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堂，老师应该带领学生贴着文字走进作者的内心世界，即要咬文嚼字。王老师设计的“琢磨词语，变换句式，反复诵读”这一教学环节，让学生沉浸在语言的海洋里，对于培养学生的语感是大有裨益的，如：
没有一个不佩服
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
无不为之感动。
这样的句式变换，既理解了作者的情感，也训练了学生的语言表达。
如今的语文课堂，很难再见背书的热闹场面了，而王老师的课堂，书声琅琅，甚是让人欣喜。如王老师引导学生背诵：
“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这样的语句让学生铭记于心，终将会转化成学生自己的语言，以教而达不教之目的。
让人称道的是，品读语言教学环节，师生关系水乳交融，极其和谐自然，教学艺术已至化境。
然而，听完王老师的课，仿佛若有所失：《纪念白求恩》，已然不是《纪念白求恩》，而是拼凑的《白求恩》。这节课引发笔者两点重要的质疑，如鲠在喉。
关于课堂教学内容重构的质疑
王君老师的课大致可以分成两大块：共鸣和争鸣。
共鸣环节王君老师设计了四个主问题：
感受毛泽东笔下的白求恩；
你看到怎样的一个白求恩；
精读第二段体会毛泽东的感情；
如果此刻你站在白求恩的墓碑前，你想对他说什么？
争鸣环节主要设计了一个主问题：
你对毛泽东笔下这个人有何疑惑吗？
（本环节，老师展示白求恩的相关资料，让学生走进另一个白求恩）
对于本课的教学内容，笔者是持反对态度的。
王君老师说了，《纪念白求恩》是一篇议论文，既然是一篇议论文，它的教学内容是感受白求恩这个人物形象吗？如此一说，它应是一篇形象生动的记叙文了。
那么《纪念白求恩》的教学价值体现在哪里？
从王老师的教学环节上不难看出，本节课就是为了让学生了解一个真正的白求恩，一个“也想恋爱，也想女人，也发牢骚的白求恩”（王君老师语），而不是神化的白求恩。当然王老师此种精神是值得老师们学习的，亦是全面深刻认知白求恩同志的起码条件，但此篇文章是要我们去质疑白求恩吗？读一篇纪念性的议论文如果忽略了它的时代环境，不从作者的创作意图去解读，而站在不同的时代用另一种眼光来评价一篇文章，是有失偏颇的。就如有些老师在执教《愚公移山》时，引领学生思考愚公移山还不如搬家这样的伪命题，因为愚公移山本来就是一个寓言故事，它的宗旨要干什么，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样的课堂竟然还得到了很多专家的高度评价，不知何故。无独有偶，某一老师上《背影》时，竟然说父亲翻越栅栏是违反了交通法则，师生在这个问题上大费周章，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妨想想作者为何要写这篇文章？因为是为了纪念白求恩。为何要纪念白求恩？因为毛主席要号召大家学习白求恩同志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如何能让大家学习这种精神呢？我想这些才是《纪念白求恩》的教学价值吧。
当然很多人以为上述内容是否过于俗套，缺乏新意。语文教学的流弊就在于很多老师为了追求创新，而丢失了语文真面目。
也许有老师以为这是对教材内容的重构，这是老师整合能力的彰显。因为王君老师曾说，专家型教师与新手教师的专业发展距离，也主要体现在对教材内容的重构上--选择、增删、提炼、整合、更换乃至创造，以生成符合课程目标与学生实际的教学内容。她还认为，没有哪门学科比语文更为迫切地要求教师具有整合的能力，在不脱离语文学习目标的前提下，结合当前的社会实际并根据学生的现实需要，所以她提倡老师们要积极主动地对教材内容进行取舍和改造，从而充分展示教师的个性和教学的个性。
当然在整合过程中，增加的白求恩事迹材料，通过学生的朗读，加深了对白求恩共产国际主义精神的理解，这样的整合不可或缺。
但是本文的核心是要纪念白求恩同志，而王君老师把教学内容指向了全面认识一个真正的白求恩，从这一点来看，这样的整合有画蛇添足之嫌。当然课堂上也涉及了纪念白求恩同志的教学内容，但是整合的方向冲淡了主题，反而削减了学生思维的张力。
试想如果整合教学内容时不从课堂文本的主题出发，根据执教者的喜好任意选择整合的角度，那么我们的语文课堂将遭遇怎样的惨状呢？
