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盼自雄的亭长
秦始皇画像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难免志得意满。他合“三皇五帝”尊号为一,创建“皇帝”名号制度,并自称“始皇帝”,欲其子孙世世相传,以至无穷,就是这种得意骄横心态的直接体现。同时,秦始皇并未完全被胜利冲昏头脑,国家所面临的潜在威胁,他并非毫无所知。他对楚、齐、韩、赵、魏、燕六国故地,始终持戒备心理,政治上的统一并不意味着文化心态上的认同,秦始皇本人的“关中本位”思想,自身就是证明;崛起于北方草原的匈奴族,借中原地区战国纷争之机,南下鲸吞,此时已是秦王朝一个可怖的强邻。即令秦始皇希望能高枕无忧,现实也不容他乐观起来。他微服私行于都城咸阳,竟遇“盗贼”惊驾,不得不闭城二十日,搜捕盗贼;外出巡行,又遇刺客,博浪铁椎一击,万幸只中副车,确实足以令人丧胆;天降陨石,百姓刻“始皇帝死而地分”以泄愤;方士求长生之药不得,归朝却奏上“亡秦者,胡也”的神秘谶言,令人心神不定;在统一战争中最费手脚的楚地,民风剽悍,偏又自认为“秦灭六国,楚最无罪”,民间广泛流传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始皇帝自然不能置之罔闻,他时常说“东南有天子气”,东南,即指楚国故地,所以,秦始皇也曾采取过若干强硬手段,力图巩固自己的政权。他开直道,筑长城,以良将重兵戍守北边,是为了抵御来自匈奴的威胁;他修驰道,迁徙六国贵族人物及富商大贾入关中、巴蜀,是为了防范来自山东六国故地的复仇。秦始皇沿所修驰道,多次去六国故地巡行,固然有追求长生不死的意念,同时也有向六国遗民显示皇帝威严、炫耀军事优势的用心。所以,始皇帝的随行队伍,浩浩荡荡,旌旗飘摇,金戈之声传闻数里,森然之气直逼霄汉。特别是皇帝法驾,在金戈铁马的簇拥之下,更是声威显赫,万众瞩目。秦陵铜车马史记秦本纪书影胆怯者远避而不敢窥视,稍具胆识者迎尘跪拜,惊叹天威不可测。始皇帝安居车驾之上,纵目四顾跪拜的臣民,自然是“龙心大悦”。
又过了若干时日,秦始皇一行结束了东方巡行,返回都城咸阳。城中居民和来都城服徭役的四方百姓,也蜂拥而至,在警戒线之外夹道观看皇帝威仪。法驾缓缓驶过,围观者中突然传出一声赞叹:“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人们循音望去,只见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壮士,满面艳羡之色,目送皇帝法驾远去。壮士姓刘,名邦,字季,秦沛县人。当时,他以泗水亭长的身份(亭长,秦代基层治安机构的负责人,大略相当于今乡镇派出所所长),带领沛县民夫,在咸阳服徭役。
刘邦生性豁达,好酒好色,广交朋友,行事多带游侠风气。他虽生长于普通农家,却自幼不喜农田生产。在担任泗水亭长之后,他与沛县县衙中的大小吏员过从甚密,更与萧何、曹参结为知交。刘邦的地位虽然低于县吏,但他却自视甚高,时常与县吏们斗口争胜,在折辱别人之中,得到一丝优越之感。一班县吏们也就把他当做爱说大话之徒看待,无人与其争一日之长短。
刘邦不循常规、不拘小节的性格,有两件事可做例证:
刘邦喜好饮酒,但又时感囊中羞涩,于是他时常去王氏、武氏两家酒店中“赊酒”,每饮必至尽兴醉卧,所赊酒资不在少数。两位酒店老板,虽然把所赊酒钱记录在案,但却没有胆量当面索取;刘邦似乎从未想过要偿还酒钱。因此,每到年终,酒店老板只能毁弃赊酒凭据。
县令的好友吕公,自外地举家迁居沛县。县令设宴接风,沛地豪杰、吏员闻知之后,或出于情愿巴结,或出于无奈敷衍,纷纷携带钱财礼品前来庆贺。沛令委托精明能干的主吏掾萧何操持盛宴,按贺礼多少决定席间的位置,凡礼钱超过一千的,即可到堂上入席,不足一千的,只能坐在堂下。贺客们入席方毕,门口又传进了一张名帖,上写“献贺钱一万”。只见来客昂然而入,手中实不持一钱。萧何笑着向吕公介绍:“这是本县泗水亭亭长刘季,他一贯说大话,却很少能成事。”吕公见刘季仪表伟岸,气度不凡,虽说靠伪称有重金相贺而“混”入正席,却吃喝谈笑,旁若无人,更无一丝惭愧之色。吕公心中暗暗称奇,席间有意结交攀谈,并在酒后留下刘季,把爱女许配于他。
不料,吕母对吕公的决定大为不满,连声抱怨:“你常说女儿相带富贵,不能随意许人。怎么胡乱把女儿许给一个小小的亭长?”吕公却神秘地说:“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就这样,刘邦意外地获得了娇妻。这位吕公的女儿,就是大名鼎鼎的吕雉,日后汉高祖刘邦的“正宫皇后”。
这位吕公,在刘邦不得他人好评的时候,居然以女儿相许,倒也称得上是“慧眼识英雄”。其实,吕雉的谋略手段,也不比刘邦逊色。她后来协助刘邦诛杀开国功臣,不见一点“妇人之仁”,在稳定汉初大局上实实在在有所贡献;在她的刻意经营之下,刘邦晚年“改易太子”的如意算盘都不得不中止,就此而言,她巧妙地控制了堪称雄杰的刘邦。由于她的临朝称制和晋封吕氏子侄为王,激化了吕氏外戚与宗室集团、功臣集团的矛盾,导致吕雉身后的一场统治集团高层的流血事变,吕氏失败而被灭族,这使她在地下也无法瞑目。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大概是出于统治者的刻意编造、巧妙授意,或是出于史家的偏好,史书大多喜欢记载开国皇帝未曾腾达之时的若干“神异”,以表示君权神授,其他一般小人物就不要心存妄想了。百代良史司马迁、班固对刘邦“微时神异”的记载也不例外。如:
记载刘邦的出生传奇:说他的母亲,“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如果相信此说,刘邦就不是“人子”,而是蛟龙与其母“野合”而出生的“龙种”。尽管是“雷电晦冥”的场景令人恐怖,但毕竟是龙种。
记载刘邦形体的神异:“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汉书·高祖本纪书影》最令人称奇的是,一位老者为刘邦及其妻子相面的场景:“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之。《史记·陈涉世家》书影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史记·高祖本纪》)在传统的相面之术的语言系统中,面相“贵不可言”,就是说此人有“九五之尊”,要当天子、做皇帝了。这位老者如此言说,究竟是确有“先知”的神通,还是为了讨得主人高兴索要一顿饮食而胡言乱语?可能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多。有意思的是,刘邦听得之后居然喜不自胜,可见他尽管是在社会下层,心中还真有点不甘蛰伏的雄心在。
