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回农村生产队不久,苦大仇深的老雇农董福爹的三儿子董明春从部队探亲回来了。以前,她们就听说董明春在河南的部队是学习“毛着”的积极分子,因此对他有着极好的印象。
董福爹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解放前由于家里穷,卖掉了一儿一女,逃荒到了湖北。如今70多岁,依然老当益壮,仍在队里放牛挣工分。他是全队最穷最苦的老雇农,又是军属,珞珞与珈珈两姐妹常帮助他干活。董福爹生病了,姐妹俩帮他拦汽车,送他到W市医院治疗。平时,董福爹家有什么事,姐妹俩也是自告奋勇到他家帮忙。董家二哥董明云就是介绍她们两姐妹到三小队落户的人,董家三哥董明奇又是大队“贫协”主席,小弟董明荣和小妹董明梅都是她们组织的文艺骨干。因此董明春回来后,自然而然就和她们姐妹俩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得十分融洽。
董明春中等个子,眉毛又粗又黑,睫毛长长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眉宇间尽显勃勃英气和男子汉的威武气度。
一天,董明春真挚而深情地对两姐妹说:“珞妹子、珈妹子,我要向你们学习,将来我从部队复员后,也要像你们一样回到农村,一辈子为贫下中农谋福利。”
董明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使王珈珈联想起当时最流行的一部长篇小说《艳阳天》。小说中的复员军人萧长春,有着刚毅、聪敏的坚强性格,他带领贫下中农和暗藏的阶级敌人作斗争,帮助全大队致富。过去有关农村的小说中,正面人物常常是复员转业军人。从小,王珈珈就阅读了不少小说,观看了不少电影。董存瑞、黄继光、雷锋等先进人物一直是她崇拜学习的榜样。
王珈珈静静地想:“春伢子不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代表吗?珈珈啊珈珈,春伢子与你的思想抱负不谋而合。他们家世世代代是贫下中农,根红苗正。你若与他结合,对你扎根农村该有多么大的帮助啊……”
一天晚上,姐姐王珞珞喊春伢子到家里对他谈了妹妹的想法。董明春喜出望外,腼腆地说:“我……我早就听说你们两姐妹肯帮助人,帮我爹做了不少事,你们能吃苦耐劳,我非常感谢你们!我……我完全同意和你妹妹结成一家,我愿以军人的荣誉担保,我会永远对她好的。”
在春伢子探亲归队的头一天晚上,王珞珞、王珈珈两姐妹请小队的青年们到家里来,当众宣布了他们订婚的消息。大家欢呼雀跃,纷纷称赞说:“你们这是一对革命的伴侣,你们的结合是最美好的婚姻!春伢子回部队后,立即向组织汇报了他俩订婚的情况,他满心以为组织会大力支持,可谁知当组织知道王珈珈的亲生父亲在美国时,坚决反对他们的婚姻。这让董明春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
指导员斩钉截铁地说:“董明春同志,你是我们部队重点培养的干部苗子,你绝不可以和这样家庭出身的子女结合。你和她结合,就会毁掉你的政治前途和政治生命,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董明春的一位战友回乡探亲,曾经见过王珈珈。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董明春说:“明春同志啊,你不要犯傻啊!像珈珈这么漂亮、能干又心地善良的城里姑娘愿意嫁给你,你这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哟。你看她要形象有形象,要风度有风度,看上去爱死人哩。要是我,宁愿复员,也要保住这门亲事。”
不久,董明春向部队领导申请复员,获得批准。董明春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来到了王珈珈的身边。王珈珈见他从部队复员,又惊又喜又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缺憾,对董明春既感激又有些内疚之情。本来,王珈珈希望她和董明春都干出一番事业再结婚,可自从董明春回乡后,董家一而再、再而三强烈要求马上结婚。
王珈珈面对董家的“逼婚”,一时手足无措。
1968年的一天,王珈珈对姐姐王珞珞说:“姐姐,我才21岁,结婚太年轻了,如果董家再坚持要立即结婚,我看……干脆解除婚约算了。我也不想耽误春伢子,让他再挑一个姑娘结婚吧。”
姐姐王珞珞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不巧的是,董明春的爸爸董福爹突然病了,王珈珈像往常一样去照顾他。
董福爹躺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王珈珈说:“珈妹子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不晓得可以活几天。春伢子是我的心头肉,是我最喜欢的崽,如今就他还没有成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结婚,我死也闭上眼了。”
王珈珈耳畔突然想到侯隽的话:“……每当我们两人有不同的想法时,我总是检查是否因为自己出身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因为自己身上的资产阶级烙印而与他产生差异。我总是调整自己去适应他。”董福爹的哭诉和侯隽的政治警言,顿时使王珈珈下定了决心。
