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是从越南来的华侨,丈夫在战争中丧生,她一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跟随大批难民来到美国。王珈珈深知这份工作对她是多么重要。可自己也刚刚买下房子,每月都要按时还银行的贷款,而且周宁所在的公司又因为不景气刚刚倒闭。更要命的是,她在研究院里刚上完第一学期的课程,接下来的学费就要1000美金,而且孩子们刚到一个新的地方,需要陪他们尽快适应美国社会,不能像自己刚来美国那阵子,同时打几份工!珈珈深知凭她在公司的实力及老板对她的欣赏,即使是“二去一”,那裁掉的也不会是她,否则汤姆不会如此实言相告。可是阿莲一旦被裁,孤儿寡母的,今后的生活又何以为济?想了很久,一时难以抉择。“让阿莲留下吧!这世上没有迈不过的槛,我总会有办法渡过难关的。”珈珈心底里一个声音浮上来。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珈珈来到汤姆的办公室。“裁我吧!”这三个字坚定而又沉重地从王珈珈口中蹦出。
“什么?”汤姆睁大了眼睛,他好像在问:“你是不是哪根筋出毛病半晌,”汤姆才说:“这么多年,在面对生存的节骨眼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主动裁自己的人!”
“汤姆,我失业还有先生商量,可阿莲孤儿寡母的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放心,我什么苦都吃过,总会有办法的。”她故作轻松地说。汤姆默默地注视着她,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最后摇摇头。
抉择艰难,可今后的路更艰难。没有了工作,这不仅意味着没钱付月供,房子要被银行收走。也意味着她必须停止读研究生院,而这可是她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的宝贵机会啊!
上午10点,汤姆开完会,匆匆来到王珈珈的办公室说:“贝蒂,快把你所需要的全部资料及东西送到车上去,12点全公司要宣布解雇(Lay off)名单。公司怕人搞破坏、带走公司机密,到时候一个人盯着一个解雇的人,像押犯人一样,有些东西你想带可就带不走了。”她立即匆忙收拾好一切。
中午12点,全公司通知开会。叫了名字的人站在左边,每人发一张两个星期薪水的支票及到政府失业部门领取失业金的信。左边的人没哭,倒是站在原地没被裁的人哭得稀里哗啦的。莉莎拉着王珈珈的手说:“你要是不调到RMA,这走的人肯定是我了。”
王珈珈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资本主义的残酷无情,不寒而栗。
下午两点,家里电话铃响,王珈珈抓起了电话。
电话是阿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感动地说:“贝蒂,你走后,汤姆对全体留下的人说:你是自愿Lay off的唯一一名员工,目的是让我留下,大家听后都感动不已,对大家来说,这种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我万分感谢你。我会打理头发,下班后我想来帮你做头发,方便你出去找工作。”
没有工作了,珈珈百无聊赖。正好利用这段空隙把家里好好收拾下,一天下来,真不比上班轻松。一家人吃过晚饭后,正在一起聊天,电话响了,这次是汤姆打来的。
“贝蒂,F市E电脑公司正在招人,你明天去看看,找他们总裁史蒂文(Steven),就说是我要你去找他的。”
“好的,好的,明天一早我就去!谢谢!谢谢!”愁绪万千、不知如何行动的王珈珈,连声答应。
第二天一早,珈珈开车到E公司。一问门口的接待小姐,果然有好几个位置正在招人,而且即填即见,不需等待再约接见时间。
她填好表,一位白人老美接见了她,完毕后对她讲:“我们还要见几个人,到时再通知你。”
这意味着工作没戏!
走出办公室后,心急火燎的王珈珈忽然想到汤姆的话。对,找他们总裁史蒂文先生去!她坐在接待室里一直等到中午午饭时分,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东方人走进大门,她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请问,哪位是史蒂文先生?”
一位中等个子的中年男子说:“我就是,我能帮你什么?”
“我以前的老板汤姆叫我来找你的,我要寻找一个质量控制方面的工作。”
“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咱们谈谈。”说完他领她进了办公室。
坐定,他问道:“你从哪里来?”