以上这些“神异”的记载,“始作俑者”我们还无法坐实,而号称刘邦所在之地的上空总有“五彩云气”显现,史书上明确记载是出自于刘邦妇人吕雉之口,而被刘邦故意渲染的(参见下文)。类似虚无飘缈、无法证实的记载,在我们今天看来,无非是政治神话,并无多少实际意义;但是,在秦汉之世,却足以证明刘邦的“非同凡响”,足以在他称兵起事之时借用为号召追随者的舆论资源。
事实是,不管刘邦是否有些自命不凡,假如没有陈胜、吴广领导的反秦大起义,给刘邦造就了风云集会的历史舞台,这位小小的亭长,根本不可能走出丰沛一隅之地。所以,后来他当上了开国皇帝之后,专门为陈胜墓地设置护冢民户,倒还算得上是“知恩图报”。
二、斩蛇起兵
秦二世元年(前206),陈胜、吴广在戍边途中,率领戍卒们,在大泽乡揭竿而起,轰轰烈烈的全民反秦运动拉开了帷幕。
陈胜、吴广举事之初,为了争取楚地人民的响应,他们一度假借楚将项梁的名义;后来,陈胜、吴广所派略地四方的将领,也大多扶立六国贵族后裔为王;六国贵族趁机起兵的,也不在少数,这就使得这场以反****为本质的战争,平添了六国遗民共同反秦的色彩。虽说兵起天下,但楚国旧境内的义军,实际上处于领导地位,前有陈胜、吴广,继有项梁所拥立的楚怀王,后有项羽、刘邦为代表的楚军中坚,“亡秦必楚”的神秘预言,无疑起了号召天下的作用。
在陈胜死后,完成了灭秦历史使命的,正是项羽与刘邦二人。
项羽,是先秦楚国贵族后裔,秦汉之间的战神。
项羽画像话说当年,秦始皇以“王者仪仗”,进入楚国故地,游会稽山,渡钱塘江,吸引了三楚臣民,前来领略帝王威严。围观者中,有一人如鹤立鸡群,他年约二十岁,身高八尺有余(按:秦汉一尺,合今制23厘米有余,身高约2米),满面风尘之色,却掩盖不住双目中的刚毅、神勇之态。他的眼睛最为奇特,隐约似有两个瞳仁相叠合,目光所及,令人不寒而栗。在众人对御驾畏服的目光中,唯独这位伟岸的青年人敢以平视的目光,紧盯着始皇帝的法驾,由远而近。忽然,他冲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之也!”站在身边的一位长者,急忙用手掩住壮士的口,急切地叮嘱:“千万不能信口乱讲,当心灭族之祸!”长者留心观察周围,好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一行上,青年壮士的豪语,并未引起注意。
秦始皇当然不可能听到青年壮士的感叹,他只要稍有耳闻,就会将这一“不法之徒”处死;假若秦始皇知道了这位壮士和长者的真实身份,即便是他们并无越轨之语,始皇帝也会将他们收捕法办。青年壮士项籍,字羽;身边的长者项梁,是项羽的叔父。项氏世代仕楚为将,项梁之父项燕,在战国末年曾把秦国二十万远征军悉数歼灭,造成了秦统一战争中的最大一次败绩。后来,秦国老将王翦统六十万雄兵,才击斩项燕。秦灭楚之后,项氏一族自然成为严格控制的对象。于是,项梁带着自己的侄子项羽,开始了流亡生涯。初历家国之变的项羽,虽然只是孩童,却胸有大志;项梁更刻意追求把小侄子培养成堪负重任的栋梁之材。项羽先去学识文写字,学业未完,又自作主张去学击剑之术,技艺未精而欲中止。项梁严词苛责,项羽竟振振有词地直抒胸臆:“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项梁听后,大为宽慰,少年壮志可嘉,于是教项羽学习兵法。项羽大喜,他对于兵法只追求略知大意,并不愿按部就班地深究细探。后来,项梁避难吴县(今苏州市),项羽随行。项梁以学识才干,赢得吴中士绅的信任,每逢当地有大规模征发徭役或置办大型丧事,都请项梁主持。项梁利用这种场合,暗中用行兵布阵之法组织宾客及子弟。在此类隐蔽的准军事行动中,项羽表现出的军事天才和组织能力,使项梁大感欣慰。就在此时,发生了上述始皇巡行、项羽雄叹的事情,项梁怎能不极为紧张?当然,他对这位胸怀大志的爱侄,更是倍感器重:复兴楚国的大业寄托有人了!
陈胜起事后不久,项梁主谋,项羽协同,杀秦会稽郡守,起兵略地。
陈胜死后,“好奇计”的范增向项梁建议,寻得楚怀王之孙,立之为王,仍取楚怀王的名号,用于笼络楚地蜂起诸将。项楚势力,成为反秦义军的中心。
在此过程中,刘邦在好友萧何、曹参的协助之下,也袭杀秦的沛县县令,自称“沛公”,率丰沛子弟投依项梁,成为楚军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刘邦的起兵,颇具传奇色彩。
秦末大乱未起之时,刘邦以泗水亭长的身份,为县府押送一批刑徒前往关中,参加骊山陵墓的修建。自从出发以来,刑徒逃亡的事情就不断发生,逃亡的人数越来越多。刘邦暗自估计,等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大概刑徒们也就全部逃光了。按照秦朝的酷苛法律,刘邦作为押送刑徒的负责人肯定要被严厉惩治的,甚至于生命不保。朝廷以****待民,人心尽失,刘邦心中料定这个政权有土崩瓦解之患,自己不如早作打算。因此,走到丰县以西的荒泽之中,刘邦传令停止前行,在苍茫夜色之中,与同行者酣饮一番,并且当即将押送的刑徒全部纵放。刘邦以无所畏惧的口吻说:“各位,你们都逃走吧,我从此以后也要做一个亡命天下的人了!”在场的刑徒中有十多位壮士,叹服刘邦的敢作敢为,自发表示甘愿生死相随。刘邦得到这部分人的倾心拥戴,在穷困潦倒之时,倒也有点洋洋自得的感觉。刘邦斩蛇塑像借着酒后豪气,刘邦率领着追随者,连夜行进在荒泽之中。刘邦还派出一人前行,姑且充作军旅行进的开路先锋。一会儿,前行者神色慌张地回来报告:“前面有一条大蛇,挡住了前行的道路,请退回吧。”刘邦当时还在醉中,借着酒后的豪气,大喊一声:“壮士前行,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他挺身前行,拔出身上的佩剑,以他本人前所未见的武勇神态,将拦路的大蛇斩为两段。蛇死而路开,刘邦雄赳赳地走在前头,带领众人继续前行。走过几里路之后,刘邦醉卧在地,酣然入睡。刘邦斩蛇的豪举,使得追随者敬佩不已。一个新的神话随即出现了:当天有人在刘邦一行人之后赶路,经过过刘邦斩蛇之处,见到有一位老妇人在深夜痛哭。路人问:“为何哭泣?”老妇人回答:“有人杀了我的儿子,所以在此痛哭。”路人好奇地问:“您的儿子为何被杀?”老妇人回答:“我的儿子是白帝之子,化为大蛇当道,今天被赤帝之子所斩,我因此来此痛哭。”路人认定老妇人一派胡言,准备好好训斥她一番,不料想老妇人却突然神秘地消失而无影无踪了。这位路人当然感觉神奇之极。他继续前行,赶上了正在休息的刘邦一批人。恰恰刘邦也过了酒劲而清醒了过来。后来者把途中的奇遇告知了刘邦等人,大家都感到惊奇,唯独刘邦心中特别高兴,自己醉后的斩蛇之举,竟然可以与赤帝之子相联系了!为此他很感自负。这段无法考实的传奇,震慑人心的效果是明确无误的:“诸从者日益畏之。”刘邦居然有些神圣性了!
