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缠绵之际,并未留下子嗣,只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朝中文臣武将早就各寻其主,各地藩王也都蠢蠢欲动,其中又以昌图王和归德王实力最雄。太后虽疼爱他们,但文帝薨了后,占卜的卦象显示太宗第十一子文正最吉。文正母妃略有姿色,但娘家地位不高,当年也只是封了嫔位,太宗去世时,文正并没有爵位,两人在宫中活得一丝声响都没有,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天意安排。
文正被接入宫中时只有六岁,混沌懵懂而又温顺乖巧;与他一起进宫的还有他的妹妹,小名飞儿,才一岁多,正是可爱的时候,太后常将小公主带在身边,逗弄娇养,宠爱有加,因此那会说话的人只道这真真是太后亲生的闺女。但苦了这位小皇帝,额娘明明变了模样,以往温柔慈爱,而今稍有不如意,便是疾言厉色,甚或大加挞伐,但所有人都说这便是他唯一的母亲了。
太后自己也颇矛盾,想到汉代那才从肚皮下出来就带在身边的少帝也能说出:“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未壮,状即为变”的话,而眼前已经这么大的孩子又怎么养的亲呢?又思及文帝与贵妃之事,自己殚精竭虑,也只落得个以怨报德的下场。索性就不要这母亲的名也罢,只要能教出一位文韬武略的盛世明君!眼下这个小皇帝,明君自然说不上来,听话倒是极听话的。全不似刚来时那样哭闹不休,如今太后说什么就去做什么,远远地见着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太后一方面快慰,另一方面又颇瞧不上。连带着身边的宫人们也没几个把他放在眼中,好像都没工夫搭理他,所有的事只远远听着太后的意思。
不过时间长了他也学会了凑热闹,白天里宫女们弄尘斗草,他就满殿里找那狗尾巴草;宫女们摘花弄妆,他就一张小嘴直夸“漂亮姐姐”,姐姐们捏他圆圆的小脸蛋,他也不恼,还咯咯直笑;大晚上太监们喝酒赌钱他就斟酒倒茶,将那白日里的冷食让宫女们热热再端将出来。
每每大宫女莲香经过时,便拉着姐姐的衣裙不撒手,询问妹妹的情况,听闻额娘对妹妹如何如何的好,就满脸羡慕之色。
一日夏阳高照,蝉鸣不已,文正捧着一盘玉莲,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慈宁宫的方向。莲香脚步匆匆地过来了:“皇上也学着支使莲香了,大日头下竟非让人把我叫过来。太后娘娘那好不容易才睡下了,我才得空来这一趟”。
B笑着说:“莲香姐姐,这一趟绝不亏着你。你看,这是朕宫里开的第一朵荷花。听闻姐姐喜欢,特意做了盆景,送给姐姐”。说完又面露忧郁之色道:“日后求姐姐多来走动,朕日日为姐姐摘花,只求姐姐不要忘了朕,在妹妹面前也能常常提起……”。
说得莲香一阵心疼,接过这盆莲花,默默点头,临走之时才说道:“皇上以后休要再把妹妹常挂在口中了,如今太后喜欢她,她自会过得很好”。
他知莲香喜欢莲花,于是天天清晨早起摘一朵带着露水的红莲,养在盆中,等莲香来之时再送给她,莲花花期长达三月,他竟能做到日日不辍。
一日,正是雨后天气,清清爽爽的。莲香偷偷来告诉文正,太后要去游湖,让他趁着这时间去看看朝思夜想的妹妹。文正自是感激不尽,待太后离开后,去了公主居住的长乐宫,乳母和宫女正逗弄着小公主。文正主动上前先向姐姐们问了好,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就不知不觉间走到屋子的其他角落了。
文正和公主约有大半年的时间未曾见面,便将公主抱在怀里,细细地看,飞儿似乎又长高了些,也更漂亮了。但公主哪里又拘束得住?在文正小小的怀抱里一边挣扎,一边咯咯直笑。文正只是笑着看着她,一会就受不住了,找了个椅子坐下,说着:“飞儿乖,飞儿乖,快叫哥哥……”