如果上《纪念刘和珍君》，是否可以把杨荫榆女士的生平整合成课堂教学内容，还原一个真实的不为学生所知的爱国人士--杨荫榆先生呢？或者还原一个很柔情想谈恋爱的刘和珍呢？
如果上《项脊轩志》，是否可以搜集整理归有光母亲的生平事迹，告诉学生一个另类的归母呢？
如果上《孔雀东南飞》，是否可以整合各种资料来探讨“恋子”情节呢？
如此一来，课堂教学内容整合的逻辑起点在哪呢？
试想王君老师的教学环节稍稍调整顺序，是否更加妥当呢？如：
搜集整理白求恩的生平事迹，你看到怎样一个白求恩？
仔细阅读毛泽东笔下的白求恩，你看到怎样的一个白求恩？
请思考为何我们见到了不一样的白求恩？你有什么疑惑？
课堂教学内容的整合就如作文，先后之顺序不可小觑。
另外，因为教学时间会限定教学内容，45分钟的课堂教学，偏偏要花上60分钟来上，那么老师平时上课如何设计教学内容呢？
对于学生的声音与思考的质疑
课前王老师说：“中国孩子和中国教育最大的悲哀是什么？把所有的问题全部教没了，孩子没有问题，只有老师在提问题，最好的教育是，带着问题进课堂，又带着问题出课堂，最好的课堂，我们追求的课堂，一定是孩子们你们的声音，你们的见解超过王老师的声音，超过王老师的见解，你们的思考对于未来的思索，超过了王老师。”王老师说这番话，从意图上说，并不仅仅是给学生们听的，而是讲给台下老师们听的。
然而我们看看这一段课堂实录吧：
老师：白求恩，哪个国家的人？
学生：加拿大。
老师：聪明。
老师：男的还是女的？
学生：男的。
老师：什么时候到中国来？
学生：1938年。
老师：你怎么知道是1938年呢？
老师：哎呦，聪明。这个男孩具有知识迁移和知识应用的能力。
这样的师生问答，我们听到的是什么声音？也许老师会说，毕竟是初中学生，难能可贵了！
那么王老师所说：“你们的见解超过王老师的声音，超过王老师的见解，你们的思考对于未来的思索，超过了王老师。”岂不是哗众取宠，华而不实。
课堂结束了，王老师要求学生们“说一句自己的话”，学生有尴尬之色。其中一女生对听课老师说：“老师，我们表现得非常好，请为我们鼓掌吧！”如果此所谓学生的声音超过了老师的声音，我想这样的声音不要也罢。
不过真正有价值的教育，就是要把学生教得超过老师，这里强调的是老师“教”的重要意义。如果初中学生的思考与声音都超过了老师，这样的老师还称得上是老师吗？除非他们遇上了一群天才学生。当然王老师所云之目的是让学生的主体地位彰显出来，老师不要霸占学生的话语权吧，只能如此理解。
诚然，王老师的这节课无疑是一节成功的示范课。笔者之聒噪，委实谫陋，班门弄斧而已。不过，名师示范，首先应是教学内容上的示范，而不该以某一名师的教学理念来裁定教学内容，否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失示范之意义。至于教学艺术之追求，起码当建立在科学的教学内容之上的，若不然，一切艺术皆将沦为空中楼阁、过眼云烟。
名师示范，大抵在此吧。
10.放飞孩子的天性
曾听过马坪学校校长周大战先生的一次先进事迹演讲报告，在他激情洋溢的演讲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群躬耕于教学一线的老师们，潜心教学教改，超拔于红尘之上，真正享受着教育带来的幸福和快乐，仿佛看到了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在四十五分钟课堂里，享受着生命的狂欢，快乐地学习、幸福地交流，这正是我追寻的理想的教育境界。然而，反观我们的周围，一群追名逐利的春蚕们高举“以人为本”的教育旗帜，其实在把孩子当机器，把教育当做简单的工业生产，与此同时，学生因为教育的功利，唯高分马首是瞻，泯灭了个性，麻木、无情、冷酷。因了这强烈的反差，我对马坪学校的印象并不很好，莫非这是一次教育炒作？抑或是一次演讲作秀？我暗想。
2012年9月7日，我陪同永州市教科院基础教育研究所所长唐柏青先生和教研员唐作明先生走进了马坪学校，走进了马坪的课堂。
这是一节语文课，同学们在学习《观潮》。
他们没有规规矩矩地一排一排地坐着，而是六人围坐在一起，教室四周悬挂着一块块小黑板，老师没有站在讲台上，而是站在学生中间，两千年前孔子的教学情境如在目前--师生自由平等地交谈。老师面带微笑，学生情绪高涨，整个课堂，我看到更多的是学生的精彩，他们在主动学习，时而大声朗读，时而沉默似金，时而小手高举，时而在小黑板上写字，时而当回小老师，时而与老师愉快地对话……