古人按照“五德终始说”的理论框架解释朝代的兴替鼎革,在安排了汉朝居“火德”、“色尚赤”的序列之后,刘邦以“赤帝子”的身份而斩“白帝子”的传闻,竟然成为刘邦灭秦兴汉的征兆了。《高祖泗水亭碑铭》(见《艺文类聚》卷十二)就有如下文字“皇皇圣汉,兆自沛、丰,乾隆著符,精感赤龙,承魁流裔,袭唐末风。寸木尺土,无俟斯亭,建号宣基,惟以沛公。扬威斩蛇,金精摧伤,涉关凌霸,系获秦王。”
唐代诗人对刘邦的“斩蛇起事”津津乐道,引出三首唐诗以作见证:
长孙佐辅:《野田行》(《全唐诗》卷四百六十九)
风昏昼色飞斜雨,冤骨千堆髑髅语,
八纮牢落人物悲,是个田园荒废主。
悲嗟自古争天下,几度乾坤复如此。
秦皇矻矻筑长城,汉祖区区白蛇死。
胡曾:《大泽》(《全唐诗》卷六百四十七)
白蛇初断路人通,汉祖龙泉血刃红。
不是咸阳将瓦解,素灵哪哭月明中。
薛逢:《重送徐州李从事商隐》(《全唐诗》卷五百四十八)
斩蛇泽畔人烟晓,戏马台前树影疏。
尺组挂身何用处,古来名利尽丘墟。
不管诗人是在咏叹世事无常、名利归虚,还是在吟唱天命攸归,有一点则是无疑的:经历了后人的一再诠释和神化,刘邦的斩蛇,已经从深夜大泽的酒后“壮举”,升格为改朝换代的象征了。读者诸君,你道世间之事,奇也不奇?
对于刘邦的“斩蛇剑”,后世赋予了浓厚的传奇色彩,在此应该稍作说明。汉王朝建立之后,刘邦的“斩蛇剑”是作为“国宝”而被珍视和保存的。东汉学者卫宏撰写的《汉旧仪》卷上记载,皇帝辇驾出动的仪仗摆设之中,就有“带七尺斩蛇剑”。此剑的长度也成为一个问题。《汉旧仪》有“斩蛇剑长七尺”的记载,但是,秦汉时期常人所佩戴的剑的长度是三尺,刘邦晚年为了强调自己是以“布衣”夺得天下,还以炫耀的口吻说:“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刘邦在斩蛇之时,只不过是一位逃亡之中的亭长,身边佩剑理应为三尺,或许在刘邦登基做了皇帝之后,为了渲染“斩蛇起义”的神异,奢言当年所遇之蛇形体巨大,而斩蛇所用宝剑也非寻常佩剑而是七尺宝剑。东汉末年的官僚兼学者应劭所撰写的《汉官仪》卷上也记载,当时的侍中职掌之一是,“驾出,则一人负传国玺,操斩蛇剑乘。”由此看来,自刘邦开国以来,他的“斩蛇剑”就已经被神化,甚至成为与“传国玺”相提并论的皇权象征。这种对所谓的“汉高斩蛇剑”的神化,一直持续到西晋后期。据《晋书·张华传》记载,在西晋“八王之乱”发生前夕,永城刘邦塑像保存兵器和历代国宝的武库发生了火灾,“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等尽焚焉。时(张)华见剑穿屋而飞,莫知所向。”刘邦的斩蛇剑还有“穿屋而飞”的功能,着实令人吃惊。
至于刘邦醉后挥剑斩蛇的位置,《史记·高祖本纪》的记载简略到只有“丰西泽中”四字。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岁月磨蚀,它究竟在何处,恐怕很难确指了。我们知道至少有两个地方筑有“汉高斩蛇”碑、亭之类的建筑物,以此来证明当地是汉高祖斩蛇而起的“龙兴之地”:一是江苏省丰县,据《史记·高祖本纪》注引唐代地理书《括地志》记载:“斩蛇沟源出徐州丰县中平地,故老云高祖斩蛇处,至县西五十里入泡水也。”有人相信,位于今丰县城西十多公里的王沟乡“斩蛇亭”,就是当年的事发之地。一是河南省永城市邙山镇,此处地处丰邑之西,位于刘邦起事前期隐身之处的邙砀山一带。民间传说,西汉惠帝时为了纪念斩蛇起义,在此建高祖庙;汉文帝时在庙前立斩蛇碑。现在可见的石碑,是明朝隆庆五年(1571)所立“汉高祖断蛇处”的残碑一块。宋明以降多有文人墨客来此凭吊,有若干诗文流传于世。可以参看朱继彪、曹长春主编《汉兴史论选编》(中华诗词出版社,2006)。因为明代石碑残破,1982年永城市仿照原碑在原址之上重立斩蛇碑,并且建有碑亭。有意思的是,这块新立的石碑,竟然出现了充满神秘气氛的灵光幻影。在名为《中国·邙砀山》的风景区介绍材料中就有如下文字:
永城斩蛇碑亭
近年来此碑却出现一种神奇的灵光幻影。每当夜幕降临,灯光直射碑体,只见一尊金光灿灿的古代帝王影像当面而立,恰似当年戎马征战的刘邦再现,被誉为“天下奇观”。
朱继彪、曹长春主编的《汉兴史论选编》,对此有平实的表述:“新碑因碑面凸凹不平,夜晚灯照时,显出幻影,成为当地奇观。”据说这是中央电视台“探索·发现”栏目报道这一奇观时采用的观点。
“汉高祖斩蛇地”的地理位置之争,延续至今依然没有定论,其实也可以理解为汉高祖在历史上影响巨大的一个例证。
刘邦在斩蛇之后,率领着他的第一批追随者,摆脱了秦朝的人身控制,从而成为一支民间武装力量的首领人物。为了躲避秦朝地方官吏的缉捕行动,刘邦选择了邙砀山一带作为自己的藏身之处。又一个政治神话应时出现了:据记载,秦始皇帝多次说:“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借助“东游”来加以镇压。刘邦据此而自疑,这股神秘莫测的“天子之气”是否应在自己的身上?于是,率众逃亡,隐匿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刘邦的妻子吕雉多次带人来找他,总是顺利地找到他。刘邦感觉奇怪,问其原因,吕雉的回答令在场者惊奇不已:“你所居之地的上空时常有云气,我按照云气所在寻找,总是能够找到你。”刘邦听后心中特别高兴。
如此众多的灵异,集中在刘邦身上,为刘邦争取人气,起到了极好的舆论动员作用。史载“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这正是刘邦与他的妻子吕雉所要看到的效果。
