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向栗子走去，用手擦了擦栗子脸上的泪水。“别哭了。”
栗子没有看向秋禾，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与秋禾那么近又那么远。秋禾直接牵起栗子的手向外走去。
“你不悲伤么？你的亲人就在你眼前死去你一点也不悲伤么？！”栗子甩开了秋禾的手，秋禾也是个瘦姑娘，但她远没有栗子的力气大，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的亲人早就死光了。”秋禾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有看向栗子惊讶表情的目光。
原来秋禾的父母是个山贼，因为来的钱不干净经常遭官府追杀。在她8岁那年，她娘为了救她爹挡住了县官兵射来的子弹，当场身亡，此后他爹便一蹶不振。后来，因为日军对东北地区的占领，整个县的经济状况几近萧条，有些银两和粮食的大户人家都投靠了日本人。秋禾的爹虽是个生性野蛮的山贼，但对日本人尤为憎恶。日本人占领整个县之后，对山贼的名声也略有耳闻，想把他们收买过来，不料吃了个闭门羹，况且就凭山贼的性格，也是得罪了日本人。此后日本人多次找茬但却都未得逞。就在秋禾11岁的年末，日本人放火烧了整座山，秋禾他爹抱着她逃了出来，后面的熊熊烈火将他们的家烧得红彤彤，用秋禾的话来说她好像从来都没见过那么红的天。整个山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他爹的弟兄全被烧死了。她爹逃出之后便把她临时安置在了一户人家就走了，这家里仅有一对夫妻，当时的女主人就是张婶。后来日本人追了来，说是看见秋禾的爹进了他们家，张婶连忙带着秋禾躲进了后屋一间柴火房里，再后来秋禾说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是出去的时候看到张婶的丈夫倒在地上，已经咽气了，死的时候跟张婶是一样的。张婶并没有怪她，不过晚上她总是一个人坐起来拿着她丈夫的衣服，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后来张婶跟秋禾说，他们一直想要个孩子，直到看到秋禾，她觉着就是她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秋禾说她那时候心里其实很内疚，她明白张婶的丈夫是为了她而死，而张婶也是因为她没了丈夫。在张婶打包好行李准备带秋禾离开的时候，秋禾带着张婶又回了趟她的家，虽然面目全非，但她还是拿走了她一直珍藏的相片。因为秋禾心里知道，她对这里的回忆也就停止在这了，娘走了，爹下落不明，秋禾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许多年以后，秋禾长大了，她一直在找她的父亲，因为她总觉得，父亲可能还活着。
“张婶一家是我的恩人，我本想长大以后好好报答她。”秋禾无奈的说道，此刻的她其实很轻松，好像好久没这么一吐为快了。
“我爹在临终前跟我说，现在战争开始了，虽然我还不知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人们到底要怎么做，但只要是战争还在，日本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栗子收起了眼泪，看向秋禾坚定地说道。
“战争就是会失去我们的亲人，并且亲眼看着他们死去。我在心里早就恨透了日本人。”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能做什么？”秋禾说完忽然想起张婶曾经说过，日本人来过的地方最好不要再待下去，更何况周围的邻里街坊都像人间蒸发一样，周围静的可怕。“我们走吧，现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我们能去哪？万一碰上日本人怎么办？”
“那也总比待在这里好。周围的人，该死的死，该逃的逃。再不走，碰见日本人的几率更大！”
栗子想了想毕竟秋禾是有过经历的女孩，应该不会骗她。“好。不过我需要拿些东西。”
栗子想起父亲说过的祖传配方，她悄悄的看向父亲，又立刻移开了目光，不能再看了，她怕她又会哭出来舍不得离开。栗子又去看了看母亲最后一眼，虽然她很害怕看见母亲的样子。
“爹，娘，再见。”栗子走到门口回身看了看被轰炸过得家，在开朗的栗子眼里，这就是她的家，什么都没有变。栗子没有像秋禾一样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相片，临走前她拿起被她放在门口石头凳上那块光滑的石头，吹吹灰就干净的石头，真神奇，这块石头依旧完好无损。她揣到兜里，抬头看到秋禾，她已经在门外等她了。
在栗子眼里，街上的中国人大都是悲伤地模样，还有血淋淋的衣服没来得及换下，拖着跛着的脚一步步艰难的走着。“我们去哪？”栗子再一次问向秋禾，秋禾默不作声，这让栗子的急性子有些按耐不住。“不走了不走了，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还不如回家！”
“栗子，家肯定是回不去了。既然我们活了下来，总有地方可去的。”
栗子安静了，她听出秋禾的语气好像肯定能有办法一样。栗子此时还想说话，但她觉着肚子叫唤着尤为难受。
“你饿了？”秋禾看向栗子，栗子摇摇头。“给你，我这有糖。”
栗子忽然觉得自己太丢人了，自己饿了都不知道，心里琢磨着怎么把面子赢回来。
“拿着吧，这回是真糖。”
栗子此时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激动，不自觉红了眼眶。她没想到秋禾给了她一块真的糖，双手接过，特别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眼尖的秋禾看到了不足她们五十米处有一帮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牵着栗子跑了过去。
秋禾很聪明，那里是个儿童临时救助站，全是孤儿和没有家的孩子，里面的待遇在栗子眼中虽然比不上家里，但是终于有个容身之地了，终于可以睡觉了。
两个孩子来到这里让救助站的大人议论纷纷。栗子和秋禾虽都是瘦身版的姑娘，但长得都很清秀。栗子身高稍高，皮肤略微黑了点，眼睛又大又亮总能传递一股正能量，骨子里透出来的阳光和活力让人眼前一亮。秋禾虽是山贼家庭的出身，但是皮肤长得白嫩，手指纤细，是个干净利索的姑娘。人们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来到儿童救助站。
“秋禾，你看，他们都看我们呢。”栗子怼了怼秋禾，秋禾并没有理睬她，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栗子发觉自己有些地方真应该跟秋禾学学，在栗子眼里，秋禾长得漂亮，皮肤白皙，说话不像她那么大嗓门，举止还文雅，真是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姑娘吧。
夜深了，栗子和秋禾与一帮不同年龄的孩子们挤在了一张大通铺上，男孩女孩一个挨着一个并排进入了梦乡，只有秋禾还睁着眼望着房顶，紧接着是一声声叹息。她看向背对她躺着的栗子，觉着此刻似乎也没有那么悲伤，她收获了友谊，这个叫栗子的女孩，现在竟是她最安全的依靠。她小心的凑向栗子的身边，头倚着栗子的后背闭上了眼睛，眼泪从脸颊悄然划过。
栗子觉着后背好像被一股暖流环绕，她想着自己的爹娘，想着身边的秋禾，忽然觉得没有爹娘的夜晚也没那么害怕了。栗子也闭上了双眼，轻轻的说了句，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