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璇进到大厅时，那里已经立着好几个人。谢亦杨坐在沙发上，眼神深邃，看到莫璇进来，眼中更深沉了。谢筱梦站在沙发前，一脸愤愤。好像抓住某人的尾巴，得意洋洋。至于一旁的小韩，则满脸忧心和犹豫。欧阳难得出现在大宅里，表情到还是一如既往淡定。
看着这一行人，莫璇有种不祥的预感，竟然有种大限将至之感。好吧，祸福天定。认了吧。
桌上扔着一打资料。莫璇撇了一眼，心冷半截。全是关于自己的。入学资料、身份证明。看来是有人做足了功课。
“是不是真的？”
谢亦杨的声音出奇冷静。连眼神都是彻底的冷。不再有以往的温柔宠惯。若是以莫璇对谢亦杨的认识，有这样的阵势，就证明他一定已经认定了。认定自己不是莫辰，只是伪造品。既然都认定了，为何还要这样问。难道还想给自己辩驳的机会？可自己还要怎么申辩，这两年，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忘记莫璇这个人。无数次告诉自己，我是莫辰，我是莫辰。直到现在已经几乎骗过自己。想不到，现实终究要面对。
“是不是真的？”
谢亦杨又问，声音明显更深沉，只是莫璇在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中寻到一丝伤痛，竟然是伤痛，而不是愤怒。莫璇有些疑惑，难道在谢亦杨心中也不愿相信自己不是莫辰的事实，还是说，自己尚有一线希望。一切的一切只在于谢亦杨究竟是否选择相信。那些白纸黑字并不能左右谢亦杨的思想。只要他真的爱自己，只要他觉得不能失去自己。那么，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谢亦杨的心理究竟在想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揣摩。现场每个人都心存危机。其实有很多破绽，但谢亦杨选择忽略，大家就都选择看不见。还有，时间长了，大家也都开始习惯，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欧阳没说话，只是看着，单单看着。
莫璇看着谢亦杨，心里最多的竟然不是恐惧，大概是隐忍太久，被发现真相，到有更多释怀，可是，自己已经明明习惯做莫辰了。自己怎么就不能做莫辰。自己不甘心。
大约是此刻莫璇的眼睛里也满是情绪，谢亦杨没再追问，只是看着莫璇的眼睛。
四目相对，没有温情。
“事实如此，他也没办法辩驳。哥如果你不信大可以找苏小杰问问，当年海难他偷偷跟过去，他肯定知道莫辰是中过枪的，这个家伙有没有枪伤哥你最清楚。”
谢亦杨表情停滞，眼神中恍过一丝焦虑，只是一瞬间，大概除了莫璇没人会发现。他的身体，谢亦杨最熟悉。所以谢亦杨会难过。谢筱梦知道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这次，她是志在必得。
“叫苏小杰过来。”
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敲击莫璇的心。谢亦杨也在试图说服自己，给莫璇任何可能的机会。莫璇是感激的，但还是难过，说到底，他爱的还是莫辰。
十五分钟后，苏小杰来了大宅。一进大厅，脸上的表情就僵了，这种阵仗让他有种不祥之感。潜意识中他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他明白，纸包不住火。他看了莫璇一眼，肯定了自己的预感。而他，也做了决定。
“大哥。”
苏小杰还是暖着那对酒窝，没什么正经，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苏小杰，你说，两年多前那次出海，莫辰是不是中枪后才落水的？那枪是不是打在左肩上？”
谢筱梦咄咄逼人，一水的肯定，只是在质问而已。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刚来的苏小杰身上，苏小杰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天真模样。
“小梦姐在说什么呢，那次大哥让我们谁都不准插手，再说辰哥的身手一般人能近得了身吗？我只知道辰哥为大哥挡过枪。”
苏小杰的话让大家都无言以对，莫璇更是摸不着头脑。其实谢筱梦的话就已经让他陷入思绪，潜伏那么长时间，自己对兄长遇难的细节根本还是一无所知。究竟是警方还是谢亦杨的人动的手都还搞不清，没人愿意告诉他实情。大家都选择遗忘。想不到时到今日，反而成了证明他身份的焦点。究竟事实如何，自己不知道，好像知道的人也不愿意说实话。但莫璇听得出来，苏小杰是想维护自己的。原来兄长为谢亦杨挡过枪。自己那个伪造的伤口，原来是枪伤。
“苏小杰，谢家待你不薄，你昧着良心吃里爬外？我能知道这件事，就肯定有别的人证。”
俨然是在威胁，但谢筱梦不知道，苏小杰不是傻子，今天他敢这样硬着挺莫璇，就早做了决定，既然都铁了心，那必定做过准备。证人？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只剩下自己，谢筱梦是从哪里知道的自己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自己人口中。不可能是莫璇，更不可能是自己。那天参与的人都已经灭口，除非诈尸。苏小杰，该恨的时候从不手软。
“那就请小梦姐找别的证人吧。我苏小杰根本无话可说。”