刘邦的政治流亡生涯,随着陈胜领导的“大泽乡起义”的爆发而发展到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秦二世元年(前209),陈胜、吴广率领戍卒揭竿而起,打起了反抗暴秦统治的旗帜,建立了号为“张楚”的政权。响应者遍及各地,形成了“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的局面。秦朝的沛县县令在惊恐之中,为了自保,也萌生了以沛县响应陈胜的念头。而沛县的豪吏萧何、曹参却告知他:“君为秦吏,今欲背之,帅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他们二人本来就是刘邦的好朋友,这一建议的本意是借机将逃亡中的刘邦迎接回来。县令起初听从了二人的建议,派出刘邦的连襟樊哙召他入城。当时,刘邦的部属已有数十百人之众。很快樊哙跟随刘邦率军来到沛县城外。看到人多势众的刘邦,县令却后悔了,唯恐刘邦借机生变,就下令闭城坚守,拒绝刘邦及其部众入城。并且准备诛杀萧何、曹参等刘邦密友。萧、曹脱身而逃,逾城投奔刘邦。刘邦写了一封告喻沛县父老的书信,用箭射到城上,信中说:“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沛县父老就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接刘邦,准备共同拥戴他出任沛县的县令。素来号称豪迈不羁的刘邦此时却自谦起来,他自称恐怕才能有限,不能保全父兄子弟。希望推举其他更合适的人担任一县之主。萧何、曹参等人不愿意做反秦义军的首领人物,或许也有为自己预留后路的考虑,全部推戴刘邦。沛县的父老都说:“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于是刘邦在几次谦让之后,答允众人出任县令,并且按照楚地旧俗,自称为“沛公”。刘邦的密友萧何、曹参、樊哙等人,都是当地有势力、有影响的人物,分别出面招集了沛县子弟二三千人,参加到刘邦的军队中来。
此后,刘邦以“沛公”的名号,参加到反秦义军的阵营中来,而且其影响日益扩大。从斩蛇起事到自称沛公,刘邦的军队由小到大,而且军队的基本骨干力量,开始形成。
三、鸿门宴
反秦义军受到了严重挫折。秦军统帅章邯击败了陈胜的主力军队,吴广、陈胜先后被杀。章邯毫不容情地对各地义军展开镇压。在反秦义军处于低潮的时刻,由项梁、项羽叔侄二人率领的楚军,在控制了江东会稽郡之后,渡江北进,成为各地义军中军威最盛的一支,也就成为抗击秦军的中坚力量。由项梁拥立的楚怀王,自然成为反秦义军中继陈胜之后的政治中心。
此时的沛公刘邦,还没有完全独立的能力,他审时度势,及时投奔到项梁麾下。项梁很器重刘邦,为了表示对刘邦率众来归的嘉奖,项梁下令将精兵五千、五大夫将十人拨付刘邦指挥。刘邦也对项梁充满敬意。所以,刘邦与项羽同为项梁部下的重要将领。
项梁分兵作战之时,项羽和刘邦曾联手对敌,在成阳、濮阳、定陶、雍丘等战役中,连破秦军,斩杀了秦三川郡郡守、丞相李斯的长子李由,扭转了陈胜被杀以后的被动局面,义军的局势再度好转。项梁在此一阶段,无疑起了主持大局的作用。遗憾的是,项梁在连捷之后,盲目轻敌,秦军统帅章邯突袭定陶,项梁战死。正合兵攻打陈留郡城的项羽和刘邦,不得不撤兵,退守彭城、砀县一线,以稳定局势。楚怀王也迁都于彭城。
项梁所拥立的楚怀王,在反秦斗争中曾起了号召关东诸侯的“盟主”作用;但在项梁的控制下,他只是一具傀儡。项梁被章邯袭杀后,楚怀王急谋应变之策。虽然历史留给他的时空舞台太过狭小,他的政治才干,无法得以完全施展开来,但从几件偶载于史册的事情来看,楚怀王实非庸劣之辈。项梁被杀之后,义军以彭城(今徐州)为中心,收缩防守,以三支兵力布防:吕臣驻防彭城以东,项羽守卫彭城以西,刘沛屯兵砀县。三支军队互为犄角,成为拱卫彭城的屏障。由此可见,刘邦在义军阵营中的地位已经是举足轻重。楚怀王很快从原驻地迁至精兵屯卫下的彭城,并立即把吕臣、项羽所率的两支精兵,全部置于自己的直接指挥之下。显然,怀王有意于摆脱傀儡地位,这当然需要抑制项羽。这也为此后刘、项之争,留下了伏笔。
秦军统帅章邯,认为楚军已无所作为,于是率军北渡黄河,进攻割据一方的赵国,兵围赵都邯郸。赵王赵歇、赵相张耳、大将陈余,一面分兵苦守,一面向各地义军求援。楚怀王集团决定分兵两路:一路北援赵国,以善谈兵略的宋义为上将军,以新封鲁公项羽为次将军,以范增为末将;一路西征关中,以沛公刘邦为将。援赵军队是主力,集中了精兵良将,且加封宋义为“卿子冠军”,赋予总领各部楚军的实权。西征军则为偏师。战略意图在于相互配合,牵制秦军,使其首尾难以呼应。为了激励分兵作战的将士,楚怀王还与诸将约定:“先入关中者,王之。”关中是秦的腹心地区,当时是富甲天下的“天府之国”,又被视为政治枢纽之地,这一垂饵,对拥兵将帅来说,颇具诱惑力量。它也就为后来的“鸿门宴”和楚汉之争,埋下了伏笔。
宋义率主力军援赵,行至安阳,驻兵四十六日,项羽入帐,建议应当迅速进兵,与赵军里应外合,击败秦军。不料,宋义却准备坐山观虎斗,让秦赵两军恶战,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又以讥讽的口吻说道:“冲锋陷阵,我不如公;安坐筹划军计,公不如我。”宋义又下令全军:“猛如虎,很(倔强)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这里显然是暗指项羽。项羽一怒之下,借清晨拜见主将之机,在帐中立斩宋义,以其首级传示军营,诸将惧而从命。楚怀王在既成事实面前,只得任命项羽为上将军。项羽杀将夺军,充分显示了他的果断勇毅,已是威震楚国,名闻诸侯。
