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死了。
茶壶触碰地面的破碎声在杨肖凯的一声怒吼下炸开了,水花四溅。
“你们简直是胡闹!”杨肖凯气的直哆嗦,指着程栗子和程小勇的手都有气无力。
姐弟俩低下头默不作声,深深的内疚和自责让程小勇掉下了眼泪,或许是向来对他们和蔼可亲的杨肖凯,发起火来也把他着实给吓着了。
“我,我那么警告你们,不让你们随便乱跑,为什么不听!你们别以为从东北过来这里就天下太平了,我告诉你们,RB人还在!每天都在!战争还没有结束!”杨肖凯还想要在说点什么,到了嘴边的话还是给咽回去了。
其实杨肖凯一直记着六年前,带着这两个孩子从遥远的东北来到长沙,他清楚的记着栗子离开家乡的不舍,也清楚的记得小勇天真无邪的眼神。六年了,他始终没和他们说太多,两个孩子本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尽量不要卷入这是非之中。也不让他们走出根据地,毕竟外面还乱的很,两人早已经历了太多,他想更多的去保护他们。但是,孩子大了,总想着出去走走,这点杨肖凯也是理解,他心里更清楚程小勇不止一次的偷溜出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次的心软竟让他失去了多年的好兄弟。老白曾跟他一起并肩作战,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老白就甘愿一辈子给杨肖凯当手下。这种痛失朋友和战友的心情,任谁都是无法体会的。
“杨叔叔,我们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程小勇擦擦眼泪,不知道此时除了认错还能再做些什么。
“杨队,打听到了,老白确实是死在RB人手里。”此时进来了杨肖凯的手下,看样子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你继续说。”杨肖凯点了一根烟。
“老白出去找这两个孩子,但是碰上跟踪他们的RB人。老白看见他们手里有枪,以为他们有危险,就开枪把他们打死了。但是几个枪声下去,才发现RB人不止他们两个,老白就被包围了。之后就……”
“以为?”杨肖凯看看程栗子和程小勇,转头问道。
“好像跟的不是他们俩,是另一个孩子,叫陈新……”
“陈新?”
“是的。杨队你认识他?”
杨肖凯当然认识,陈新的父亲叫陈祖德,从小和杨肖凯就是邻居,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家人就搬走了。再后来的见面,就是二十几年后在长沙军委总司令部的大堂,那时的陈祖德刚刚调任过来任职,而且已经成家,陈祖德还让刚满五岁的陈新,认他做干爹。不过这也只是说说,因为杨肖凯明白,陈祖德早已上了****的船,想来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那孩子呢?”
“在外面。”
“他也来了?”
“说是跟他们回来的。”手下看了看两个孩子,小声的说道。
“你们两个告诉我,他是怎么跟来的?”
“杨,杨叔叔,我和他刚认识,他说他家里管的严,还要把他送出国,他就逃出来了,然后我,我帮他想办法……”小勇说的磕磕巴巴,看都不敢看杨肖凯。
“刚认识?刚认识你就把人往根据地里带!你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么!”杨肖凯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程栗子,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转而走向她面前。
“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程栗子在脑袋里想了千万遍,把从自己走出根据地到狼狈的回到根据地,每个画面都认真的过了一遍,陈新逃跑把她撞倒在首饰摊前,有几个威猛大汉在身后追他栗子确实看见了,到了新悦饭店也确定甩开他们了,再后来是把饭店的窗户打开看见了可疑的人……不对,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陈新父亲的手下看到陈新进了新悦饭店,他们为什么不追上来?为什么要在饭店门口的一条街上徘徊?