苏小杰仰着头，没给谢筱梦一点面子，他难得驳别人的面子，尤其是谢家人。那么多年，苏小杰总是看起来最不重用的，但其实他心里最清楚。苏家人永远是谢家的财产。苏下杰永远为谢亦杨着想。这一次，他想保护一个人。不是为别的，他不想让谢亦杨后悔，也不想莫璇有事。
“苏小杰，别以为你爸为了谢家丢条命，我们谢家就欠你的，对于谢家，你根本可有可无，什么都不是。如果你连最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谢家也容不了你。”
谢筱梦有些沉不住气，俨然想鱼死网破。
苏小杰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有些决绝。他一直都知道，在谢家人眼里，自己根本不重要，如果不是老爹，大概这里没有自己的地方，但从别人口里听到真相原来真的很伤人。但自己对谢家问心无愧，苏家人对谢家人够意思。他不欠任何人。说到欠，他这一辈子只欠莫璇。他苏小杰不是娘儿们，他是个男人，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就算死，欠债也不能留到下辈子。
“小梦姐说的也是，我微不足道。但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苏小杰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惯有的笑也没了。那酒窝里盛的好像是苦涩和决裂。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看到他从后腰拔出一把枪。
大家反应都很快，小韩站到谢筱梦身前，挡在前面。欧阳则挡住了谢亦杨。在大家都以为苏小杰是要拿枪威胁谁时，苏小杰的枪口却对准了他自己的太阳穴。
“大哥，我苏小杰的命不值钱，但今天我用命保证辰哥永远都是你的辰哥，他不会背叛你。”
“小杰，大哥知道你不会说谎，快把枪放下来。”
欧阳一边挡在谢亦杨身前一边劝说，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害怕。
苏小杰摇摇头，好像是诀别。
“大哥，不要再重蹈覆辙。”
枪响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谁也没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连就站在苏小杰最近位置的莫璇都没机会反应。苏小杰竟然真的在大家面前自杀了。只是为了证明莫璇的身份。如此简单。经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屹立不倒，生命顽强，竟然只为了坚持保护莫璇。
莫璇呆住了，子弹贯穿苏小杰的太阳穴，子弹划过莫璇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谢亦杨推开身前的欧阳，探身到苏小杰面前，现在那张娃娃脸沾满鲜血，没来及闭上的眼睛中却还是坚持的光。原来一群人中，最固执的人竟然是看起来最没原则的苏小杰。
莫璇跪坐在了地上，呆呆看着身旁倒下的苏小杰，他甚至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与自己关系最铁的，总是跟在身边的苏小杰已经去了。为了自己。
谢亦杨是难过的，莫璇看得出来，但同时也是暴怒的，他为苏小杰闭上了眼睛。
“你……”
莫璇不敢说话，只是看着谢亦杨的眼睛。他看到愤怒与悲伤。他不知道，谢亦杨会将自己怎样，是否还是相信。苏小杰的死究竟又有多少意义。
谢筱梦大概是被这种场面震慑住了，她不知道会有如此局面。一向软弱的苏小杰竟然会做到这样。她以为这会很简单，苏小杰会因为害怕说出来，再说，说出来没有任何损失。但她估计完全错误。苏小杰死了，这成了自己和兄长之间不可挽回的伤痕。
“你走吧。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也许从一开始，谢亦杨就开始怀疑了，只是当时爱蒙蔽了眼睛，那么长时间，他以为自己也不再计较了。谁是谁没那么重要。只是今天的局面让他选择了理智，自己的兄弟选择用死亡维护这个人，这个人已经不再适合留在自己身边。不管他是谁。死亡让谢亦杨明白，两年来自己的疯狂，竟然相信一个利用自己感情的人。不管是莫辰还是眼前这个人，都是骗子。可耻的骗子。
“杨……”
莫璇伸出手想再次抚摸熟悉的脸庞，却被狠狠挡下。
“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不管你是谁。走的越远越好，别等我后悔。”
莫璇认识这个眼神冰冷、狠毒的男人，这才是谢亦杨。
两年了，自己以为这个狠毒多疑的男人只是对于敌人，但他忘了，自己也是他的敌人。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不要他了。
莫璇默默站起来，眼睛有些热，他不会去求这个男人，即使为了留在他身边，自己愿意做任何事。可这次，是他不要他了。
谢筱梦从小韩身后出来，俨然想说什么，但一接触到谢亦杨的眼神就又软下去，这时候的谢亦杨她感觉到陌生与恐惧。
众人看着莫璇走出去的背影。没人说话。
走到门口时，莫璇最后一次回头看谢亦杨。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永远烙入脑海。
我爱你，从来没有如此深刻。