项羽命令骁将当阳君英布等人,率兵二万为先锋,强行渡河,驰援巨鹿守军,随即亲率全军将士渡河北进。为了激励将士殊死搏战,他在渡过黄河之后,下令破釜沉舟,仅带三日军粮。全军将士深知,此战决无后路可退,他们以有进无退的气势,向着秦军大营,发起了进攻。围困巨鹿的秦军,由王离、苏角、涉间三位将军统率,这支军队本来驻守在北部边界,备御匈奴,战斗力极强。内地兵起,秦二世调动这支边防军平乱,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此次赵都被困,前来援救的诸侯军队虽多,却无人敢向秦军挑战。他们只是站在军营壁垒之上,观看项羽所率楚军与秦兵的龙争虎斗。楚军将士无不以一当十,杀声连天,如同怒涛翻滚,冲垮了秦军的一道道防线,击败了秦军的一次次反扑,一日之间,恶战九场,直杀得尸骨遍野,残阳泣血。秦军主将王离被俘,苏角被杀,涉间****而死,这支能征惯战的秦主力军队,一日覆亡!被围困多日的巨鹿城一战解围!空前的恶战结束了,观战各国将士对项羽和楚军的神勇,无不恐惧失色,项羽召见的各军将领,行至项羽军帐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经巨鹿之战,被东方各国将士推尊为“上将军”,取得了指挥东方义军的资格。
秦军统帅章邯所率的军队,随后亦被项羽连连击败。在内外交困之中,他率领二十万残军投降了项羽。至此,有战斗力的秦军,均被项羽所消灭。项羽为推翻暴秦统治,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就在项羽在河北与秦军浴血奋战之时,沛公刘邦所率的西征军,绕道武关,进入了关中。兵力空虚的秦王朝,已面临灭顶之灾。
刘沛西征,并未经过苦战,甚至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硬仗。遇到敌人据城守御,刘邦就命令部众绕城而行,他要保存兵力,争取先入关中。如兵过南阳郡时,秦郡守退守宛城,刘邦即率军避宛城而西进。作客刘邦军中的张良加以谏阻:“沛公虽然急欲入关,但秦军兵力仍为数众多,据险防守,恐怕难以侥幸取胜。现在如不攻克宛城,绕道而行,宛城敌军尾追于后,关中秦军阻击于前,这是用兵的大忌。”刘邦幡然醒悟,领兵复回,夜围宛城。南阳郡守的舍人陈恢,出见刘邦,分析利害:“我听说足下与人有约,先入关中者即可为王。现在足下如果围宛攻城,必定不利,宛是大郡治所所在地,城池坚固,户口众多,积蓄丰富,守城吏民自以为归降必死,所以会拼死抵御,足下用兵强攻,部下死伤必多;如果领兵绕行,宛城守军必跟踪追击。如此,对足下极为不利:前有强敌守御,恐失先入关中、封王咸阳的约定;后面又有宛城强敌追击之患。替足下筹划良计,莫若招降守军,封南阳郡守以官爵,使他照旧守御地方,抽调他部下军队随足下西征。前方据城自守者,得知宛城约降的信息,必定会争相开城而待大军,足下可以通行无阻。”刘邦采纳了他的建议,果然兵不血刃,连下数城,招降纳叛,收容散兵游勇,兵力不断壮大。
刘邦善于采纳别人的建议,修订自己的用兵计划,固然是他高人一筹之处;而从张良、陈恢的动议基调来看,都是以刘邦刻意抢先占据关中为前提的,刘邦本人亦毫不避讳。由此可见,在分兵西征途中,刘邦不惜避敌不战,也要抢占先机,其急于称王关中的意念,是十分明确的。这与在河北专寻秦军主力决战,以报家国之仇的项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如果让项羽得知刘邦前期避敌、后期招降,都是为了抢占关中,项羽是否会对自己力摧秦军主力,还是那般自鸣得意?
正当刘邦率军绕过重兵防守的函谷关,兵锋直指关中的南部门户武关(在今陕西省商南县西南丹江上)之时,项羽连破王离、章邯所率秦军的消息,传到了关中,秦廷君臣慌作一团,秦二世与权相赵高的矛盾激化,赵高发动“望夷宫之变”,杀二世,改立子婴为秦王。赵高派使者至刘邦军中,欲与刘邦分治关中。刘邦一面虚与周旋,一面派说客利诱秦的武关守将归降,在守军懈怠之际,出奇兵袭破关隘,一举入关。关中秦军勉强在蓝田组织防守,无奈军心不定,被刘邦轻易击败。
刘邦率兵直逼咸阳,新立的秦王子婴,设计诛杀赵高及其党羽,自忖军队溃散,民心已失,无奈迎降刘邦,秦亡。刘邦以战胜者的姿态,进入秦都咸阳。
灭秦的攻坚战,是由项羽血战完成的;而灭秦的标志性成果,却是由刘邦取得的。此后,刘邦把它当做政治资本不断地利用。
图十五函谷关以好色著称的刘邦,初入秦宫,即被如云美女、豪华陈设所陶醉,欲留居宫中,安享胜利果实;后听从樊哙、张良劝谏,出秦宫,率部属重返军营。为了争取关中百姓的支持,刘邦宣布:与民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其余秦朝酷苛之法一律废止。所有官吏仍照旧任职。刘邦还对关中百姓公布了与诸侯的约定,称自己理当做关中之王,并标榜自己率军入关的目的是“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关中官吏百姓,本来对来自关东的征服者,心怀疑惧,听到刘邦的政治宣言,自然喜出望外,纷纷携带牛羊酒食前来犒军,刘邦又谦让谢绝。秦地吏民唯恐沛公不能如约而受封为关中王。刘邦为收拾关中的民心,确实大费周折。
函关故道函谷关碑林刘邦为了确保对关中的控制权,立即派兵镇守函谷关(今灵宝市北十五公里处)。函谷关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雄关要塞之一。《辞海》中解释说:“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称天险。”东西长达数百里的狭窄通道,处于深谷之中,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克”之称。它是中原与关中交通的咽喉要道,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刘邦派兵抢占函谷关,就是想凭借险关,阻止以项羽为首的关东军队西入关中。其战略意图不言自明。
项羽在坑杀了秦的二十万降军之后,封降将章邯为雍王,率诸侯联军一路西进。项羽兵至函谷关,得知闭关扼守的将士,竟是沛公刘邦的部众;又收到了刘邦部下左司马曹无伤的密报,得知刘邦已准备称王于关中,不由得大怒,即派骁将英布等人一举攻克函谷关。在反秦战争中的两支楚地盟军,在秦亡之后,迅速演变成争夺天下的潜在对手。权力的诱惑,政治的无情,以至于此!
