股主任。”
节振国说:“起来!”又对严昌龄说:“把他那支盒子枪给我!”
严昌龄把李虎的盒子枪递给节振国。节振国将枪上的撞针“啪”的弄去了,将枪交给李虎说:“挎上吧!你带着我们去掏李奎胡。要是三心二意,我叫你脑袋搬家,子弹穿膛!你明白不?”
李虎打躬作揖,说:“我带路!我带路!”
节振国说:“有人盘问,一律由你答话,能行不?”
李虎两只豹子眼直勾勾地瞅着节振国点头:“能行!出不了事!”
节振国又问:“今夜口令是什么?”
李虎答:“李奎胡在喝酒,今夜的口令是‘髙粱’!”
节振国对严昌龄说:“老严,咱们跟他走!等咱走后隔五分钟,派个弟兄在岗楼上点把火,迎接大队开进来。”又扭回头对李虎说:“李虎,要死要活,全看你自己了。你死了,咱一样大破天宫寺消灭李奎胡。你要活命,就别捣蛋捣鬼!”
李虎挎着少了撞针的盒子枪弹着豹子眼连连点头,说:“不敢!不敢!”留下了看守捆着的几个手枪队员的人和打信号的人,节振国让李虎在头里走,自己和严昌龄紧紧跟着,下了岗楼,招呼关玉德带了二十个特务大队的便衣战士和其他几名严昌龄的拜把子兄弟一起往天宫寺大殿那里走。
走不多远,就有放哨的喝问:“口令!”
李虎回答:“髙粱!”
哨兵问:“怎这么多人?”
李虎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老子是谁?”
哨兵见是李虎,不敢吱声。李虎带着节振国、关玉德、严昌龄等二十几个人继续往前走。
夜深人静,走近大殿,过来六个警备队的兵。节振国跟着李虎迎上前去,见六个人左臂都缠着白毛巾。严昌龄已经在招呼了,说:“跟着一块儿去吧!”节振国明白这是严昌龄的十八个弟兄里的六个,放哨巡查,胆气更壮。倒是李虎,给搞得莫名其妙,也弄不清节振国有多少内应,又带了多少兵来。走着走着,浑身筛糠。
节振国用枪支支他背部,轻声说:“拿出你那手枪队长的架子来!”
李虎连声说是。到李奎胡住的禅房要经过前面的大殿,从大殿前门经过后厢穿出大殿后门。那大殿后厢,住的就是手枪队。这时,除值班的几个手枪队外,十几个手枪队员都睡了。李虎带了这么一大溜人进来,脚步再轻,也惊动了值班的手枪队员。可是一见当头来的是李虎,值班的不禁问:“队长,干什么?”
李虎沙哑着嗓子回答:“你过来!”
那手枪队员刚过来,李虎猛地夺过他的枪,看那模样是想拿枪打了节振国就赶快逃跑,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关玉德飞起一刀捅进后背,“啊”的一声倒在地上,节振国已经用双枪指住那几个值班的手枪队员。这里,工人特务大队的战士分出七八个人将睡着和醒着的手枪队全押到一起,缴了枪。那里,节振国由严昌龄带路,领着十多个战士和上十个严昌龄的弟兄冲出大殿后门,到了李奎胡住的那排禅房。禅房里正传出“哈哈”的笑声。禅房前躺着一条死狗,有两个手枪队员正在那儿扒拉着死狗看,奇怪这条日本狼狗好端端怎么死了?严昌龄带头要冲进禅房里去,却被两个手枪队员拦住了。
节振国本来不打算开枪。这时,忽然听到枪声像炒豆子似的从遥远处传来。他明白:周文彬、纪振生带的队伍已经进了天宫寺,战斗打响了!他一言不发,甩起两枪撂倒了那两个手枪队员。他掀帘同严昌龄等拥进禅房,扑鼻的是鸦片烟味和酒味。在明亮的几盏泡子灯的灯光下,只见土匪出身的李奎胡穿着警备队长的绿呢子军服,在跟另一个人对面躺在炕上就着泡子灯抽鸦片,一个梳着发髻留着刘海的妖艳女人在给他们烧烟。屋里一股浓烈的鸦片味。桌上杯盘狼藉,一个穿袍子马褂的大胖子和另一个警备队的军官在摆满了菜肴的红漆方桌上仍在狂饮。李奎胡听到枪声,正从炕上坐起身来,人中右边长了黑毛的大黑痣特别刺眼。灯光下,他脸色像鬼似的发青。他已经拔枪在手,还未开枪,节振国一脚踢翻了桌子,“哗啦”一声杯盘碗筷飞得到处皆是。节振国的两把驳壳枪一扬,还没等李奎胡那只握枪的手向上提,“砰!”“砰!”枪响,李奎胡哼也没哼出声就倒在炕上了;那个警备大队副刚拔枪在手,也吃了一颗子弹,仰脸伸臂张腿地倒在地上。
这夜,天宫寺一场惊涛骇浪似的战斗结束得迅速、顺利。节振国工人特务大队和周文彬率领的部分陈支队的战士胜利完成任务后,迅速转移了。周文彬带队回迁安一带会合陈支队,节振国带队化整为零回东矿区。转移时,他们带走了大批枪支弹药,周文彬还带走了愿意参加游击队的严昌龄和他的十八个弟兄。
驻在蓝各庄的伪警备中队长顾子寿是在天亮前才虚晃一枪率领部下到天宫寺“救援”的。
这时,启明星出现在天际,盍旦鸟尖声鸣叫,天宫寺一片凄凉,做汉奸的看了战斗现场和遗下的尸体,都胆战心惊,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