小公主也似乎还认得他,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文正听着这声甜甜的叫唤,心像灌了蜜一样,又将飞儿拥在了怀里。飞儿一会抓他的头发,一会又捉起他身上的玉佩,往嘴里塞去,文正笑着去夺,哪里又夺得过来?文正赶紧拿了块糖,往飞儿嘴边送。飞儿松开玉佩,又伸过头来吃糖,一口直接咬住了文正的手指头。文正吃痛,但又拔不出来。但妹妹咬着,又像是一件极开心的事,文正又是笑又是吃痛地“呀呀”叫着。
不一会,两人身上都出了密密的汗,宫女们笑着上来说道:“先给公主脱件衣服吧,可别热着了。而且玩了这会,早过了午睡的时刻,公主也该睡了。”
文斐将飞儿交给她,道:“还是姐姐细心周到。”
宫女们服侍公主歇下了,文正就在旁边默默地站着,看着飞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一会就眯成了一条缝,甜甜地睡着了。
宫女看着他痴痴的样子,也颇有些感触,搬过来一张椅子,道:“皇上,你在这坐着,公主这觉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过了一会,又冲他一笑,道:“您要一直这样看着吗?”
文斐忙道:“姐姐有什么事自去便是,这是姐姐可怜我,让我多待会。”说着又拿出些碎银子赏与她,道:“姐姐不要看不上眼,您天天跟飞儿在一块,就是朕的好姐姐,这是朕的心意,万望姐姐不要推迟。”
宫女自是不会拒绝,欢欢喜喜地去了。
寝殿里一片安静,文正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飞儿,飞儿翻身,他就紧张地站了起来,见她又安稳地睡过去了,就亲亲她的小脸,又慢慢坐下。
也没坐了多长时间,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呼:“皇上,太后不知怎么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您……”
文正这一惊可不小,忙忙走出去,还没到门口,就望见太后雍容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些近亲家眷们。文正慌忙走上前去,扑通跪倒在地:“儿臣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玉体安康。”
太后也不理他,走到公主身边,笑道:“看这丫头睡得香的,我们还是自己去吧,还累着大家又回来了一趟。”
柔嘉郡主忙上前道:“姑母竟然专门跑这一趟,干嘛不带她去呢?我来抱着公主,保证她还睡得好好地,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在湖上不也挺有趣吗?”
说着就要将小床上的飞儿抱起,但柔嘉也才八岁,抿着嘴手忙脚乱地拨弄着飞儿,太后看了直发笑,莲香忙上前道:“让奴婢来吧。”
飞儿并没有醒,莲香将她抱到太后面前,一行人簇拥着离开,无人再理睬跪在地上的皇帝。
太后走到门口,忽转身瞥了他一眼道:“哀家说过,皇上要专心学业,每日里一问三不知,倒有心东游西逛的。”说完有冷哼一声,道“不过你,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哀家倒要看看是那些狗腿子这么巴结着你。”
一句话说的,屋里屋外的人心都咯噔一下,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宫人。
文正又往门口爬去,磕了个头道:“儿臣自该接受惩罚,但请额娘爱惜自己的身体,莫为儿臣气着了。”
旁边的忠烈王妃道:“皇上也要体谅太后的一番苦心啊,对您的教导还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皇上您啊。”
文正依旧伏在地上道:“舅母说的是,是朕辜负了母后的一片心意。”