课堂上一位胆小的男孩，个头不高，说话低声低语，只见老师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头，要他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一位女孩子一个人不敢读课文，老师便叫上另外一名女孩子跟她一起朗读，在老师的期待下，她不再害怕。卡耐基说：“人类本性最深的需要是渴望别人的欣赏。”学生取得了一点点的小进步，老师应及时去鼓励与欣赏，在此期间，老师并未因为学生的沉默而立即让学生坐下，而是静静等待，微笑着，一个小小的示意，足以温暖学生的心田。肖川教授在《教师的“六个学生”》中说：“学会等待，意味着教师能够用发展的眼光看待学生，意味着能够用从容的心态对待自己所做的工作。”很多时候，我们的课堂，老师缺乏等待的耐心，为了教学内容的完成，甚至还误以为要追求高效的课堂，而忽略了教学的等待。其实，一次等待就是一次欣赏，一次等待就是一次激励，在无声的等待里，酝酿着无数有声的感动，学生感动着老师的期待与关爱，老师亦感动着孩子的勇敢与进步。
“老师，我来解答。”一位男孩子，挥动着手臂，抢着要回答。看着小黑板上的问题，他当起了小老师，孩子们都注视着他，倾听他的解读--为什么钱塘江大潮被称为天下奇观。
“犹如千万匹白色战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他摇头晃脑地朗读起来，声音洪亮，颇有气势。
“这是潮来时的景观。”老师补充说。
“老师，还有！”一位胖墩墩的小男孩，大胆地举起了一只胖乎乎的手。
“霎时，潮头奔腾西去，可是余波还在漫天卷地般涌来，江面上依旧风号浪吼。过了好久，钱塘江才恢复了平静。看看堤下，江水已经涨了两丈来高了。”
他把“漫天卷地”“风号浪吼”“两丈来高”读得特别响亮。
“这是潮后的景观。”老师继续补充道。
“那潮来前是怎样的景观呢？”老师在启发。
……
孩子们就这样互相研读课文，提出疑惑，解答难题。望着孩子们投入的情景，我情不自禁地问一孩子：“你读这篇文章，你读懂了什么呢？”他高兴地说：“我首先认识了人声鼎沸这个成语。”稚嫩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自豪。“钱塘江的潮很美。”他边指着课文边说。
不知是何种魔力让孩子们如此一般全身心地去学习，这里没有歧视，只有笑语与欢乐。有些孩子因为得到其他孩子的认同，手舞足蹈起来；有些孩子因为高兴，竟然扮起了鬼脸。这里没有被遗忘的角度，每个孩子都是老师眼里的主角；这里没有呵斥，亦没有惩罚，有的是鼓励，有的是激发。
课后我们跟周校长交谈，他说，这是他们追求的生态课堂，即要保护、引导、培育和发展学生的天性，这种天性是爱学的天性、爱问的天性、追求自由与快乐的天性。教育部中学校长培训中心主任陈玉琨教授曾说：“学生就像一棵成长的小树，别去和小树较劲，与其较劲，不如灌溉和施肥，这就是顺应天性。其本质就是顺应自然，顺应规律。”马坪课堂就是在追求教育的本源，放飞孩子的天性，让他们沐浴在春风与阳光中，自由、快乐、茁壮地成长。
好学是孩子的天性，崇尚自由亦是孩子的天性，贪玩、懒惰当然也是孩子的天性，但马坪的课堂，让孩子美好的天性得以健康发展。不由得记起25年前，一节数学课上，因为老师无趣的灌输，我们稍稍地开了小差，老师拾起讲台上的黑板刷狠狠地向我掷来，这长方形的硬物重重地砸在我的手上，我的右手背立马红肿起来，望着老师愤怒的眼神，我忍着疼痛不敢吭声。多少年过去了，那一幕仍在我的脑海浮现，我想如果课堂充满了那样的闹剧，我们的教育何其可悲。
马坪课堂，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惊喜，更多的是反思。不管是江苏的洋思中学，抑或是山东杜郎口中学，还是昌乐二中，他们都抓住了教学的牛鼻子--让学生动起来。而马坪的课堂，最突出的特点，那便是让孩子主动去思考，学会提问，学会学习。陶行知说：“先生的责任在教学生学，先生教的法子必须根据学的法子。”课堂上，如果让学生的天性自由健康发展，让他们自主学习、自发提问、共同解答难题，那么课堂不再是老师的讲堂，也非预设的泥潭，而是生成的学堂，是师生共同享受的生命场。
行走在马坪的校园，一孩子见我们后，深深一鞠躬，“老师好！”然后轻轻地离开了。望着孩子可爱的背影，我们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