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下来,东边的天空已经蒙蒙睁开了眼,到了马路上的时候,天空就跟墨水浸湿的宣纸,白日开始一点点的渲染开来,漫漫看着东方泛白的天空微微发愣,想不到已经是一夜了,昨天晚上再田地里等着的时候,漫天的黑暗压下来,有一瞬间还以为永远见不到明日了。
“走吧,那边车还等着。”安雨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连件毛衣都没有穿,就那么跑出来了,暗叹到,怎么跟着了魔一样。
陆漫漫抿着微微发紫的唇瓣,摇摇头,“我要在这等他。”
安雨心里一窒,难受的紧,她到底是和那个男的在一起,所以压根就忘了昨晚坐在餐厅的自己,可是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小脸,那还舍得冲她生气,柔声的哄到:“漫漫,天这么冷,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真正的低到微尘的姿态。
陆漫漫往后退了一步,闪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坚决的说,“我一定要等!”司徒砚现在生死未卜,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回去的,最起码要等到和他约定的时间,如果他不来的话——漫漫一下刹住这样的想法,他一定要来,不能有差池。
安雨气结,“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陆漫漫抬头泪眼盈盈的看着安雨,可就是不让自己把眼泪掉下来,只是很没良心的说道,“你自己回去好了,不用管我。”
安雨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让我管,大半夜的打电话给我,嗯?让我从市区大老远的跑过来,你当我是什么!”现在才真正觉得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漫漫的眼泪就开始毫无逾期的这么吧嗒吧嗒往下掉,“谁让你来的,我说让你来了吗,你可以不来嘛,是你自己非要来的。”还真是不讲理到极点。
安雨气的都快吐血了,毕竟年轻气盛终于抑不住火气,指着陆漫漫放狠话,“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一白眼狼!我要是还管你,我就把名字倒着写!”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真正气到了极点。负气的转身就朝远处的绿色出租车大步流星的走去,其实自他们认识以来,他这样决绝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可每次他自己说完这样的话,最先后悔的就是他自己。
安雨一上车,就催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司机,“开车!”然后就窝在后座上生闷气。
司机一看这祖宗心情不好,也不多说,打着方向盘就开了出去,安雨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景色往后滑动,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可是看到的却是一个和他背道而驰的身影,又来了火,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自虐似的攥着拳头。
陆漫漫一看安雨真的走了,心里委屈的不行,可是也不好让他再回来,虽然是自己不对,可是让她跟安雨认错那时绝不可能的,一瞬间竟然诧异到,自己何时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刻薄无理?心里一惊,像是极力要的抑着一株要抽开的嫩芽,转身就走,朝着司徒砚昨天离开的方向慢慢的挪去。
安雨自己在车上看到窗外清明的景色,清白的冬日阳光没有温度但是却明亮的可以,有点气闷的想,自己这还是在干嘛,和她置什么气,早知道她对自己向来心狠了,可是也实在憋屈的可以,自己这样鞍前马后的跑了一夜,到换来她的指责和嫌弃,算了,算了,自己是男人跟个小屁女生赌气做什么?
“司机,掉头,回到原来的地方。”安雨在对自己进行了一些列的思想建设之后,只能闷声闷语的说到。
司机苦着一张脸,“小兄弟啊,我已经一晚上没睡了,再这样先去就疲劳驾驶了,还要赶点回去交车,你饶了我吧,大不了我把钱退你一半行不?”
安雨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想自己昨天晚上的态度,还真是有失风度,“麻烦你了,那些钱是你应得的,昨天晚上实在不好意思,你把我放在路边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司机一听这话就沿着路停了下来,留下一句,“女孩子是要哄的。”就像逃离定时炸弹一样“嗖”的一下离开了。
安雨站在冬日的清晨的路边,叹了口气,任命似的又往回走,从大衣里掏出手机,“喂,刘秘书,给我找辆车,我在西郊。”想了想叮嘱道,“不要让董事长知道。”只希望这事不要让老爷子知道,要不然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到时候又该说自己狐假虎威了。
那边连声说了好几个“好”。
刘秘书的办事效率还真不是盖得,二十分钟不到,安雨已经坐在了温热的轿车上。可等他回到原地的时候,哪还有陆漫漫的影子,安雨懊恼自己这么冲动,虽说天亮了,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她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昨天晚上放下的心,又不由的悬了起来,暗骂,再这样一天出几次状况,自己这是会让她整出心脏病了。
“沿路往前开,开慢点。”
明净如镜的黑色轿车在冬日清白的郊区路上反着流光,慢慢的向前爬行。
终于,“停,停车。”
那个身影静静抱臂的蜷缩着坐在路边的路基上,安雨靠近的时候甚至还可以看到她颤抖的肩膀,心疼的不像话,轻轻的把她圈在怀里,“漫漫,漫漫,别哭了,别哭了。”
漫漫就像还是那个别扭拗不过劲的小女孩,手忙脚乱的推着安雨,“你走啊,你不是走了吗?谁让你来的,呜呜呜——”
安雨现在是完全败给她了,“我不走,我不走,是我自己要来的,自己死皮赖脸要来的,你别哭了,跟个小花猫似的。”想想安雨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哄过别人,还是个不怎么待见他的女生,从小到大就单单一副好皮相,就够他在女生堆里无往不利了,可偏偏遇到了她。
陆漫漫抬起满脸潮湿的小脸,因为哭过的关系鼻尖红红的,像是圣诞老人的那只红鼻子的麋鹿,表情更是无辜的紧,叫着真的说,“你还说不管我了。”
这也算是事后算账,可这茬还没过去,安雨就已经乖乖来认错了。
“哪能呢?我怎么会不管你呢?听错了,听错了,忘掉,忘掉。”安雨用手轻柔的试着漫漫脸上的一片潮湿。
“安雨,我要去找他,他有危险,生死未卜,我不能就这样回去。”陆漫漫知道安雨对她好,她不能这样不知好歹。
安雨的动作停了停,终是妥协,“好,我陪你去,起来吧,怪冷的。”
看着停在边上的黑色轿车,漫漫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只觉得低调沉稳的很,不似街上那些奢华张扬的车款,也不知道在哪找的?“你的?”
