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的文书两天多就到达九方城,与南徐的求和书一并送往了申仲平。正在御花园悠闲的和珞湘吃着点心的他匆忙的打开信笺,这样的结果让申仲平欣喜不已。他当即下令道:“着大将军领兵回九方城,赐大将军黄金百两,良马一匹。此战孤温首功,着晋左金吾卫将军,领飞军。所有此战将士赐酒一坛,肉十斤。”
方桂领旨便下去拟旨,申仲平高兴的拿着奏章坐回到珞湘身边。看着那身边一大摞其他奏折他笑着说道:“这些奏章让我头疼,但是大将军的一封信就让我今天心情大好!”
“陛下,难道不需要为他们准备庆功宴吗?”珞湘在一旁提议道。
“对!皇后提醒的好,我这就传令下去,这次一定要好好的庆祝一番。”
十天后,诸城和孤温领兵到达九方城外,申仲平带领百官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这样的阵仗,是从未有过的。
行至驿站,诸城及众将下马跪拜道:“末将领兵回军,烦底下劳顿前来迎接,老臣有愧,有愧。”
“此战杀得南徐全军覆没,让南方可以长久安定,诸城将军功不可没。区区十里地,算不得什么!”申仲平扶起诸城,让众位也起身。看到站在诸城身后的孤温,他也是会心一笑。知道孤温此次立了大功,申仲平心里当然很欣慰。
一路上申仲平都拉着诸城的手,听他讲南徐的战况,听到关键时刻,申仲平还不是会为他们拍手称快。
“将军此战,打出了我梁国国威,证明我梁国并不是没有与他国相抗的实力。”
听到申仲平的话,诸城哈哈大笑着说道:“陛下此言有理,我梁国将士都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就等陛下给我们机会了!”
申仲平抓紧诸城的手,说道:“机会会有的,等那天来了,还请大将军替寡人挥军天下!”
伴随着众人的爽朗的笑声,九方城也近在眼前了。
而此时,李衡臣却在自己的府中,泡着一杯清茶,悠然自得的躺在靠椅上,晒太阳。
“父亲大人,今日你为何不去城外迎接大将军凯旋?”李作甫拿着一叠文书,放在了李衡臣身旁的小桌上,也便问到了此事。
“听说大将军此次就用了三天,便杀得南徐全军覆没,这可是一场大胜啊!”李作甫继续说着。
李衡臣放下茶杯,瞄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诸城这个老家伙亲自出马,还带了踏顿和飞军,岂有不赢之理。一年多前,陛下在隆江大败襄国精锐,回城之后只字不提,现在打赢了小小南徐,陛下却大张旗鼓的领着百官出迎,你想想是为什么。”
李作甫经他这么一说,想起来一年多以前的隆江之会。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申仲平以少胜多,而且面对的是襄国的精锐。那一战惊心动魄,却不见申仲平有任何表示。他思考再三也不明白其中深意,摇摇头向李衡臣请示。
李衡臣起身,看着院子里的松竹说道:“当时的陛下,根基未稳,对于国内之事还是有些顾虑。隆江之战是不得不战,更不能输。陛下是被动的,就算是赢了,经历此役后,陛下心中定然会有心结。施步晽讲过隆江之会的情况,莫说是陛下,就算是常人也会觉得屈辱。陛下对豫国和襄国之恨,超越古今,只是从不表露罢了。一年多以来,陛下做了多少事情,都是为出兵做准备。绕过我们招募十万兵勇,还大张旗鼓的购入铁器,那韩孝愚每日出入宗府,就是为了此事。现在,南徐只是五万人进逼边境小城,就算丢了,我们也能立刻夺回来。如若谈判,根本不需要耗费如此多的粮草军饷。可陛下偏偏就这么做了,还依着诸城带了踏顿和飞军。这么大张旗鼓的庆贺他们得胜,陛下是在造势。”
“造势?”李作甫还是不太了解。
“梁国立国以来从未主动出击,全国上下的世家大族都默认了这被动防守,积极求和的路线。陛下摆下如此大的排场作庆功宴,就是要向朝臣和大族表明我梁国有一战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陛下必定会选豫国或襄国一处出兵。”
“父亲大人,你一直不赞成这样啊,难道我们不用劝阻陛下吗?”李作甫很是忧虑的问道。
李衡臣摇摇头叹道:“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我李衡臣比不了诸城他们,他是一如既往的支持陛下的,而我当时还主张过仲蠡登基的。现在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陛下。陛下给我的这杯水,能喝多久,我也不知道……。”
轻叹几声,李衡臣拿着一摞奏疏,就回房了。
听着城内那锣鼓和鞭炮的喧闹,李作甫觉得李衡臣此时的无奈也可以理解了。
而此时的怀遵城内,更是冷清的让人难以相信。豫国长久的驻军,让这个地方的商路往来已经被切断,商人自然不愿被卷进战乱。古林易带着几个随从在大街上走着,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
已经来到此处十天,自第一天那场火药味十足的接风宴后,古林易便独自行动,也不去见风良行等人。就连陵文韬求见,他也一概拒绝。城中传闻越来越多,说他这个丞相是前来督军的,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可古林易依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每日在城中闲逛,连军营都没去过。
在营中,扶伯寮忍不住对着风良行抱怨起来:“这古林易古丞相来了这么多天,连我们面都不见,整日在城中闲逛。陛下的谕旨上还说他必定有破敌之计,我怎么越看他越不顺眼!”