“中国大陆。我来美国前,在武汉一所大学当数学老师。来美后,拿到了专业质量控制执照,现在S大学电机系读七点到九点early-bird(早起的鸟)硕士班。”
听说珈珈在全日工作的同时还在读硕士,史蒂文立即眼睛一亮,随手在白板上画了几个电路图考她,她不慌不忙全答对了。
“哈哈,不错。我是从香港来的,柏克莱大学电机系硕士,毕业后当过工程师、销售经理。现在我要创建一家公司,整个一条街上全都属于我们的公司,一家上市公司。”他信心百倍地说。
接着,他打电话叫来一位主管生产的副总裁威尔特(Wilton),让他与王珈珈再谈谈。
威尔特带珈珈到整个公司参观了一番,又问了她过去的工作经验,便送她到门口说:“我们会尽快与你联络的。”
“我能得到这份工作吗?”黑暗中,珈珈问自己,辗转难眠。凌晨,她起床赶紧给史蒂文和威尔特各写了一封信,专门开车送到E公司,感谢他们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接见她,并且表明自己希望加入他们的行列为中国人争光,为共同实现史蒂文的梦想而奋斗。
中午,家里电话铃欢悦地响了起来一一“贝蒂!”是史蒂文的声音。“你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年轻人。9元钱一小时,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哇!她高兴得跳了起来。“上帝真是照顾我!公司发的遣散费等于让我白赚了,刚好够我交学费。而且现在的工资,每小时还比原来增加了2元钱。”她的心情格外舒畅。
王珈珈发自内心的利人之举,不但给自己带来了好处,而且也开启了她事业道路上新的转折点。
第二天,王珈珈把自己精心地收拾了一番,高兴地来到史蒂文创办的E公司上班。她得体的穿着,招牌式的微笑,显示出了东方女性高雅娴静的气质,给公司所有的人留下了美好的第一印象。
现在,质量管理和质量控制部门的主管王珈珈和其他经理(准确地说,他们全都是光杆司令)被安排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办公。珈珈原本计划边读书边工作,等拿到硕士学位后做软件工程师,再走技术发展的道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进入这家公司彻底改变了她在美国的生活道路,让她提前从蓝领跨进了白领行列,成功地进入了美国主流社会。虽说她现在手下一个兵也没有,拿的也只是质量检验员(inspector)的工资,但是她对这些都不予计较,每天工作10到12小时,她也乐在其中,从未向公司要求过加班费。
王珈珈佩戴的工号为111--她要求自己一定要在学习、事业和家庭三个人生的重要坐标上都做到第一。
第一天刚上班,珈珈就收到了供应商送来的一批电路板,仔细一看,嗨!这家公司的质量怎么这么差!一块板子上有很多不合格的焊点。她当即决定退货。第二天又收到同一公司送来的货,同样是不合格,于是她决定将该公司所有的货全部退走!
送货公司非常生气。第三天一大早,送货公司的老板Bach(贝奇)亲自带着生产经理上门问罪来了。贝奇是从台湾地区来美的,原是台湾地区经营之神王永庆手下的大将,与史蒂文是柏克莱大学硕士班同学。针对贝奇的质问,王珈珈拿出几块电路板,指出了每一块板子上不合格的焊点。面对实物,贝奇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新来的主管说得有理有据。
贝奇的公司经过不断改进,同时加强产品质量检验,一段时间后产品质量明显提高,不仅挽回了声誉,业务范围也不断扩大。在一次商务会上,贝奇与史蒂文、珈珈见了面,贝奇诚恳地说:“谢谢你!贝蒂。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啊,要不是你当初那样严格要求我们,我们公司还真不会有这么完整的质量管理制度,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不过当时我是真生你的气!”一旁的史蒂文笑着说:“当时,贝奇还冲我这个老同学发脾气,说你这位分管质量控制的女主管太厉害了,这生意以后没法做了。不过,恰恰是你这个厉害的主管,把他们的生产线逼上了高水平。哈哈,他们现在的生意可红火了,目前已经成了硅谷Assembly House(专门接装配订单的下游厂)的一块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