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官道由边域的小村一路延伸过来,其上左右两边各站着一排高大的驱兽木。树木高耸入天,且异常粗壮,这要是有三人环抱着,怕是才正好围着一棵。
这些树木已经没几个人晓得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但这边的人们大都知道,这是因为这西北边域的野兽实在凶猛,总是袭击路过的商旅。帝都考虑到商人们的安全,这才花了大力气从北地草原深处的荒之森外围取了几颗完整的树带回帝都,并让那王族大长老以秘术加以复制,又花了大量人力财力才种在这大国西北的官道上。
能有这样的结果也只是碰巧王族大长老精通百草树木之术,且王族史籍中对那地的奇异树木有所记载才有的,不然现在的官道两旁怕是只有一排仅是用作威慑的木栅栏。
官道并不宽敞,两辆马车并行尚可,要是多出一辆怕就要相互间有摩擦了。官道路面皆是由青石板铺成,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的缘故,不少石板都已经开裂,这官道靠近正中线的两侧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凹痕,许是多年来马车不断的往来才导致的结果。
夕阳里,两个带着兜帽的身影各自骑着马匹由远处急速而来。
早晨从村子出来到中午休息,獬羴或多或少已经习惯了马的颠簸。但到现在却已经是将近一整天的时间了,这样急速地赶路,无论换做谁都会有所疲惫,更何况是獬羴这样第一次出远门的人。
可是有父亲在身旁,獬羴又是经过了战士训练,那样企图休息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父亲似乎看出了什么,张开几乎沉默了大半天的嘴说道:“再赶两时的路,就能到前面的城里了。”他又突然想起自己儿子还没去过那里,又补充着说:“那城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大城,从那里走,到我们彼立恒省的都城就近了,从那里路上就会碰上别的部族里和我们一样的供祭者了。或许就能结伴了。”
“那这样,离帝都就近了吧?”
“嗯。”
沉默。
又是沉默临近了这父子两人,没什么话语,两人各自也不知想些什么。他们身下的马匹因疲惫速度也慢了下来。两人似乎都有所察觉,同时又甩了自己的马一鞭,两匹大马在一声嘶鸣后立即提上速度,拼着最后的力气向前冲去。
从两人的方向看去,似乎是在尽力躲着夕阳的光照,好像这光会带来莫名的灾祸一般。
一路狂奔,两人终于离开草原,进入了山林的范围。马上就要经过下一个路口,他们总算能躲过那太阳最后的光辉了。这时,两匹马却穆然一顿,在突然间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獬珉这老猎人并无大碍,随着马匹一顿,就稳坐马上。但獬羴却是险些被甩下马去,还好他双脚夹的紧,赶着马匹向前走了几步,稳下后又正座在马上。
面对两匹马这样突然的变化,獬珉父子二人有身为战士的警觉,很快就反应过来:有危险!
这些马虽然比不上军队里那些训练有素的战马,但因为它们长期跟随村子里独行的猎人远行在那充满凶兽的草原,其警觉性却是异常灵敏,完全不会由于疲惫而失去警惕。这时停下,一定是有危险!
四周一片安静,好似突入午夜一般,就连鸟儿在这一时也都没了声息。獬羴只能听见身下两匹马沉重的鼻息和不安的跺脚。既然看不出什么动静,也没有太大的声音,那父亲索性闭上双眼,静静地散开人气去感觉四周。
嗖,毫无征兆,一支飞刀就从两人左侧草丛飞出,刀刃锋利异常,嗡的一声似乎破开了空气,瞬息间就要临近獬珉。就在那支飞刀飞出的一刻,两人所在的各个方向同时飞出数支飞刀,这些飞刀刀刃同样锋利,甚至有两支还穿透了沿途飘着的树叶,留下整齐的开口,直指前方马上的父子两人。
獬珉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在飞刀临近身前的一刻,身子轻轻一晃躲去了两侧急速而来的几把飞刀。同时他向后一伸左手,双指轻轻一合,夹住身后直指后心的飞刀,奋力向前一掷,就把正面飞来的最后一把飞刀深深钉地在地了上。