风良行坐在帅位说道:“扶将军,你长我几岁,入枯军也比我早。你说这古林易连靖王都败在他手下了,你还觉得他是徒有虚名吗?扶将军最近几年戾气渐多,还记得我刚进枯军的时候,将军的沉稳细心可是让靖王大加赞赏的。”
扶伯寮青须白眉,体型修长,听到风良行这话倒是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只是不想在这地方再虚耗个半年,这古林易总觉得阴森怪气,还是你去与他打交道吧。”
说着他便离开营帐,想是应该去操练士卒了。
风良行并不是不在意古林易,他也猜不出古林易为何这么古怪。
“陵将军,你和古大人相识已久,你觉得他此刻在计划什么?”
陵文韬摇摇头,只是说道:“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可以肯定,丞相在谋划怎么夺下关南郡。”
风良行对此事不再抱希望,他拿出地图,继续研究如何能够攻破关南郡。陵文韬在一旁像是学生一样,听着风良行的说出各种计划。
“报!风将军,这里有丞相文书一封!”风良行皱眉接过书信,刚看了两行就交到了陵文韬手中:“这就是你说的丞相谋划之事。”
陵文韬不明其意,打开略过,脸上尽是惊讶之色。
“丞相怎么会下这么命令?要我们枯军全军前往赣江上游水坝筑土城?”枯军骁勇善战,地位在豫国独一无二。这种筑城之事,从来都不会轮到他们。这里三万枯军,另有近七万常规部队,此事理应由他们去做。让枯军做此事,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我这就去找丞相!”陵文韬正欲出营,便被风良行叫住。
“你求见了几次了?他哪一次见过你?”风良行叫来帐外士兵,说道:“下令,枯军全军开拔赣江上游水坝处,十天之内筑起土城。”
“陵将军,你带枯军将士去吧。”陵文韬领命而出,在心里暗自感叹风良行果然是翩翩儒将。可是对于古林易这奇怪的举动,陵文韬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陵文韬传令各军拔营,扶伯寮不一会就上来质问道:“要出兵了吗?打哪里?”
“哪里是打仗啊,要我们去上游筑土城。”一名偏将没等陵文韬说话,便满脸怨气的抱怨道。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扶伯寮瞬间火冒三丈:“妈的,这古林易是欺负我们枯军失势了吗,风良行呢,是他下令的吧?”
“扶大哥,你镇定点,风将军既然同意了必定有他的道理。”扶伯寮不听劝,也知道找风良行没用,便策马往古林易住处而去了。
“快去禀告风将军,说扶将军去找丞相了。”陵文韬阻止不及,赶紧招呼一名士兵去把此事禀给风良行。
且说扶伯寮跃马而出,不一会就到了古林易住处。门外两名侍卫虎背熊腰,拦住了扶伯寮。
“你们让开,我是枯军八将的扶伯寮,让丞相开门见我!”
“将军,请回吧,丞相有令任何人都不见。”一个侍卫冷冷的回道。
扶伯寮见话说不通,愤怒的把一名侍卫的剑掏了出来,架在他脖子上喊道:“你开不开门!”
见里面还没有回应,扶伯寮一脚踢开大门,只见古林易正在院里惬意的给鱼喂食。他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守卫士兵,拿着剑就冲了进去。
“扶伯寮将军莫要冲动,别惊了我这一池欢快的鱼儿。”古林易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从容的对他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丞相大人,我枯军是上阵杀敌的,不是给你用来做筑城这种事的。”扶伯寮驳面怒斥。
“将军切莫见怪,我自有想法。将军若愿与我一同喂这鱼儿,便留下来。如若不是,收起剑来,为将者不可如此冲动。”古林易还是镇定自若的说着。
他正欲持剑上前,古林易又开口说道:“扶伯寮,豫国老将扶安平独子。十四岁从军,二十八岁便进入枯军,排名第七。擅使双戟,曾一人挑落襄国五员战将。扶将军一直以沉稳干练著称,只是五年前一件事让你心性大变,一夜之间白头覆面,白眉横生。”
刚才还满脸怒气的扶伯寮竟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己侧于脸颊的白发,他丢下了剑,慢慢的走出了门。
古林易对着扶伯寮的背影喊道:“扶将军,今日是四月二十三,筑城需十天左右,你将此事告知风良行,他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扶伯寮面无表情,策马而去,便是回营了。
五年前,扶伯寮突闻噩耗,家中发妻和独子一夜暴毙。后经检验发现死于中毒,可查了许久也未出现丝毫线索。扶伯寮独自一人搜查一年毫无进展,整个人伤心欲绝,一夜白头。后来扶伯寮便性情大变,脾气越发暴躁。这让同为行伍的其他将军看来,也很是替他感伤。
只是后来扶伯寮也不提此事,大家也慢慢淡忘了。只是这样貌和脾气的变化,始终没能扭转。
回营之后,扶伯寮将古林易的话说与风良行听。风良行眼珠直转,马上看着地图,沿赣江一路上游巡视。
“我明白了,扶将军,你这便去休息吧。”
扶伯寮不知道他们在计划什么,便走了。
片刻之后风良行叫来门外侍卫说道:“城中应该有渔民,你去寻一人来,要年纪稍大的。”
这夜,风良行送别了渔夫,独自一人在夜风中感叹道:“古林易此人,百年未见,我风良行自认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