项羽在盛怒之下,传令军中:夜间会餐休整,明晨出战,消灭刘邦的军队!当时,项羽拥众四十万,驻扎在鸿门(今陕西临潼县东)。刘邦仅有十万兵力,屯守霸上(今陕西西安市东)。两军相距甚近,刘邦所部将士的精勇程度远逊于项羽大军,力量对比相差悬殊,战争一旦开始,沛公刘邦决无侥幸获胜的可能。
事关生死存亡的危机,正向刘邦逼近,刘邦却茫然不知。
值得为刘邦庆幸的是,项羽的叔父项伯,与当时作客于刘邦军中的张良曾有生死之交,他不忍心看到好友丧身于玉石俱焚的兵劫之中,于深夜暗入敌方军营,动员张良避难。张良立即将这一消息,告知刘邦,刘邦大惊失色,心慌意乱地向张良求教:“该当如何是好?”张良反问:“沛公自认为部下将士,足以抵挡得住项羽吗?”刘邦沉默良久,才不情愿地说:“确实无法与项羽匹敌。但事已至此,如何是好?”张良说:“只好安排您与项伯相见,说明您决不敢背叛项羽,请他代向项羽求情。”刘邦当然清楚,这是逃脱目前劫难的唯一机会,他要紧紧抓住这一救命稻草。他连忙询问:“你与项伯谁年龄大?”张良说:“项伯比我大。”刘邦接口说道:“请你邀他进来,我理当用兄长之礼相待。”项伯碍着张良的情面,不得不进见刘邦。刘邦置酒相待,把樽祝寿,极尽殷勤;又与项伯约定,将自己唯一的爱女许配项伯之子。在做了足够的铺垫之后,刘邦才向这位刚缔结了婚姻之约的“亲家翁”转入正题:“我进入关中,一土一木不敢妄动,统计吏民户口,封存官府库存,只为等待项将军前来处置。分遣兵将,驻守函谷关,只是为了防备其他盗贼出入,预防意外事故发生。日夜盼望项将军早日到来,岂敢有二心!恳请项伯兄代向项将军致意,我决无背叛自立之心。”项伯许诺,但又觉得:两军已成敌对之势,仅凭自己的转告求情,恐怕难以避免这场劫难,于是建议:“明晨沛公必须尽早来鸿门军营,当面向项羽表明心曲,消除误会。”刘邦回答:“遵命。”
项伯连夜返回军营,把刘邦的话转告项羽,并真切地劝解:“如果没有刘邦先破关中,你能轻易入关?现在他立有大功而你却要出兵进攻,这是违背道义的。不如借他前来解释的机会,以礼相待,重修旧好。”或许项羽本来就不愿意与刘邦由盟友变为仇敌,或许项羽认为刘邦的解释合情合理,他同意了项伯的意见,传令暂缓进攻。但谋士范增却力主借机杀刘邦以除后患,项羽又处于矛盾的心态之中。
次日清晨,刘邦率张良、樊哙等心腹人物,仅以卫士百人随行,前来项羽驻地鸿门,拜见项羽,化解危机。二人相见,刘邦立即解释:“我与将军同心合力以攻秦,将军血战黄河以北,我转战黄河以南,我自己都未料到能先入关中,得以与将军在此重逢。由于小人传言挑拨,造成了将军与我之间的隔阂。我面见将军,表明心意,一切听凭裁处。”率直的项羽,听了刘邦这番似乎出自肺腑的表白,信以为真,甚至对自己一度想攻灭刘邦产生了一丝歉疚之情,应声说道:“这都是由于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胡言乱语,不然,我何至于对你产生怨恨?”
酒宴开始了。项羽、范增、刘邦、张良四人,依据宾主之礼入席。樽盏交错,笑言相向,却总有一股杀气横压在宴席间——老谋深算的范增,多次目视项羽,让他下令诛杀刘邦,项羽心中已解除了对刘邦的敌意,故意假作不知;范增一时情急,连举所佩玉三次,暗示项羽,必须痛下决断,项羽仍默然不应。范增出招楚将项庄,命令他以舞剑助兴的名义,伺机在酒席间刺杀刘邦。项庄入帐,拔剑起舞,满含杀机的目光,不时瞟向刘邦。剑花如涛,杀气骤至。心中忐忑的项伯,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借“对舞助兴”之名,也入席舞剑。他故意以自己的身体封闭住项庄指向刘邦的剑路,项庄一时无法得手。张良对席间情势,了然于胸,连忙离席,招呼随侍帐外的猛将樊哙,伺机救援刘邦。持盾牌撞入军帐的樊哙,以其刚勇无畏之态,再加上一番义正词严的说辞,折服了项羽,令他入席陪饮。刘邦有了这位“守护神”,才觉得稍微放心。
随后,刘邦、樊哙借口离席,仅带四人取捷径返回霸上军营;留下张良一人虚与周旋。张良估计刘邦等人已安然脱险,才以刘邦的名义,将玉璧一对,献给项羽,玉斗一双,赠给范增。项羽接过玉璧,置于座上;范增把玉斗扔在地上,拔剑击碎,恨恨地说道:“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鸿门宴遗址刘邦返回军营,立即斩杀左司马曹无伤。
这就是流传千古的“鸿门宴”。
鸿门宴富于戏剧性,是由于宾主诸人,均有鲜明的个性,也由于这是历史转折的一个契机。它实际上是楚汉之争的序幕,当时,项羽如果有意杀刘邦于酒席之间,确实易如反掌,但是,他太重情感,过于轻信人言,低估了潜在强敌刘邦的心机权变,纵敌遗患,以致后悔莫及。请看,项伯夜入敌营,泄露军情,又堂堂正正地归营转告刘邦的表白,并极力批评项羽击刘部署为不义之举;酒席间,当项庄奉范增之命,借舞剑之名而欲刺杀刘邦之时,项伯竟公然以身掩护刘邦,项羽对这种公开袒护他人的行为,未有半句批评。刘邦派兵守关,拒绝项羽等入关,显然是一种背友为敌的举动,但刘邦稍作解释,项羽也就前嫌尽释,甚至于把刘邦阵营中的通风报信者随口道出。席间,对范增所设杀机,一压再压,并且面对樊哙的责问,项羽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甚至刘邦一行私自离席,借醉酒之名,不辞而别,也未引起他的警惕。这些举动,反复证明他坦诚如赤子,宽厚似长者,其政治谋略远比范增、刘邦、张良等人逊色,所以才会以优势地位而受控于人。刘邦恰恰相反,他认清了危机,立即决策委曲求全,极力拉拢项伯,待之以兄长之礼,又以婚姻相约。他冒着被扣留,甚至被杀的危险,亲自向项羽卑词赔礼、勉力表白,终于骗取了项羽的信任。事后,他立即斩杀曹无伤,以除内奸,决不姑息手软,甚至也不怕由此而招致项羽的疑忌。或许,他诛杀曹无伤时对外公布的罪名,就是“离间兄弟之好”?