柔嘉郡主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又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只得说道:“姑母,我们快些去游湖吧,这一来一去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一行人浩荡地离开了。文正也不起身,颓然地坐在自己腿上,转头看满屋的宫人们都垂头丧气,有的甚至互相埋怨起来。文正转过身来,对他们道:“今日因朕的罪过,带累了各位姐姐们。到时等太后回来,诸位姐姐只作不知,一切都推在朕身上吧。”
他这么说,倒让这帮人不自在了,忙上前来扶他起来,文正只是摇摇头,拒绝了。
直到酉时,太后方才回来。文正顾不得腿麻,忙起身往太后寝殿奔去,途中遇着才送回来的公主,又停下来抱着公主急急地亲了一口才走。
好不容易到寝殿门口,还没进来,就听到太后厉声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文正听到后,忙停在门外整顿气息后才进去,跪在了太后脚边。
此刻柔嘉郡主还陪着太后,给太后斟茶,揉肩捶背。太后一言不发地品着茶,小皇帝紧张地跪着,只有柔嘉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的趣事。
柔嘉郡主是太后的亲侄女,胞弟忠烈王的女儿。如今太后虽然叱咤风云,但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人罢了,家人中唯有柔嘉善于解忧,故常常将她接到宫中带在身边。
太后终于放下点心,抿了一口茶,瞟了小皇帝一眼,淡淡地开口道:“之前和大家一起在弘文馆,说你学不进去情有可原,如今两位老师专门在养心殿里教着,懂的还没柔嘉多?以后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哀家看你以后老老实实待在养心殿,哪儿也别去了,先把该念的书念好。”
文正一向只是顺从,这次听了这话,也不答应,而是对着太后拜了拜,挺起了身板,道:“儿臣驽钝,有一个问题,不知可否问问母后?”
太后道:“你问。”
文正道:“母后是不喜欢儿臣吗?儿臣很羡慕皇兄皇姊们,一样是玩,为什么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他们犯什么错您都喜欢,而我做什么您都不高兴,而同样的事为什么每次都只责罚儿臣一个?”
太后站起来,厉声喝道:“你是皇帝,能和他们一样吗?”
文正哭道:“我再不要做什么皇帝了,只希望母后也喜欢我。”
太后听了,五味杂陈,心想:但这却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玩具。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半蹲在地上,扶着文正的肩膀道:“你要知道,哀家有这么多孩子,不是独对你不好,而是独看中了你。若你争口气,以后自会明白我的苦心。”
文正脸上还挂着泪珠,盯着太后突然慈爱的眼神,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话,摇摇头道:“我不懂,我只要母后喜欢我。”
太后狠心地站了起来,转身回到椅子上,道:“现在不懂,以后自然也会懂的。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文正仍在抽泣,哽咽喊道:“我不要做皇帝,死也不要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太厚喝道:“孺子不可教也!这就是你的家,来人,给我教训教训他。”
这是唯一一次文正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功课、突如其来的呵责,只是因为心里的疑惑,但他得到的答案又是一顿手心的鞭笞。虽说只有十下,但每一下都仿佛抽在了心上,文正只是直挺挺地受着,眼泪也没有了,只是鼻孔一吸一吸的。
打完后,太后问道:“你现在明白了吗?你要好好听话,飞儿在这里才能过得好啊。”
文正点点头,道:“是儿臣愚昧,谢母后教导。”
黄昏的光影照在宫墙上,一片明一片暗。文正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长长的石板路上,也没有人敢去过问,他也不愿去看人,只低头数着地上的有多少片阴影。