獬羴则是左手倒握随身猎刀,右手伸出食指在左手腕上方一指处轻点一下,以左旋空画一圆,食指归回起点时,向内一划,将那虚圆分作两半,全身人气调出部分聚在左手刀上,猎刀有人气作用瞬息间坚硬无比。
獬羴左手拿刀向前顺势一挥,一阵利刃之气随之而出,那气息向着四周扩散,碰上獬羴身前两肘处的飞刀,那几把刀竟然被生生震落。
獬羴握刀,扭过身子再次向后随手一挥,只听见铮铮几声金属碰撞的声响发出,猎刀刀尖划出一道火星,直接刺上数支飞刀,所刺飞刀无一不被击落在地。甚至最先碰上的两支飞刀就像被猎刀戳过的纸张一样,刀身之上还有一个小洞,从洞口延伸出的几丝裂缝让这两支飞刀在被击落在地时似乎将要碎开一般。
噔!噔!噔!几声急速的脚步声在獬羴击落最后一支飞刀时从他身后传来。不用獬羴去拉那缰绳,身下大马就因为感到危险的气息自己转过向来。
也在这一过程中,獬羴再次调运上一些人气,聚在手上。他一个俯身,左手紧握猎刀尽全力向前一挥,迎面击上直劈而来的一把砍山大刀。
似乎对方也会使用人气灵术,那大砍刀在劈来之前,先有一股强劲的利刃气息直突而来,和獬羴的猎刀刀意相互一碰,扩散开来,居然引得四周树木哗哗作响。
铮!两把附有人气的劲刀碰在一起,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扩散四周,引得附近躲在树上的鸟儿惊鸣四散。
獬羴只感觉一股大力从手上的猎刀传来,震得他几乎要松开左手,整个人向后倒去。好在獬羴经过了战士训练,反应敏捷,几乎从马上倒下的一瞬间右手一把抓住缰绳,身下马匹一声嘶吼,一双前蹄向前一扬,直接立起,马匹再次站好后,獬羴已经稳坐马上。
再看那袭击之人,同样在那个时候,因为被獬羴的猎刀正面抵挡,那砍刀上同样有强烈的反震之力传来。袭击之人踉跄落地,还没站稳,就看见眼前大马的双蹄扬起直朝他踢来,那人不得已,只好双脚一蹬地面向后退去,有数步退下才站稳。
“好马,果然是好马!居然能提前晓得我们的埋伏!”只听见那袭击之人再次落地后开口说道,声音粗犷。
那袭击之人现在在獬羴正坐后看去,赫然就是一彪形大汉。此人上身着一件粗布衫,敞着胸腹,一身肌肉,右手大刀扛在肩上,一副凶狠的面目立刻凸显出来,再看他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胸膛,这样看去这大汉更显凶恶,令人无端感到害怕。
獬羴在听见这话,又看见他腰间的皮鞭后,不多想就晓得这下怕是遇上大人们说的马贼了。
“只可惜,你们再没福分骑这样的好马了,”那彪形大汉再次开口说道,“就算你们再是练家子,怕是也打不过我们马帮的二十个兄弟吧!嗯?”说着他向着草丛一问。
随着那大汉一问,一阵阵粗狂且充满鄙夷的笑声从四面草丛传出。
獬羴向着四周一看,只见周围草丛生生站出二十个手持大刀的壮汉,他们个个目露凶光,就如那饿极了的狼群一般,看这样子似乎也都是些凶狠角色。
不过,这些人虽是凶恶,但那刀疤大汉一开口,他们也都安静下来:“怎么样?两位也看见他们手上的家伙了吧,要是不想见红的话,就乘早下马吧。如果两位再给我们兄弟些钱财消灾,或许明天太阳升起时,你们就能翻过这山头了。不然,指不定这林子里还有没有别的借道的。”
这大汉说话虽是凶狠霸道,但实际上也是没底。在他看来,单单是刚才这父子两人在马上躲飞刀的功夫,他们二人单论打斗之术,就应该不是好惹的主。
而且刚才那年轻的在被自己偷袭的情况下仓促抵挡,却还能极快地运起人气把自己挡开了,有这样的能力,要是下马单独打斗,自己怕是可能不敌。虽然自己身边人多,但这些家伙只能打打不会灵术的常人,对于面前两个灵术师而言,自己的这些手下可能也只是给他们活动活动筋骨而已。这样算来,自己还是落得一个劣势啊。
当然,亡命走道之人多是有留一后手的,以便可以在危机时候,救下自己。这刀疤大汉也不例外,虽然自己的奋力一击被人挡下,可一旦自己使出杀手锏,自觉就连那中年男人也怕是会不敌。
大汉的手下之中谁也没见过这大汉最强的招式,这次他们虽看见自己老大被一个小鬼挡开奋力一击,但众人也因他的自信而不怵对方。且在那大汉的一句句话之间,众人向着那坐在马上的两人步步逼近。
“二位,怎么说啊?”这大汉见那父子两人许久不言,再次开口道。
“我觉得我能等,我的兄弟们可等不住了,爽快点给个话吧!嗯?”这刀疤大汉看着自己这边人多的缘故,言语越发强势,似乎想把自己刚刚被对方抵挡开所失去的气势给拿回来。
同样的,那些个马贼也都附和着吼道。
“就是就是,快点出个声!”