谋略戏辱了真诚,历史显示出无情。
四、再入关中
如果说,巨鹿之战使得项羽在关东义军中建立了无人可以比拟的威信,那么,“鸿门宴”上,刘邦也承认了屈服于项羽的客观现实。刘邦尽管侥幸脱身,但是,却没有能力挑战项羽的优势地位。
至此,项羽凭借其神勇和武力,确立了主宰天下的地位。但在名义上,楚怀王仍是他的君主,处理要务,还必须求得怀王的批准。所以,他在屠咸阳、杀降王、烧宫室,实际垄断政治控制权之后,仍不得不派使者向怀王请示善后方案。项羽寄希望于楚怀王能够“识时务”地承认他对关中,乃至于天下的控制权,不料想楚怀王却毫不妥协,仍坚持预约,实际上就是坚持由刘邦做关中之主。这里不仅仅体现了楚怀王倚重刘邦的意图,更涉及楚怀王与项羽之间的权力之争。项羽有足够的理由,在各路义军和部下将领面前,公开发泄对楚怀王的不满:“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这样,怀王与项羽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了。楚怀王不甘心做傀儡,项羽也不耐烦在名义上拥戴一位与自己离心离德的主子。
项羽虽然在政治上,不如刘邦、张良、范增那般老谋深算,但是,楚怀王对他的疏远和压抑,他是了然于胸的。在项梁战死之后,对楚怀王重用“旧将”“旧臣”,扶植沛公刘邦,贬抑项羽的做法,项羽当然怀恨在心。当时,围绕在楚怀王周围的老将“旧臣”,确实有意识地辅佐怀王,贬抑项羽。如在决定西征军统帅人选之时,项羽曾自告奋勇,但这批怀王诸老将却议定“项羽为人剽悍好杀,所过之处往往屠城杀戮,不适宜作西征将帅;只有沛公是宽大长者,可任其职”。这批人物虽难一一考出,但其中的主要人物,还有线索可查:吕臣,原随陈胜;陈胜被叛徒所杀之后,吕臣率军攻灭叛徒,无疑是陈胜旧部中有才干的一位将领。怀王任命他为司徒,并以其父吕青为令尹。父子皆为重臣,显然是怀王所信任的人物。陈婴,在度过陈胜被杀的危机中,他和项梁同样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楚怀王初立,即受封为上柱国,与怀王留守都城。龙且,曾被楚怀王封为司马,以骁勇善战闻名。后来,除龙且转变成为项羽部下骁将之外,陈婴与吕臣结局不明,可能与项羽报复他们有关。这批老将旧臣的地位和影响,当时都比项羽要高,怀王争取到他们的拥戴,这是贬抑项羽所必需借助的力量。至于刘邦,怀王及其旧臣却有意地培植刘邦,使之与项羽分庭抗礼。在挑选西征军统帅时,这种厚薄亲疏之情,已表现得很明显。特别是又约定:“谁先进入关中,即为关中王”,更是明显偏袒刘邦。刘邦西征,进军矛头直指关中,北伐军却远赴河北与秦军主力决战,胜负之数尚不可知;即便是北伐军侥幸抢先入关,受封者也只能是主将宋义,项羽也无缘受封。从这些政治、军事部署来看,怀王及其旧将老臣,煞费苦心地在贬抑项羽。只是由于项羽杀帅夺兵、巨鹿激战,确立了他在东方联军中的盟主地位;再加之,一举攻克函谷关,迫使刘邦亲赴鸿门以求容,才使得楚怀王君臣抑制项羽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现在,天下大权,尽在项羽掌握之中,他应该如何处理与楚怀王的关系?项羽作出了符合其性格的选择:政由己出、宰割天下。
公元前206年(这本来是项羽主宰天下的时期,史家纪事却冠以“汉元年”的纪年)二月,项羽推出了“大分封”的方案:
项羽佯尊怀王为“义帝”,但却割断了义帝与各路诸侯的联系,他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其下又分封了十八位诸侯王,其中包括汉王刘邦。
项羽基本上按照春秋时代的政治格局,建立起三级结构的政治秩序,即:义帝被尊为天下共主,却徒有虚名;项羽仿效齐桓、晋文,以霸王的身份,居于十八诸侯之上,号令天下,政由己出;诸侯分别立国。由此,再度造成了封邦立国的格局。事隔不久,项羽又一手打破了他所安排的三级格局:他强迫义帝迁居偏僻的长沙郡郴县,又命英布等人,暗中派兵追杀了义帝。
这种过于简捷的做法,正是项羽过于简单、直率的性格的体现。他如果善于玩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游戏,把义帝软禁于彭城,利用义帝的名义发号施令,在政治上、道义上他就占据了主动,至少,不会被刘邦所利用来作为反对他的政治借口。项羽只看到了义帝偏袒刘邦、压抑自己的一面,自认为天下已定,保留着这位离心离德的义帝,已无价值;或许项羽觉得没有把握控制住义帝,为防别人利用,干脆一杀了之。
后来的事态证明,项羽杀义帝,得不偿失。刘邦抓住了义帝之死,大做文章,使项羽在政治上陷入被动。不懂得巧借题目,专做对自己有利的文章,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就未免过于幼稚,项羽的悲剧,正在于此。
对关中这一战略要地、带有政治标志性的故秦之都,项羽为何费力夺得、却又轻易放弃?《史记·项羽本纪》留下了如下一段记载:
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这位劝说项羽以关中为都城的人士,显然是具备战略远见的杰出之士。只是项羽面对由他下令焚毁的旧日都城,完全没有心情去审视其形胜之地的价值,在“锦衣荣归”心理的驱使之下,作出了退出关中、立都彭城的选择。这显示了项羽短视的一面。特别失策的是,项羽得知建策者对自己的非议,居然将他残酷杀害,暴露了项羽刚愎自用、拒谏饰非的一面。在天下未定、急需凝聚各种人才和智慧为己所用的关键时刻,项羽的如此行径,可以说预兆着他未来的失利。
在项羽分封的十八诸侯王之中,刘邦是他必须着重防范的人。因为刘邦有先入关中、依据楚怀王的约定当为关中王的舆论优势,又有十万大军的强大力量,足以成为项羽潜在的强敌,项羽不希望号称“天府”的关中落入刘邦之手,却必须对原来的约定作出某种解释,于是,以巴、蜀、汉中旧属秦地为由,分封刘邦为汉王。按照项羽、范增的战略设想,刘邦只要就封汉中,就会老死于一隅之地。因为对刘邦而言,不得不面对两种限制和封锁。其一是自然地理的限制。刘邦的封地与关中有秦岭天险相阻隔,只有崎岖的山路、艰难的栈道相连接,交通不便,尤其不便于大军调动;其二是人为因素的封锁。项羽在分封十八诸侯王之时,将关中之地分封给原来的秦军三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史称“三秦王”。项羽以为,三秦王是关中旧人,对其中的地理、人情最为熟悉,可以利用其掌握的资源,将刘邦封堵在汉国的封地之内,使之无法重返关中要地。但是,项羽对三秦王寄予的厚望,完全是一厢情愿、缺乏客观依据的。因为三秦王虽然是秦地旧将,但他们率领二十万秦军投降项羽之后,其他将士却被项羽一夜之间全部坑杀。在关中百姓的心目中,是关中子弟的鲜血染红了三秦王的王冠。因此,关中百姓对三秦王不仅没有地缘之亲,而且怀有血缘之恨。相比较之下,率军初入关中的征服者刘邦,却以“约法三章”等亲民、安民行为,博得了关中百姓的好感乃至于拥戴。因此,汉王刘邦一旦率军进入关中,关中民心不是拥护三秦王,而是归心于汉王。这是项羽所未曾料到的。
