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里,我几次翻身碰到伤处疼醒,睡得实在不踏实。
天还不曾大亮,我模模糊糊中听见大师哥翻身下床,虽然每日都是他来叫我起床,可谁知道他今日会不会嫌我迟懒又要动戒尺,也不待他来叫我就赶忙起身,哪料想刚一翻身,又碰到身后的伤处,直疼得我“哎呦”一声,忙又趴倒在床。
大师哥原本要出去洗漱,此时走到我身边坐下,说了句“又这么毛毛躁躁的”,便一手按住我,另一手就去揭我的裤子。
一想到昨日那令人胆寒的戒尺,我登时吓得三魂跑走了两魂半,脱口就叫:“大师哥饶我罢,我不敢偷懒,求你别打……”眼泪扑簌簌地久砸在枕头上。
他倒没有打下来,只是看了看伤处,然后给我整好衣裳,又取过薄被轻轻盖住我的下半截身子,说了声“别动”,就出屋去了。
难道他嫌戒尺太小,要出去寻根棍子来揍我不成?
难道他要趁着师父不在,故意把宇哥也关起来,让我一个落了单,他要好好收拾我?
我情知逃无可逃,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又不敢动弹,心里只能算计着师父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也不知道我还熬不熬得到师父回来。
想着师父回来的种种好处,我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突然间,忽觉身后的伤口被碰,还不及觉出有多痛,我在睡梦中就一声大叫已经出了口:“疼!”我心里委屈比身上的疼痛更让我难受,混沌中哭道:“师父,大师哥他打我……”
只听见耳边传来大师哥的声音“别乱动,给你再换些新药,伤处好得快些。”吓得我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想来是大师哥也怕师父回来看见我给他打出了伤,开金口说准我这两天卧床休养。
不用去练功,连字都不用练了,我乐得在床上偷懒,至于大师哥让我背书,对我倒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大师哥自己还有功课,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老盯在我身边,就凭这一点,我都要忍不住要偷笑了。
下午时分,我正伏在床上兴味十足地摆弄七巧板,听见屋门响动,抬头看时,见是被放出来的宇哥推门进来。此时才当真是见了亲人,我登时又委屈顿生,想得和宇哥整整分别了一日,我挨打他受罚,我的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噼噼啪啪地摔碎在枕头上。
宇哥一见,忙奔过来一把搂住我:“风儿你没事吧?”
听他这样问,我心中益发委屈:没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事啊?我给打得趴在床上养伤你看不见啊?
想到以前老师父都舍不得打我,我扑在宇哥怀里,一时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可心里又满是不甘,边哭边挽起衣袖,给他看我手臂上的青色绑痕,看他心疼的神情,我哭着起身,反手努力想揭开身上的薄被。宇哥一手搂着我,一手揭开来看时,他搂住我的手哆嗦了一下:“大师哥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风儿,还很疼是不是?”
我看不见自己的伤处,但我一动之下仍旧能觉得伤处疼痛不已,可一看宇哥脸色不好,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我心里立时就好受多了。就像被老师父打的那回,我看见师父心疼我的神情,就觉得伤处的疼痛登时就轻了许多。
就这时候,宇哥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两声,我才想起这个心疼我的宇哥还饿着肚子,我忍了哭泣,揉着眼泪小声说:“已经不疼了,真的。今天是我偷懒,就喊疼装病赖在床上,我一骗他他就信,大师哥没我聪明。”努力咧嘴笑笑,装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宇哥,我知道你整整一天都没有东西吃,我就也不要吃陪着你,可大师哥那个大坏人,说我要是不吃饭他就让二师哥打你,我就只好吃了点。不过我也没吃饱,我还偷偷给你留了两个馒头,今天早上,大师哥给我的鸡蛋我也都偷偷留下等着给你吃,我对你好不好?”
宇哥搂着我,撇着嘴做出个苦笑:“你对我好,你是这天底下好人堆儿里拔尖儿的。我只求你夜里踢被子的时候少踹我几脚,平素少发几回脾气,别动不动就不理我,那我就是饿死了也阿弥陀佛了。”
师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六天以后。
我身后的伤处虽然已经不疼了,可心里一直觉得冤屈难解,寻了大师哥不在的时候我就跑去找师父告状,我知道只有师父才能镇住大师哥这个黑面煞神。
师父听了我的哭诉,看了我身上尚未褪去的伤痕,和颜悦色地问我说:“伤处可还疼么?”
我坐在师父腿上,搂着师父的脖子,越发觉得心口委屈得发疼,眼泪更是怎么也止不住,说话自然就略略夸大了些:“疼,特别疼,夜了疼得睡不着,走路也疼,坐下也疼,身上疼,心里也疼。师父,大师哥是坏人,他故意趁师父不在欺负风儿,风儿差点儿就熬不到师父回来了。师父最心疼风儿了,风儿不要他管我,他会打死风儿的。”
师父听了反倒笑了,伸手在我头上抚着,温言道:“风儿,你到底是为什么挨打,师父已经知道了。你也是太过淘气了些,你大师哥管教得对。师父是太娇纵你了,也是该找个人管教你。”
我一听这话分明是向着大师哥,顿时就大哭起来,两手搂着师父的脖子用力地摇:“我不要我不要!大师哥是要打死风儿的,风儿不要被打死啊,师父也不要风儿了么,师父你狠心肠啊……”要是师父不管那个不讲道理的大师哥,那、那我可怎么办啊?
师父给我摇得没了法子,拍着我的后背笑道:“快别哭了,难不成你个小鬼灵精这回也知道怕了?”
我哪里肯承认我是怕了那根戒尺和拿着戒尺的那个大师哥,顾不得在哭忙着辩白:“谁怕他!他就是真敢打死我,师父也不饶他,对不对?”用拳头把眼泪抹了又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只是……只是好疼……”
“好了好了,师父都知道了。”师父仍是一脸笑意,将我搂进怀里,“大师哥哪里打死风儿?他也跟师父一样疼你,只不过要是风儿不听话的时候呢,你大师哥可就要打疼你了,那你就每日都乖乖听话可好?他自然也就不打你了。”
我趁机撒娇道:“我每日都乖得很听话得很,真的。风儿不要他打我不要他管我,师父最疼风儿了,师父也不忍心让风儿给他打嘛。”抬头见师父全没有要答应的意思,我心下着急,不肯作罢,“大师哥最听师父的话了,师父就说句话嘛,叫他不准再打我,他要是再打我师父就打他,让他以后都不敢打我。”
师父渐渐收了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倒还是很温和:“我看呐,有你大师哥天天管着你,你这臭小子还能够消停些。”
我一听师父这个意思显然是要助着大师哥,心里着实着了急,一想到大师哥的那张冷脸,让我没法子不掉眼泪,拿出以前对付老师父最有效的办法,扯了师父的衣服不松手地来回摇晃,用头去撞师父的胸口:“师父不疼风儿了!师父不管风儿的死活了!师父要眼看着大师哥打死风儿……”
我哭闹了许久,一直到我累得浑身是汗,实在是再也闹不动了,才听师父道:“风儿,你要是再闹,师父也要罚你了。”
我说不出的伤心失望,赌气推开师父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