“不会是被我们吓破胆了吧?哈哈!”
“既然害怕,那就乘早下马给钱!”
“再不说话,我手中的刀可就要砍过去了!”
“就是啊,别怪我没提醒二位,我的兄弟们多是些亡命之人,他们可不在乎多杀一两人!”那刀疤大汉似乎也不耐烦了,接过话茬张口说道。
獬羴这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场面,若不是父亲在身边,依着他现在经过战士训练的能力,不等这些人这么多话,早就已经出手打退他们众人了。
之所以这样自信,因为他早在这群人现身时,就悄悄地以自己身上人气散出去观察过这些人。他们当中除了刀疤大汉以外,没有一人体内有人气的痕迹。在獬羴看来,这些人之所以这样横行,可能只是仗着他们自己的一些蛮力和人数优势。
若和他们打起来,对于獬羴真有威胁的人,就只是那刀疤大汉了。
不过这大汉也只是人气聚集较多而已,其对人气的操控程度相比于獬羴这样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怕是完全不如。因此,獬羴对于他们的话语也很不在乎,就那样正坐马上,对着众人冷眼看去。
这时,獬珉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不冷不热:“马帮的兄弟们,我们父子两人也只是给村里办事的,身上自然没什么银两,这两匹马也是村里的畜生,要是没了,我们两人就不好办事,回去也不好交代。这样吧,我们两人包里有些村中特产……”
许是听得不耐烦了,那些马帮的人之中一个高个青年大喊一句,把獬珉的话打断:“不给就不给,费什么话,给老子去死!”说话间,他两步上前,挥舞大刀一下跃起,呼地一声劈开空气。随着大刀砍来,刀影瞬息间闪过,刀刃已经临近獬珉前方不足一臂之远,再有一眨眼功夫,就要劈在獬珉头上。
獬珉也不闪躲,不慌不忙右手抬起,拇指食指向着前方轻轻一夹,稳稳地接下劈头而来的利刃。
高个青年见此顿时大惊失色,之前虽然也亲眼看见这父子二人轻松躲过他们的伏击,但如今他自己借着身体惯力的奋力一击居然被对方如此轻松的接下。更惊人的是,在那双指的力量下自己手中的刀丝毫无法动弹,这样的情况不单令这青年不自觉得惊出一身冷汗,就是他身后的马帮首领也不觉对这父子二人产生一丝莫名的恐惧。
獬珉双指夹着刀,其手随意向旁一甩,那高个青年也随之被甩飞出去,那距离足有数肘之长,而后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弄的满脸是血,很是狼狈。即便是摔得如此之惨,由于见识过獬珉的力量,高个青年爬起来后还是不敢上前还手,只是呆立在不远处双眼露出恐惧。
獬珉再次说话,语气仍是方才那般的平静,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声一样:“各位马帮的兄弟,我父子二人实在是小户人家,而且我家小子也没见过世面。今天刚和我出来村子,就遇上各位走道儿的,这样,我们包里有些土特产,就都给各位权当是交个朋友,怎样?”
可獬珉越是这样平静地说话,马帮众人心里越是莫名地恐惧,更是有一股屈辱的感觉在众人心中弥漫。或许是为了壮胆吧,他们之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怕他们干什么?他们才两个人,就算再有本事,我们二十个兄弟还打不过?一起上,砍了他们,那两匹好马就是我们的了!”
“就是啊,怕什么!”
“我们手里有刀还怕他们两个?”
“他们也是人,就算身手快,也躲不过我们这么多人!”
“我们一起上,准行!”
似乎又是刚才喊的那人,这次有了大家的回应,大喊了一句:“上!杀了他们!”率先冲了出去。有他带头,剩余之人也纷纷冲出,就连刚才被甩飞的高个青年此刻也好似重新获得了力量,加入了人群之中。
獬珉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在刚刚说了客套话后就暗暗驾马退后几步。这样之下,那冲出的人群就以包围之势迅速向着獬羴靠拢。
獬珉驾马退后之时,转头和儿子獬羴双眼对视,微微地点了点头,同时很是轻微地讲了一句:“不可杀人!”之后也就不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