王珈珈坚定地说:“爹爹,你放心吧!我和春伢子马上就结婚!”结婚的承诺一定,他们俩就开始准备婚礼了。王珈珈和董明春两人的接触越来越多了,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由于两个人过去所处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的差异,以及从小的生活背景不同,加上董明春性格急躁,他们有许许多多合不拢的“矛盾”。可王珈珈自认为这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资产阶级烙印而与董明春产生的差异,于是她处处委曲求全,尽力去适应董明春。
王珈珈料想父母可能会反对这桩婚姻,临结婚的头两天,才与春伢子一起带着两只老母鸡回武汉去见爹妈。
一进家门,王珈珈就热情地对父母介绍说:“爸、妈,这是董明春,是今年刚回到我们村的转业军人,他曾是部队学习‘毛着’的积极分子哩。”
“伯父、伯母,您二位好!”春伢子局促却彬彬有礼地向两位长辈问好。
聪明的继父一下子就看出了他们的关系。由于胡中柱跟董明春同是湖南人,老乡见老乡有一份乡情,很快他就和春伢子用湖南话聊起天来。
过了一会儿,春伢子借故说还有别的事提前告辞走了,以便让王珈珈和父母“摊牌”,谈他俩的婚事。
董明春一走,陈梅芬急切地问道:“珈珈,这个春伢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王珈珈实话实说,口气几乎不容商量:“爸、妈,董明春是我的男朋友,是我心中的偶像。我准备和他马上结婚,时间就订在后天!”陈梅芬对女儿突如其来要结婚的要求,当即表示坚决反对。她大声告诫珈珈说:“你应该知道,提倡晚婚是党对青年的要求。你才二十出头,怎么能这么草率!怎么年纪轻轻就去结婚呢!为了你的前途,你必须慎重考虑!现在结婚,我是不会同意的!”
王珈珈急得快流眼泪了--话已经说出去了,如果不结婚,怎么向董人及乡亲们交代呢?
胡中柱缓和地说:“珈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并不是坏事。我感觉到你在高中时,就有几个男同学喜欢你。现在他们都考上了大学,你完全可以选择一个出身好的,志同道合的男同学结婚。为什么一定要在农村与农民结婚呢?”
王珈珈坦然地说:“爸爸,我要向侯隽姐姐学习,在农村安家落户,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请你和妈妈一定要支持我!”
继父胡中柱知道她的牛脾气,什么事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就是几头牛也拉不回来。更何况,这是她的“革命行动”,难以再开口反对。
于是他看了看还在生气的陈梅芬,掏出20元钱,递给王珈珈,说:“好吧,既然你拿定了主意,我和你妈也只好支持你们,祝你们幸福美满!”
王珈珈含泪接过胡中柱的钱,深深鞠了一躬。
陈梅芬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接受现实了。
临举行婚礼那天,新娘子王珈珈还在城里迟迟没有回来,这一下可把春伢子一家急坏了。
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说:“那么漂亮的城里妹子,怎么可能嫁给我们乡下泥巴腿子呢?珈妹子八成是不回来了。”
正在春伢子一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王珈珈与H大附中她的班主任刘文恒及物理老师万文揆老师一起走进了村子。董明春一家和村里人就像看见七仙女下了凡尘一样奔走相告,欣喜若狂地大叫:“新娘子回来啦!珈妹子回来了!”
晚上的婚礼,王珈珈带头破四旧,立四新。不收彩礼,不请酒,大家一起吃糖、唱歌、跳舞,举行了一个革命化的新式婚礼。大家热热闹闹了大半夜。
当时,她太单纯,不懂什么叫爱情,什么叫结婚。与其说是她与春伢子结婚,还不如说是她与农村,与她的理想、事业结婚。
夜深人静,客人都走了。迫不及待的春伢子猛地把珈珈抱到床上,心急火燎地脱下她的衣服,看着她那雪白的身子,摸着她那洁白光滑的肌肤,他全身膨胀,热血沸腾。他甩开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地压在了珈珈身上。
“妈呀!”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看着他那……她闪避着,吓得大叫着退到了床角。
“珈珈,不要怕,每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春伢子兴奋地上前一把拉过她,奋力全身压在她身上……“妈呀,我完了。”伴随着她的一声叫喊,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一滩鲜红鲜红的血,流在了崭新的床单上。这使得春伢子更为兴奋,不顾一切又一次扑上去,弄得她浑身是汗,筋疲力尽。
第二天是端午节,小队放假。清晨,王珈珈忙着洗被弄脏的床单、被子,下身疼得连走路都困难。
“珈妹子,一早上就出来洗被子呀。”队里的女人们笑着问她。
“嗯。”王珈珈只好有气无力地应答着。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将永远过去,再也不复返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对自己前途的绝望之情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