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祥在局里属最没“能耐”的那种人,虽说有一定的业务能力,但由于没有靠山,就连一个在县政府大院里上班哪怕是看大门的亲戚都没有,再加上自己又不会去“活动”,因此工作了二十年也没有个一官半职。他没有野心、既不与人争权争官也不与人结怨,是那种谁都可以欺侮他、谁也不愿欺侮他的人。
方祥所在的那个局的局长王泉特有“家长”作风,在局里俨然一副私营企业老板的样子,大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想提拔谁就提拔谁、想撤哪个的职就撤哪个的职。哪个不尊重他、不向他俯首帖耳他就撤哪个的职、调到乡下二层机构去“锻炼”;谁给他送礼讨好他,他就提拔谁、调谁进县城;谁说了他的不是,或者向有关部门反映了他的问题他就打击报复谁。局里的人对王泉是敢怒不敢言。
方祥这么本份老实,可王局长却常常欺侮他。王泉也知道方祥没有“反抗”能力,便常欺侮他以显示显示自己的威风、警示警示其他人,有点“杀鸡给猴子看”的味道。虽然局里好多人都看不过去,但也不敢言。可是,不管王泉怎么欺侮,方祥都不吭声,也没有反抗的迹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方祥患上了梦呓症,每天晚上都要讲梦话。一天晚上方祥在梦中突然大喊:“王泉你这个王八蛋,你欺侮我,你不得好死!”他说梦话的声音还不小呢,吓得他老婆急忙一边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一边摇着把他叫醒。从那以后,方祥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讲梦话,而且梦话里都有骂王泉的话。他老婆每天晚上睡觉时都要把门窗关得紧紧的,三伏天也要关窗睡觉。
一天,局里例行公事地召开民主生活会。会议一开始,王泉就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起廉政建设来了,他自我标榜地说自己如何如何廉政、如何如何民主。也许是王泉的讲话太冗长、或者是给人们有一种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在大谈打击拐卖妇女的意义重大的感觉,好一些人听着觉得乏味,不觉地打起瞌睡来。方祥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不但要高度集中,也要有一定的民主。我一贯来就是很喜欢同志们给我提提意见的……”王泉也不管下面的人听没听,仍不厌其烦地“卖”着他的“瓜”。
“同志们,我向来不但要求大家清正廉洁,我自己也带头做到了廉洁奉公。虽然有一些人到纪委去告了我的状,他们是带有不纯的动机的……”王泉正说到“关键”处。
“王泉,你别****树牌坊,你的问题谁不知道!别人怕你,我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快完了!”这是方祥的声音,声音很大,几乎会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方祥又在说梦话了。
方祥的话不啻于晴天的惊雷、平地扔了个炸弹,惊得整个会场的人都说不出话来,就连王泉本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的,好久才回过神来。要知道,王泉当局长五六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样跟他讲话。
等大家回过神来,会议室里顿时纷纷议论起来。方祥也醒了,他见大家都看着他,在议论什么,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早有人把今天民主生活会上的事告诉了方祥的老婆,方祥回到家中就知道了今天会议上发生的一切。
“这该死的梦话!我怎么在这种时候讲了梦话?”方祥意识到这祸闯大了。别说是在会议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王泉,就是在暗地里议论一下王泉的不是,让他知道了就有够受的。后勤股的小农不过就是暗地里说了王泉用局里的小车送女儿到几百公里远的外省读书太浪费油,就被王泉找了个“工作需要”的借口调到离县城有七十多里路的一个小山沟里去工作。
最紧张的还是方祥的老婆,她一定要方祥去向王泉赔礼道歉,或者去跟王泉的老婆赔个不是、走走“夫人路线”。方祥认为这是妇人之见,他知道王泉的“脾气”,恐怕道五百个歉都没有用。
胆破了也就没了怕,这时候方祥一反平时那小心翼翼、走路怕踩死蚂蚁的胆小神态,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雄纠纠的,大有“大义凛然赴刑场”的味道。
方祥的这一变化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大家都感到意外、惊讶。没多久,外面就有了许多传言。有的说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长是方祥的表哥;也有人说市委刘书记那位刚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的秘书就是方祥的表侄儿;还有说得玄的,说省纪委书记方明就是方祥失散多年的哥哥……一时间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人们也纷纷向方祥打听,想从他那里证实那些消息的真实性。方祥笑着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有时有人问急了他就开玩笑地说:“你说呢?你讲不是就不是,你讲是那就是好了!”
然而,他越说没有的事,人家就越相信那些传言是真的。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方祥也就觉得没有必要像祥林嫂逢人就说“我捐了门槛啦,我捐了门槛啦,真的!”那样碰到一个人就告诉人家说“那些传言是假的,那些传言是假的!是假的!”
王泉大概也被蒙住了,一些时候过去,一切依旧,方祥没有什么“工作需要”的变化。最担心的就是方祥的老婆,她晓得王泉很快就会将真实情况调查清楚的。
一天,王泉终于知道了那些传说中的事都是假的。
也就是这一天,王泉接到了撤销其一切职务的文件和检察院的传票。
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