安雨失笑,“我哪有那本事,借的,借的。”是啊,可不是借的吗?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他私自耍大牌调车,还不虐死他。
漫漫心里有点疑虑,可现在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就上了车。
一上车,陆漫漫就要求坐在副驾驶上,说是视线好,安雨也顺着她。一路上,陆漫漫像只长颈鹿一样,来回扫视,有时候还会指示司机停车,要求慢点,慢点,再慢点,理所当然而不自知。
安雨坐在后排,看着紧张异常的陆漫漫心里苦涩的不像话,自己这不是找虐吗,看着心上人在自己的保护里去找另一个男人,还真是把那些俗套的言情剧里的深情炮灰配角角色演的淋漓尽致,心里一阵钝痛,配角吗?到最后只能祝福他们,然后黯然离开?可是他是贪心的,是有手段的,不是多么纯良的主,陆漫漫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不会放手。
陆漫漫老远就看到路边的田地里横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门大开,横扫了田地的一大片麦苗,显得狼狈不堪,四周无人。明明是白天,可是漫漫觉得那里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一接近就会被巨大的悲伤吸进去。
下了车,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连步子都有点挪不动。安雨就站在自己身边,就那么握着她的手,她转头看着这个一脸担心的男生,想冲他笑笑,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那么勉强的笑,在安雨看来还不如她的“哇哇”大哭。
当她一步步的靠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像是黑夜失眠时在被子里攥紧的拳头,就剩下砰然砰然的脉动,像是心脏握在手里,稍不注意就会捏的鲜血四溅。
可是真的鲜血四溅了,车边一大滩的鲜血,混着墨绿色的麦苗,有一种肆意的乖张。
安雨看着脸色惨白的陆漫漫,从来巧言巧语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极力的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让她感受自己的存在。
“安雨,我害死他了,是不是?”声音那么悲凉无助。
“不会,不会,说不定不是他的血,说不定只是受伤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他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只是知道,怀里的这个人此时脆弱的无以复加,他开始渴求,渴求,那个男人一定要还活着,要是他就那么去了,那陆漫漫会这样自责一辈子的,就会那么一辈子惦念着他,自己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没有心理负担的陆漫漫。
“对,对,说不定不是他,他说让我在那边小路等他,今天晌午之前会来接我,要是他不来,也会派人来的,我们快回去,快回去,要是那人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你看我,怎么老是乱跑,我们快回去吧。”说到最后,她的唇都开始颤抖了,真正的语无伦次了已经。
可是已经日上三竿,这条寂寥的马路,只有偶尔的匆匆划过汽车,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她一次次的在看到车子接近的时候升起希望,又在车子擦肩驶过的时候失望。
安雨就那么坐在车里表情阴郁的看着车外的陆漫漫,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也不去劝她,知道这个倔强的女生,要是她不自己放弃,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是那么纤柔的女孩子,是会靠着自己怀里哭得小女生,可是身体里竟然藏着一股劲。
终于在一辆车驶来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到陆漫漫在车子驶过的时候急急的贴上去,可是却差点被刮倒的揪心场面,顿时来了火气,怎么?命都不要了!
下了车,扯着她往车上走,陆漫漫还是一直尝试着挣脱,“再等等,再等等。”
“不准等了!约得时间早过了,回!”安雨把陆漫漫塞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啪的一下关了车门,动作利落而带着股狠劲“回学校!”
司机小张看着安雨阴狠的表情不敢耽搁,熟练的打着方向盘就市区的方向去了。
陆漫漫对着安雨又捶又打,“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安雨摁着她的手,不让她动作,她下手没轻没重的,有几下招呼在自己裸露的脖子上,抽的疼,“陆漫漫,你听话!”
漫漫的从刚刚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在安雨怀里哭得来势汹汹,可也不再挣扎,就像是一直吹鼓的气球渐渐的没了气息,乖顺无比的就在那个怀抱里沉沉睡去,她是真的太累了,要不然,那会允许安雨这样抱着她,陆漫漫觉得,今天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倒了出来,四肢百骸里全是空空的感觉。
安雨环着睡着了还是显得极不安稳的陆漫漫,抚着她皱起的眉心,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