项羽对刘邦的另外一种制约手段,就是强制削弱刘邦的军队。在鸿门宴之前,刘邦拥众十万,而到项羽分封诸侯之时,却规定只允许三万人跟随汉王。这样的“大裁兵”行动,在秦王朝被推翻之后,有其合理性,但是,其他封王的部属均未见被裁撤的记载,只能理解为项羽对刘邦的特殊防范措施。
面对项羽的一系列压抑、防范措施,刘邦感到忍无可忍了!关键是在项羽的布局之下,他实在看不到自己的出路何在。巴蜀之地,在秦代是流放罪犯之所,难道真的要终老其中?刘邦当然不甘心。因此,他一度准备做鱼死网破的殊死搏斗。城府深沉的刘邦,也有激于一时之怒铤而走险的刚烈血性。当然,以当时双方的势力对比,如果刘邦发起对项羽的进攻,必然是遭受灭顶之灾。好在刘邦的部属纷纷进谏,特别是萧何一再劝谏,分析利害,苦劝刘邦一定要忍辱负重、以屈求伸。刘邦的长处就在于能够听得进他人的不同意见,在形势不利的时候,一定选择妥协退让、韬光养晦。唯有今日的隐忍不发,才会有明日的扬眉吐气。
于是,刘邦似乎颇为平静地接受了汉王之封,顺从地带领他的部队踏上了就封的行程。在进入汉中的途中,刘邦还听从了张良的建议,自行焚烧了栈道,破坏了与关中的交通孔道,借以显示汉王没有重返关中的打算。刘邦是如此安于现状,对项羽是如此俯首听命,大概有些出乎项羽意料。项羽也就乐得在彭城高枕无忧了。这就是刘邦所要的效果。刻意示弱,历来是欺骗敌方的有效手段;在发起凌厉攻势之前的最后一刻,依然保持驯服的姿态,方可称韬光养晦克敌制胜的个中高手。刘邦在张良、萧何、韩信等人辅佐之下,把高明政治家所必须具备的欺骗敌方的战略才能,表现得完美无缺。
当然,重返关中进而夺取天下,是刘邦集团坚定不移的战略目标。刘邦在汉中建立起初具规模的政权,特别是听从萧何的推荐拜韩信为大将,聆听韩信规取天下的根本大计(详见“兵家智圣蒙冤元戎——韩信”),是刘邦还定三秦的关键之所在。重返关中对于刘邦开国的意义,当时人有明确的判定,《史记·陆贾传》记载,陆贾稍后在游说南越王赵佗时说:“项羽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强。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这种纵横家风格的语言,最便捷地道出了此役的影响之深远。
刘邦龙潜汉中,待机而动。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东方强族的代表人物田荣,首先对项羽分封诸侯所形成的政治格局公开发难。田氏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公室贵族。秦末乱起,田儋起兵称王,成为东方强镇。在田儋被秦军统帅章邯袭杀之后,其从弟田荣继起,拥立田儋之子田市为王,自居齐相,并且任命其弟田横为将。田荣、田横兄弟是齐国的核心人物。田荣个性极强,不承认项梁、项羽叔侄的权威地位,在项羽发起巨鹿之战前夕,田荣并没有亲自领兵救赵援楚,只是派出了部将田都领兵前往。后来,田都随项羽入关,以军功而得到项羽的赏识。到项羽分封十八诸侯之时,将齐国旧地划分为三:改封田荣拥立的齐王田市为胶东王,仅据今胶东半岛东部一隅之地;分别封立随项羽征战的齐国宗室田都、田安为齐王、济北王。对田氏的核心人物田荣没有任何封赏。田荣自然不会按照项羽的意志改变齐地的政治格局。当着新受封的齐王田都前来“就封”之时,田荣毫不客气地出兵将他逐走。田荣还鼓动田市抗命项羽、拒绝徙封。未曾料到,田市竟然背着田荣,悄悄出走,准备就任胶东王了。田荣盛怒之下,派兵追杀了不争气的侄子田市,干脆自称齐王。接着,田荣又击杀济北王田安,控制了齐、胶东、济北共同构成的“三齐”之地。田荣还多方笼络对项羽不满的人,共同结成反抗阵营。他派兵支持陈余,击走接受项羽封号的张耳,重新迎立赵王赵歇回归邯郸立国。田荣还联合了以勇悍著名的将军彭越(也因为项羽分封未曾顾及而心怀不满),共同反楚。至此,项羽安排的分封秩序,在田荣的一系列破坏性动作的运营之下,陷入全面瓦解。桀骜不驯的田荣与陈余、彭越结盟,组成强势的反楚阵营,项羽实在难于容忍;更何况田荣的齐国,与项羽的楚国,地理位置太近,客观上构成了两强不并立的局面。再加之,为汉王刘邦暗中助阵的张良,有意夸大田荣的威胁性,致使项羽认定,田荣是最为危险的敌人,必须以主力军队去镇压,并且是自己亲身统兵出战。
项羽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东方,待机而动的刘邦杀出汉中,展开了重占关中的争夺战。时为汉元年(前206)八月,距离刘邦被迫进入汉中,仅仅四个月。
三秦王久经沙场,均非庸才,特别是章邯,更是秦汉之际的名将。汉军要突破他们据险防守的防线,绝非易事。刘邦采纳了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建议,才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汉中通往关中的运兵通道,由东而西排列,共有三条:
一是子午道,古称蚀中。因它北起于子地(今西安市东南的子午关),南止于午地(今洋县东约80公里处)而得名。子午谷全长330公里,直传秦岭而达汉中盆地。刘邦由关中到汉中就封之时,走的就是这条通道。
二是傥骆道,又称骆谷道。因北起于骆地(今周至县西南的骆谷关),南止于傥地(今洋县北约15公里处)而得名。骆谷道全长210公里,路多险曲。
三是褒斜道。因北起于斜地(今眉县斜谷关),南止于褒地(今旧褒城约5公里处)而得名。它连接褒水、斜水的河谷而成,全长235公里。
如果汉兵的进军路线选择不当,就会遭遇雍王章邯主力军队的阻截,一旦不能速战速决,章邯的另外两位盟友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必定率军驰援,形成三秦王合兵阻击的局面,汉军能否进入关中,就很难预测了。
韩信派出部分将士,征发大量民夫,大张旗鼓地修复子午道沿线汉王进入汉中时所烧毁的栈道。章邯不久就得到了这一消息。为了应变,章邯把自己的精锐部队部署在子午道附近,做好了随时堵截汉军的准备。韩信得知章邯已经按照自己的预期配置兵力,就指挥汉军主力秘密运动。汉军先沿褒斜道北进,不久,就改变了常见的进军路线,转向高海拔的西北方进发,迂回经过今陕西凤县,然后沿白水河谷向东北方急进,突然占领了故道县(今宝鸡市南),随即抢占散关要塞。散关,是关中地区的四大关口之一,位于今陕西宝鸡市西南的大散岭上,自古就有“秦蜀噤喉”之称,是南控汉中、北制关中的兵家必争之地。接着,汉军出散关、渡渭水,直逼陈仓(今宝鸡市东),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关中平原上。
章邯得知汉军主力的真实进军路线,后悔莫及,派往东部布防的精锐部队来不及撤回,只好勉强抽调部分兵力,仓促在陈仓应敌。两军势力相差悬殊,在军心稳定、求战心切方面,汉军又占有明显优势,陈仓之战以汉军大胜、章邯惨败而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