除非……
“程栗子我在跟你说话!你想什么呢!”杨肖凯看见顾自发呆的栗子,怒到把手里抽了半根还不到的烟给摔在地上。
“除非他们是两伙人!”程栗子猛一抬头,对上杨肖凯凌厉到发亮的眼睛。
“你说什么?”杨肖凯被栗子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追陈新的那伙人是他父亲的人,但最后打死白叔叔的那伙人,是RB人。”
杨肖凯眯起眼睛看了会栗子,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手下,有些不可置信。
“你把陈新叫进来。”
“好。”
陈新五岁看到的杨肖凯远比现在要年轻许多,饱经岁月的洗礼,杨肖凯已初显老态,有些和年纪不相仿的沧桑。
“您好,我叫陈新。”
杨肖凯上下打量着陈新,这孩子出落的跟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一样的英俊,皮肤也是随了陈祖德,那白劲连个姑娘都比不上,个子倒是比他父亲要高,总之这模样任哪个女孩看了都会动心。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今天追你的人到底是谁?”
“我父亲的人。他想让我去巴黎,但我死活不肯,他就天天派人盯着我,怕我逃跑。”
“你父亲把你送走是为了你好。哼,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杨肖凯冷哼了一声,陈新好像在瞬间对杨肖凯的记忆清晰起来,但是又着实想不起来。
“您认识,家父?”
“你父亲是长沙军委司令部的参谋长,谁都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RB人会追杀你?”程栗子转头看向陈新,眼睛死死盯的盯着他,身上那股子严肃劲,好像跟白天吵着闹着叫陈新还钱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
“因为你,白叔叔死了。”栗子不暴不怒,平静中夹带一丝冷到让人发怵的气息。
“陈新哥,你再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帮你了,害我们让白叔叔送了一条命……”小勇往陈新身边靠了靠,此时他是最害怕的,他知道,要是没有他,就不会出了这么多事,白叔叔也不会死。
杨肖凯看着他们,要知道他们还是个孩子啊,能知道什么呢?程栗子分析的也不无道理,不过陈新应该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RB人没必要对一个孩子穷追不舍,除非他们的目标是陈祖德,但是RB人是怎么去的新悦饭店呢?要么他们早就有跟踪陈新,要么就是这饭店有蹊跷?
傍晚。
“杨队,我分析这应该是RB人早就跟踪了陈新,最后守在饭店门口,守株待兔。”
“杨队,这陈新是陈参谋长的儿子,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要我说别躺这浑水,明儿赶紧把他儿子给送过去。”
“老张你说什么呢,那老白岂不是白死了,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就把他儿子给扣下,反正看那小子也不愿意回去,倒不如留在手里有个筹码。对了,杨队,这都一晚上了,怎么不见陈参谋长来找他儿子啊?”
“陈祖德应该早就打听到他儿子在我这。他清楚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反倒在我这更安全。”
杨肖凯太明白陈祖德的心思了,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应该能猜到这次是谁在给他下绊子,如果杨肖凯没猜错的话,陈祖德应该是得罪了谁,然后对方借RB人之手想用他儿子来做筹码,但双方都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冒出来个老白,程栗子和程小勇三人。
这么一想,老白也算是壮烈牺牲了。
杨肖凯走出房间想去透透气,想来这一阵子本来局势就紧张,现在又扯进来这么多人,着实让他有些头疼。
程栗子一人在院子的石头台上坐着,她感觉这种不安和无助的心情,好像时隔多年再次回来,她不敢回想从前的那段日子,她也不敢回想白叔叔就在她眼前死去的模样,她离他而去,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秋禾说过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死去。
“还在自责?”杨肖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声音如慈父般温柔。
“从我来根据地,除了你,就是白叔叔了,如果,如果我今天老老实实待在根据地该多好……”
“老白死的光荣。”
“可白叔叔明明可以不用死!我现在到底能做什么?我除了哭就是哭,哭到没有眼泪就发呆,心情糟糕透了,我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一样,杨叔叔,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和六年前的自己一样,依旧一无是处!我已经受够了!”
杨肖凯没有在说话,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许久他抬起一只手放在了栗子肩上。
“永远不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早点回去休息吧”
栗子抽泣的声音随着杨肖凯离去的脚步声慢慢放大,周围静悄悄的,土地,大树,房子,星星,月亮,水井,还有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仿佛对栗子的悲伤,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