柔嘉忙在手心里揣了两块点心,追了上去,拦住了他。两人只是四目相对,柔嘉将手中的点心掰了一小口,递到他的口边。
文正将头往后退了退,似乎有些抵触,柔嘉笑道:“张开嘴”。
文正依旧扭扭捏捏,但抵不住柔嘉坚持,终于张口,两块点心一口一口,不一会就吃完了。
柔嘉道:“我送你回去吧。”
文正道:“不用,你自己快回去”,说完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柔嘉也不辩解,只是默默地跟上他,一路回到了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门口,文正才回头对柔嘉说道:“谢谢你,真的,能陪我回来。”
柔嘉握住他受伤的手,笑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文正有些吃痛,但并未缩回手,柔嘉也看出来了,但他将手捧到面前,轻轻地吹了又吹,问道:“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文正笑着点点头,道:“这就是灵丹妙药。以前以后,都一样。”
柔嘉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的手道:“我只希望以后天天能见着你。自从你不来弘文馆,我就太没意思了。回头,我求求太后去。”
文正恍然悟道:“行。这会你先快点回去,以后我天天都去找你。”
柔嘉舍不得地走了,黄昏已经变成了浅浅的夜,只是回去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还好宫人们已经出来寻她了。
文正回到宫殿,宫人们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忙张罗着他吃饭,桌上摆满了几十道菜,但稍远些的看着都不新鲜了了,而面前的也早已冰冷。
心疼的宫人们要去再热热,他抢过来直往嘴里送,宫人们又不敢去抢,只得跪在地上求。但他实在饿坏了,将一个碗吃了个底朝天,还要伸手去拿,太监宫女们护着,不想让他吃太多的冷食,文正几次抢不着,竟又哇哇地大哭起来,惹得身边人也跟着抹眼泪。
哭完了又甚觉无趣,蹦蹦跳跳地又出去寻宫女太监的乐趣,一个人晃晃悠悠到了殿外,一想到明日就出不了养心殿,不知不觉就又多走出了几步路。
忽有一人上前请安道:“皇上万岁”。B就着淡淡月光一看,乃是近日替太后负责祭祀祈福之事的南安王,惶恐不知如何应答。
南安王微笑着,道:“臣刚替太后办完事,正打算出宫去呢。手边恰好有一些金创药,皇上不嫌弃可否让臣来替您敷上些?”
小皇帝虽然登基已有大半年,但从未见过什么朝中大臣,今见有人对他如此尊敬,忙伸出手,道:“那有劳王爷了。”
南安王边上药,边问:“日前正要找一心诚之人替太后誊抄经书,不知皇上有什么人选吗?”
B想了想道:“朕倒是很愿意呢,只是愚钝之资,还未担得起太后的福寿。”
南安王笑道:“皇上是天子,人中之龙,怎么妄自菲薄呢?”
不一会上完了药,南安王问道:“可好些了?”
B连声称谢,二人言语不多,匆匆也就散了。
这南安王本是江湖中人,娶了太宗的表外甥女,这位郡主当时也是出人意表,什么都不要随着丈夫在外闯荡。郡主娘家有着皇家血脉,名位虽尊,却一直也没什么实权,所幸先人善于经营,更有那经商的头脑,金银雪球似的滚,所娶的也都是豪富之家,因此不似其他王孙,家底渐空,反倒越来越富足。
但不幸王妃的哥哥英年早逝,撇下一家老小,家中又无男丁继承爵位。此前太宗四处征伐,国库空虚,多亏王府慷慨相助,为了投桃报李,于是想出了个歪主意:让这在外的女婿来继承爵位,因此二位江湖侠侣竟回到庙堂之上谋食了。如今太后掌权,西域南诏都安定了,也不喜那打打杀杀的事,不再倚仗王府,南安王作为外姓之人,更是不被人看重。
如今他见皇帝清秀伶俐,乖觉聪颖,得人人的欢喜,这养心殿虽不是花团锦簇,却也并不怎样萧条。只不过别的皇子们各有根基,他却困窘无所依。因此逮着这一个四顾无人的机会,得以与之交谈。更是下定决心,要暗中帮他在皇宫中打点。
南安王有一子永文,一女映雪,其女受过佛门大恩惠,是妙峰山妙峰庵妙音师太的俗家弟子。王妃感念恩德,极虔诚地侍奉,不仅出资扩建妙峰庵,更在皇城广结善缘,大施善行。在家里也修了静室,日日上香,吃斋念佛,诵经祈祷,除了有家室之外,其他可说是严格按照佛门弟子的要求来做的。
太后向来也重鬼神之事,宫中也有佛堂敬奉诸佛。但若是出宫,前代帝王都去的是和尚庙,太后虽不介意,但礼部却认为不妥。听闻王妃佛缘深厚,因此听了她的建议,常常就在妙峰庵感悟佛法。在重要节庆之时也请来王妃为皇室祈福,连带南安王也帮着太后打点相关事宜。
王妃勤勤恳恳,佛堂之事尽量亲力亲为,日前临近中秋,又兼太后生辰将到,却因诸事繁杂,力有所不逮,劝太后找一心诚之人代为诵经祝寿,自然想到的也是名位最尊的小皇帝。
文正因王妃一言而求得抄经这一差事,这些日子天天跟着王妃在佛堂诵经,也得以还能在宫中走动。这位王妃温柔美丽,说话的声音也比别人低一些,仿佛笛音一样轻柔。王妃慈爱地教他读经,教他如何下笔。与太后的严苛相对比,就更显出王妃的慈爱。
太后常以节俭之德教导他,饮食起居方面有时未免过于苛刻。毕竟也只有几岁的孩子,王妃也颇心疼,常常从宫外带来刚做好的饭菜来给他解馋。许多别人不注意,他自己开不了口的事,王爷王妃都默默地帮他打点。时间稍长,二人渐渐地一同进餐,一同跪拜祈福,一处说笑玩乐。文正有时恍惚中觉得自己的生母似乎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也算是宫中唯一的慰藉。
王妃不得闲时,教他读经抄经的就是王妃的女儿映雪,现在也是七岁。王妃异常疼爱,时时刻刻都将她带在身边,从不曾说一句重话。听王妃说这个妹妹从会认字时就开始诵经,从会写字时就开始抄经。可照他看来,这妹妹并未见得多么地认真。经文虽然熟悉,却老是一边跪着念经,一边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念着念着,就挪到了文正身边,好奇地盯着他。她的声音不像王妃那么轻柔,却又像百灵鸟声一样充满生机。
文正每日要诵一卷《地藏经》,抄一遍《药师经》,任务繁重,有时不得不夜里带经书回寝殿抄写。但映雪要抄的也不少,每日却完成的很快,文正偷偷看去,只见她从不用翻书,一口气能从头写到尾,写的字却实在不敢让人恭维。有时候问她,她就说:“没办法,字如其人。”
映雪匆忙写完之后,瞅着机会就往院子里跑,一忽儿扑蝴蝶,捉蜻蜓,玩蚂蚱,一忽儿又托着脑袋在花前自言自语,玩闹的笑声常搅得文正也颇动心,恨不得丢开手也跑出去。两人本是同岁,只不过现在他的心思重些,总想着如何讨人的喜欢,因此对外物的兴趣少了些,但他毕竟也是个孩子。
时间长了,映雪也看出来皇帝吃力,因此自己写完了之后还帮着皇帝写,只不过越到后来这字越不像个样子,文正无法还得自己来。映雪后来总是先认真抄他的那份,然后才龙飞凤舞地写自己的。文正看得颇惊奇,映雪眨巴着眼说道:“我还有另一面呀,所以字偶尔也能写好,但千万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了。”
文正每日见不到飞儿,无意间就把这个小女孩也当妹妹疼爱,帮她洗掉脸上的墨汁,陪着她聊天斗草,将好吃的点心都留给她,也从不拒绝映雪的要求。因此时间一长,两个也成了好伙伴。
太后待小皇帝一如以往地严厉,他并不难过了,因为只要顺从就好了。可是太后却让他不能亲近以前熟悉的宫人、妹妹,玩伴,这却让他很痛苦,而王妃和映雪的陪伴也算填补了一些童年的空白。因此文正现在往往盼着节庆,等着两人进宫。
但到了秋冬文正就只能见到王妃一人,映雪就不曾出现过。文正感到好奇,王妃解释说是映雪从出生起就带着弱症,热天时还好些,与常人无异,一到冬天却连床也爬不起来。
文正疑惑地又担心问道:“怎会这样奇怪?那她很辛苦吧。”
反倒是王妃来宽慰他:“她夏天总是太疯了,所以上天让她这时节老实几天。今日回去就跟她说您还记挂着她呢,您可不必担心她。”。
因着王妃的纽带关系,两个小伙伴不见面也算是有来有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